蜀山劍俠傳·三 第26章 第一三一章 (2)
    斗有個把時辰,正看不出誰勝誰敗,忽見極南方遙天深處,似有一個暗紅影子移動。起初疑是戰場上人在弄玄虛,又似有些不像。頃刻之間,那紅影由暗而顯,疾如電飛,到了戰場,直往凌渾身坐處頭上飛去,眼看就要當頭落下。這時凌渾的元神被藏靈子元神絆住,不及回去救援。身後站定的秦紫玲好似看出不妙,正將彩雲往前移動,待要救護凌渾的軀殼。忽然又是一片紅霞,從凌渾身側飛起,恰好將那一片暗赤光華敵住。兩下才一交接,便雙雙現出身來:一個是紅髮披拂的僧人,那一個正是助自己脫難的神駝乙休。忙回身一看,身後神駝乙休已經不知去向。二人還想再看下去,見神駝乙休朝那僧人口說手比了一陣,又朝紫玲說了幾句,便見紫玲離開戰場,駕了雲幢,往自己這面飛來。面前雲衖忽見收合,依舊滿眼雲煙,遮住視線。二人談沒幾句,紫玲已經駕了雲幢飛到。說道:「寒妹、平兄,乙真人相召,快隨我去。」說罷,雙方都不及詳說細底,同駕彌塵幡,不一會兒飛到紫玲谷崖上。落下一看,神駝乙休、藏靈子、怪叫花凌渾,連那最後來的紅髮僧人,俱已罷戰收兵。除神駝乙休和怪叫花凌渾仍是笑嘻嘻的外,那紅髮僧人與藏靈子俱都面帶不忿之色,似在那裡爭論什麼。

    三人一到,神駝乙休吩咐上前,先指著那紅髮僧人道:「這位便是南疆的紅髮老祖,與三仙二老俱有交情,異日爾等相見,也有照應。」說完,又命寒萼、司徒平拜見了怪叫花凌渾。然後吩咐向藏靈子賠罪,說道:「雲南教祖因你姊妹傷了他門人師文恭,路過峨眉尋仇。我因此事甚不公平,曾勸他先除了綠袍老祖再來,彼時我原知他雖是道力高強,但是要除綠袍老妖也非容易。他此去如能成功,算你姊妹二人該遭劫數,自無話說;如不能成功,諒他不會再尋汝姊妹,也算給汝姊妹留了一條活路。我既管人閒事,自不能偏向一面。當時留下柬帖,仍命汝姊妹到日來此待罪。我往天鳳山途中,聽人說綠袍老妖雖死,乃是被東海三仙、嵩山二老,連同他門下弟子用長眉真人遺傳密授的兩儀微塵陣所煉化,並非藏靈道友之力。我以為藏靈道友既未將事辦到,必不致對後生小輩失言背信,仍自尋仇。又值有一點閒事不能分身,未到紫玲谷來相候。不料藏靈道友雖未誅滅綠袍老妖,倒慣會欺軟怕硬,竟自腆顏尋到此地。

    如非凌道友見事不平,扶救孤寡,你們又有我給的靈丹護住元氣,秦紫玲仗有彌塵幡、納芥環,雖然不致喪生,秦寒萼與司徒平,早在我同凌道友先後趕到以前形消神滅了。藏靈道友口口聲聲說,寶相夫人傳給秦氏二女的白眉針陰毒險辣,非除去不可。須知道家防身寶物,禦敵除魔,哪一樣不是以能勝為高?即以普通所用飛劍而言,還不是一件殺敵防身之物,更不說他自家所煉離合神光。若憑真正坎離奧妙,先天陽罡之氣致敵於死,也就罷了。如何煉時也採用旁門秘訣,煉成因行歸邪,引火入魔之物,以詐制勝,敗壞修士一生道行?其陰險狠毒,豈不較白眉針還要更甚?我因凌真人已與藏靈道友理論是非,不願學別人以眾勝寡,以強壓弱,只作旁觀。等到二位道友也分了勝負,再行交代幾句。偏偏紅髮道友也記著戴家場比擂,凌真人殺徒之忿,路過此地下來尋仇。雖是無心巧遇,未與藏靈道友合謀,終是乘人不備,有欠光明。故此我才出面,給三位道友講和。紅髮道友已採納微意。藏靈道友依舊強詞奪理,不肯甘休。因此我才想了個主意,請三位道友先莫動手。

