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肆 第75章 第一八七章 (4)
    行進數十丈,便到前洞盡頭。一片大鐘乳似玉絡珠纓,水晶簾帳一般,由洞頂直垂到地,將洞隔斷,更無空隙。兩旁卻各開一個門戶。由左門入內一看,乃是一個鐘乳結成的甬通,彎彎曲曲,長約里許。當頂滿是冰凌晶柱,筆直下垂,離地約三丈。兩壁寬僅兩丈。彷彿成千成萬的寶玉明晶砌成一般,看去光滑溫潤,個個透明,千光萬色,形成一圈圈不同的彩虹,看不到底。人行其內,如入珠宮貝闕,瑰麗無儔。出口處是一半月形的穹門,過去便是第二層洞室,奇輝閃耀,越發光明。回顧來路右壁,也有一同樣的穹門,與外相通。細查形勢,這座地仙宮閉,當初未開闢以前,只到前洞盡頭處晶壁為止。中間里許,儘是石鐘乳將前後洞隔斷,不能再進。嗣經洞中仙人用法力在鐘乳林中開出兩條甬道,才得裡外通連。

    再看二洞情景,比起外洞,又不相同。中間洞作圓形,廣約五畝,沒有外洞高大,可是洞壁上共有七個門戶,內望有深有淺,洞室必不在少。除來路二門外,全是石質,再見不到一根石鐘乳。全洞形如覆碗,洞頂也是圓的。通體石壁石地作灰白色,光潔瑩澤,全沒一絲斑痕,直和美玉相似,生平從未見過這種好的石間。內中陳設也多。正對著當中洞門,放著一個石榻。榻前散列著許多石几、石凳、石屏、石案,丹灶、藥爐、琴、書、劍器,陳設繁多。榻後有一丈許高的石台,台上也有一個小石榻。環洞壁石地上,種著許多奇花異卉。有的形如海藻,朱實纍纍;有的葉如大扇,上綴細花;有的碧莖朱干,花開如斗;有的無花無葉,只有虯干屈伸,盤出地面;有的形似珊瑚,明艷晶瑩,繁絲如發,無風自拂。俱是千奇百怪,目所未睹。洞居地底,本不透光,可是一路行來,無一處不是明如白晝。這二洞以內尤其寶光四射,耀眼欲花。

    雲鳳師徒初入寶山,目迷五色,驚喜交集,出乎意想。先匆匆看了個大概,然後同往右壁丹爐側面寶物放光之處跑去。到了一看,一個三丈多長的大石案上,放著幾堆道書和不少物事,自道家應備之物,以及尋常使用之物,如金針、剪刀、尺子等都有,共有數十件之多,俱都位列井然,整整齊齊放在那裡,十有九映射出珠光寶氣。雲鳳因韓仙子命她挑兩件,沒提到書,不敢妄動。明知都是寶物,無奈不知用法深淺,想不出挑哪件好。先想揀那光華較盛的挑,一查看那些東西,又都尋常,看不出有何大用,又不敢貪心多取。躊躇了一會兒,忽然福至心靈,暗忖:「恩師當初曾說此行得益甚多,不比尋常。這石案上的東西,凡有光華的都放在下首。

    那些暗無光澤的,反和這道書一起陳列,而且件數不多,形式又復奇古,若無大用,何須如此重視?至於用法,仙人既肯相賜,當必不惜傳授,莫要被她瞞過,錯了機會。」想到這裡,再仔細一看上首陳列的那些無光之物,乃是一根滿鐫古篆文的鐵尺,一支玉笛,兩把數寸長的錢刀,三枚黑玉連環,兩個古戈頭;還有一面細如蛛絲網子,疊在一起,大只數寸,厚約寸許,分不清層數。稍微揭起了百十層,還沒顯出一點薄,估量展開來,至少也比一面蚊帳還大。恐弄亂了不好疊,依舊原樣輕輕放好。雲鳳哪知這是一件至寶,嫌它絲太細弱,就此忽略過去。餘下還有一面顏色黝黑,形如令牌的東西,非金非石,不知何物所制。雖與別物一樣,乍看不放光華,微一注視,不特奇光內蘊,而且越看越深。陽面所繪風雲水火,隱隱竟有流動之勢。背面符菉甚多,非鐫非繪,深透牌裡。知是異寶,首先中意,取過一旁。還剩一件,正不知如何取捨。玄兒忽道:「師父,你看那兩把古戈頭樣子真好,師父帶回去,給沙沙、咪咪兩個師兄一人一把多好。」雲鳳被他觸機,便依言取下。

    寶物到手,先朝法台跪倒,謝了恩賜。再和玄兒去尋那些異果。只見法台旁一架石屏風後面,也是一個大石案,共有七大五小十二個古陶盤,有一半空著。中有五個,盛著長短大小各種不同的異果。除有十多個絳紅色的碗大桃子,和顏色碧綠、粗逾碗口的兩截大藕外,餘下休說吃過,連名都沒聽說,共有二十來種,每種最多的也不過十五個,最少還有兩個的。雲鳳不敢任性,只挑那數目多的,每樣吃了一個。又酌取了兩樣與玄兒。共吃了七八樣,甘腴涼滑,芳騰齒頰,各有各的好處,頓覺心清體快,神智瑩然,喜歡得說不出來。因見果子中有十來個形似丹橘,大只徑寸,裡面卻不分瓣,肉色金黃。連皮嚼吃,有玫瑰香,芳甜如蜜,最為味美。想連那大桃子帶回去孝敬芬陀大師和楊瑾,每樣取了兩個,藏在法寶囊內。那藕看去佳絕,其他還有十來種,都只是兩三個,為數太少,雲鳳全沒有動。在洞內吃罷跪謝。然後在壁角擇了一個石凳坐下,重又低聲囑咐玄兒,此後一心向道,奮志虔修,不可絲毫懈怠。玄兒自是連聲應諾。想起師恩深厚,少時見罷仙人,便要分別,甚是依戀,不覺淚下。雲鳳也覺淒然不捨,又慰勉了玄兒幾句。

    待沒多會兒,便聽近側不遠有人呼喚。雲鳳循聲尋視,韓仙子不知何時到來,已在當中法台石榻之上坐定,身著玄色道裝,已不似前見時通體煙籠霧約之狀。忙率玄兒,慌不迭地趕將過去,恭恭敬敬拜倒法台之下。韓仙子微笑道:「我因當年一時意氣,從不許外人走進我這白犀潭的地仙宮闕以內。有那無知之徒,冒昧前來擾我的,多為守洞神鼉所阻,無不掃興而返。我道號半清。這座地仙宮闕,深藏潭底水眼山根之內,為漢時地仙六浮上人故居。後來上人轉劫飛昇,更無一人到此,久為水怪夜叉等類盤踞。是我遭難前一月,無心中收伏了現守此洞的神鼉。它本是水中精靈,所有洞中鬼怪,多半相識。經它引路到此,將水怪夜叉之類全用法力禁制在潭面圓崖之上。讀了六浮上人遺偈,尋出留藏的道書、寶物,方知底細。當時尚嫌它地大幽僻,不見天光,本意闢作別業,並無長住之心。誰知不久遇難,外子不過暫時受困,我卻幾乎形神皆滅。劫後思量,只有這裡最宜潛修,才棄了故居,隱居在此。遇難之時,多虧幾個曾受我活命之恩的通靈異類冒死相助,將我原身搶盜脫險,所以它們獨能得我允許,隨時進見;有時我並為之指點迷途,解脫危難。

    它們倒也著實有良心,知我自來喜花,每尋得一兩種奇花異草,靈藥仙果,無論有多險阻遙遠,必要給我送來。因我姓韓,都稱我韓仙子。守洞靈鼉,忠於職守,不得我命,只要有人一進洞前峽谷,踏上了黑龍背石樑,必定出去攔阻。它已得道千年,煉就一粒內丹,頷下神爪握著我的法寶,來的無論是人是獸,遇見它休想再進一步。它們來時,必要高呼韓仙子,朝我打一招呼,再行走進,年歲一久,幾乎變成了入潭暗號。尤其近數十年來,神鼉勤於修煉,把這事當做慣例,一聽喊韓仙子,便當是得了我的許可,不再中途阻攔。

    後來漸為外人探悉,覬覦洞中寶物,知我每隔一月,必有一次神遊,一出去少則三五日,多則半月以上,意欲瞞過神鼉,來此盜取。不料潭水千尺,宮門緊閉,禁制重重,不深入不過遇阻而返,一落潭內,縱不致死,也須受傷而去。神鼉見出事以後,誤了把守,向我請罪。我道:『這些人既貪且愚,勿須變我洞中習慣,仍舊照常,只要到了地頭打招呼,便不必再為阻攔。外人到此,水路不開,他也進不來了,樂得叫他見識見識我的法力。況且凡是正教中的高明之士,決不肯行此鼠竊狗偷之事;所來的不是旁門下流,便是一些無出息的散人,計較他作甚?』果然來的人連受了幾次挫折,無人再敢問津。