    我們各人都煉有玄功,分身變化,道力都差不多,一時未必能分高下,何苦枉費心力?莫如先將你姊妹之事交代過去。你姊妹與我並無淵源。司徒平為我曾效勞苦,已心許他為記名弟子。他夫妻原是同命鴛鴦,我自不能看他們同受災劫。有道是:『小人過,罪在家長。』藏靈道友既說毀了綠袍軀殼,不算沒有踐言,難道不知道家元神勝似軀殼千倍?軀殼毀了,還可借體,令高徒師文恭因何慘死,便是前例。元神一滅,形魂皆消,連轉劫都不能夠,何能相提並論?此話實講不過去。我也難禁藏靈道友心中不服,便將這場仇怨攪到自己身上。恰巧我四人都值四九重劫將到,與其到時設法躲避,莫如約在一起,各憑自身道行抵禦,以定高下強弱,就便也解了凌道友與紅髮道友的紛爭。如藏靈道友佔了勝著,你夫妻三人由他處治;否則一筆勾銷。縱使到時倖免災劫,而本身道力顯出不如別人,也不得相逢狹路,再有尋仇之舉。三位道友俱是一派宗主,適才已蒙允諾,事當眾人,自難再行反悔。不過我又恐屆時藏靈道友千慮一失,豈不難堪?才特意命你夫妻三人前來,先與藏靈道友賠罪,就便交代明白。」

    神駝乙休這次挺身出來干涉,紅髮老祖自知乙休、凌渾如合在一起,自己絕難取勝,不願再樹強敵,當時賣了面子。藏靈子卻是被神駝乙休一陣冷嘲熱罵,連將帶激,本是恨上加恨,無奈神駝乙休的話無懈可擊。末後索性將秦氏二女冤仇攬在他自己頭上,約他同赴道家四百九十年重劫,以定勝負,更覺心驚。情知單取秦氏二女性命,勢有不能。當時與乙、凌二人交手,縱然倖免於敗,絕無勝理。何況凌渾與紅髮老祖俱已答應,豈能示弱於人?只好硬著頭皮依允。暗忖:「那四九重劫非同小可,悔恨自己不該錯了主意。當初青螺峪天書已經唾手可得,偏偏情憐故舊,讓給魏青,致被凌渾得去。乙休既敢以應劫挑戰,必有可勝之道。凌渾有那天書,也有避免之方。紅髮老祖不知如何。自己卻實無把握。當初對於避劫,原曾熟慮深思,打好主意。

    如今勢成騎虎,一經答應,不特前時準備的一齊徒費心勞,還白累心愛徒弟熊血兒終年忍辱含垢,枉為自己受了許多委屈。現今距離應劫之期,雖說還有三十四年光景,但在修道人看來,彈指即到。明白赴難,當眾應付,全憑真實本領和道行深淺,絲毫也取巧不得,不比獨自避災,稍一不慎,縱不致墮劫銷神,也須身敗名裂。真恨不能將神駝乙休粉身碎骨,才快心意。」表面雖仍是針鋒相對,反唇相譏,內心正自焦慮盤算。忽見神駝乙休命秦氏姊妹與司徒平三人上前向自己賠罪,又說出那一番話來,不由怒火中燒,戟指罵道:「你這駝鬼!專一無事挑釁,不以真實道力取勝,全憑口舌取巧,只圖避過當時。現在和你計較,顯我懼怕災劫。好在光陰易過,三數十年轉瞬即至,重劫一到,強存弱亡,自可顯出各人功行,還怕你和窮鬼與妖狐餘孽能逃公道?只不過便宜爾等多活些時。此時巧言如簧,有甚用處?爾等既不願現在動手,我失陪了。」說罷,袍袖一展,道聲:「行再相見。」一片紅霞,升空而去。

    藏靈子走後,紅髮老祖也待向乙休告辭。乙休笑阻道:「道友且慢,容我一言。適才攔勸道友與凌道友的清興,並非貧道好事,有甚偏向。二位道友請想,我等俱是飽歷災劫,經若干年苦修,才到今日地步。即使四九重劫能免,也才成就散仙正果,得來實非容易。我借同赴重劫為名,了卻三方公案,實有深意在內,並不願內中有一人受了傷害,誤卻本來功行。只為藏靈道友枉自修煉多年,還是這等性傲,目中無人,袒護惡徒,到時自不免使他略受艱難,也無仇視之意。這次重劫,我在靜中詳參默審多年,乃是我等第一難關,過此即成不壞之身,非同小可。曾想了許多抵禦主意,自問尚可逃過,畢竟一人之力,究屬有限,難保萬全。假使我等四人全都化敵為友,到時豈不更可從容應付?只是藏靈道友正在怒火頭上,視我勝於仇敵,此時更不便向他提醒,道友功行,雖與貧道不同,共謀將來成就,也算殊途同歸。昔日戴家場,雖是凌道友手辣一些,令徒姚開江濟惡從凶,玷辱師門,也有自取之咎。這等不肖惡徒,護庇他則甚?再為他誤卻正果,豈非不值?何如容我愚見,與凌道友雙方釋嫌修好,屆時我等同御大劫,究比獨力撐天,來得穩妥。不知尊見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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