    「不料外子乙休竟因此乘機命一峨眉新進來此投簡。我當時看在三仙道友面上,僅發動全壁鬼物將他驚走,沒有和他過分為難。但知外子異日有一事須我相助,必不容我在此清修。由此吩咐神鼉加意戒備,不許一個生人擅至洞門。此次如非我事前囑咐,你便入谷高呼,也進不來呢。前者神遊,遇著你收了幾個小人,雖然根基稟賦都薄,但是小得甚妙,他們俱是前古劫遺,比常人轉劫容易。我當年心忿外子自己惹下災劫,患難臨頭,反急於自顧。固然他推詳先天易理,特意借此來躲過三劫,知我必能轉禍為福。但終怪他事前既不明言相告,事發又棄我而去,太覺薄情。雖決意不再與他相見,無奈異日之事,如為對頭所挫,未免太使他難堪。日久氣平,表面尚未允相助,心終不忍恝置。以前我說的話太絕,不便親去,只有事前覓一替人。但我雖有門徒,現時謫遣在外,俱都難勝此任。恰好這小人正合我用,尤其是你帶來這個更中我意。

    法力既能使他變為成人,更可使他大小隨心。即或萬一不幸,為妖屍所傷,我也能使他立即轉劫重生,仍舊度到我的門下。那對頭靈敏萬分,除我親身前往,若命人代,最好小得和嬰孩一樣,才能暗中偷入他的巢穴,破他邪陣。尋常嬰孩,無論具有多厚仙根,骨髓未堅,體魄未固,也無用處,哪有這樣的天生小人適宜。看他聰敏矯捷,遠勝常人,異日之行,勝任無疑了。我雖教你轉致令師崔五姑,並未向我回話說定,當時料知必允。許久不見你來,離那用時還遠。但他道行毫無,早日從容準備,畢竟強些。昨日偶然想起此事,曾欲飛書相詢。正當我煉形成功未幾天,每日修煉正勤,須到今日今時,才得稍閒。打算過兩日,先用千里傳真,查看你的住居動靜,再行飛書往詢。適間神鼉歸報,說你已率小人到來。我正打坐之際,本擬屈你暫候,事畢再開水路相見。偏生玄兒淘氣,看出壁間鬼怪在真似之間,竟乘你虔心拜祝時,向它們引逗。

    這些水怪夜叉,無一善良,經我多年恩威並用,勉強馴服,還有不少尚在訓練。有幾個極厲害的,以前曾被我用寶物鎮壓後洞。壁間禁法原禁它們不住,近因它們終年被困後洞,不似洞壁諸怪還能每月朔望一食潭底魚蝦,受苦不過,日夜苦求,甘願在洞壁上與同類一體守法受禁,誓不他去為惡,我才一時動了惻隱,便許了它們。如此凶暴猛惡的怪物,怎能甘受一個小人的侮弄,立即野性暴發。那幾個見我久久不開水路,又當你兩個和昔日盜寶的人一類。這些來人,我原不禁它們小有傷害。所以一見你們到來,立即脫禁飛起,意欲公報私仇,得而甘心;不知你竟是事前得了允許,應約而來。我在後洞知道事急,再不接引,難免受傷,你還要保護玄兒,如何應付得許多?我又起身不得,只得命神鼉擊了一下清寧磐。這些鬼怪才知惹了不是,恐受責罰,又要鎮壓在後洞,齊都逃出潭去,潛伏在你來路黑龍背石樑下深壑之內,不敢就回。那裡正當你的歸路,勢必遷怒,與你為難,或求你轉來代它們說情。雖無大礙,你少時經過,還是留心些好。」

    雲鳳聞言,方知適才鬼怪鳴嘯,乃是玄兒惹的亂子,不禁看了玄兒一眼。玄兒因雲鳳說他出身細微,韓仙子輩分甚高,不敢請求拜師,謁見時只可伏地叩頭,敬俟仙命,心中本在懸懸不定。這一聽事已敗露,愈發敬畏,伏在地上,將頭連叩,不敢仰視了。韓仙子見他又害怕又希冀的神情,微笑了笑,吩咐一同起立,說道:「你一個侏儒小人,雖然淘氣,卻有如此膽力,倒也難得。我素不論來歷,但我門中家規素嚴,修為尤關緊要,犯了規條,固然誅責無赦,便是怠忽不用功的,也必加重責,絕不寬容。所以事前極為慎重,以免異日為我門之羞。收你與否,須看你此後修為如何,不在你出身高低上。不過我既有用你之處,將來列我門牆,也必會給你一番造就。現時權且充我洞中服役童子,等四十九日後,你已成了大人,得了我的傳授,那時我再查看你的行為心意如何,才能定准他日的去留呢。」玄兒聞韓仙子大有收他為徒之意,不由喜出望外,立即跪倒,拜謝鴻恩,勉力前修,誓死不渝。韓仙子笑道:「你能如此,自然是好。隨我學道,卻非容易呢。」玄兒又向雲鳳拜謝了師恩及引進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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