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樣,你家既有好多的花,為何還和我們一樣,守在這裡等開花結蕊?出家人不打誑語,看你二人這一身,也許不是釋道門中弟子,所以隨便說誑。你們莫看凌真人,穿得破,一則人家遊戲三昧,自來隱跡風塵,故意如此;二則他是一派宗祖。你們何能和他比?再說人家雖穿得破,也是長衣服,不像你們短打扮呀。怪不得一直沒人理你們哩。」謝琳又道:「按說彼此都來做客,我姊妹至多不理你們,不應如此說法。但我們也是為好,想你二人能夠守到開府,福緣實在不小,看看人家,想想自己,應該從此向上,免得叫人輕視。你們要學好人,仙府眼面前多少位上仙,哪個不比你們高強?如肯虛心求教,要得多少益處呢!至少也和我姊妹一樣,交下多少朋友,豈不是好?你們這一身打扮跟臉上神氣,先就叫人討厭,還要說人所見不廣。連梅花都要生氣,不肯先開,使我姊妹都看不成了,多糟!」
武當五女見二女你一言,我一語,毫沒遮攔,信口數說,兩黃衣人仍是不言不笑,默然難測。知道不妙,連和二女使眼色,全不肯住。正在暗中懸心戒備,忽見兩黃衣人把死臉子一沉,朝二女剛說得「娃娃」兩字,忽然回身便走,也沒有見用遁光飛行,眨眼工夫,便到了十里廣場之上,竟沒看出他們怎麼到的。料知不是好相識,二女已經惹事,看神氣要變臉。只不知他們何故突然收鋒,反似受驚遁走,俱覺奇怪。回望那數百株梅花樹,已經大有數抱,長到分際,枝頭繁蕊如珠,含苞欲吐,奼紫嫣紅,妃紅儷白,間以數株翠綠金墨,五色繽紛,幽香細細。同時別的花樹也俱長成,結蕊雖不似梅花,別有芳華,清標獨上,卻也粉艷紅香,各具姿妍。
方在讚賞誇妙,猛聽連聲雷震,瞥見來路廣場上水光浩淼,一幢五色光霞正由平地上升霄漢,矗立空中,倒將下來。連忙一同飛身,趕將過去觀看。原來藏靈子聖泉已經放完,屠龍師太又施展法力,將靈翠峰前十里方圓地面陷一湖蕩,即將藏靈子聖泉之水,由靈翠峰底泉脈通至湖心,湧將上來,已快將全湖佈滿。百禽道人公冶黃笑道:「這湖正在紅玉坊與仙府當中,將正路隔斷,出入均須繞湖而行。再搭上一座長橋,直達仙府之前,氣象就更好了。這該是嵩山二道友的事吧?」追雲叟白谷逸笑對矮叟朱梅道:「紫雲神砂,為數太多,正想不出有多少用處,盡建造些樓台高閣,也沒意思。屠龍師太辟此一湖,實是再好不過。」隨即和朱梅各由身畔取出一枚朱環,隔湖而立。
白谷逸首先左手托環,右手掐著靈訣,朝環一指,立有一幢五色光華,自環湧起,上升天半,漸漸越長越大。二女等七人到時,倏地長虹飛擊,往對岸倒去。同時這一頭也脫環而出,恰巧搭向兩岸,橫臥平波之上,成了一座長橋。易周在旁笑道:「這橋還是做半月形拱起好些。」矮叟朱梅道:「後半截是我的事,不與白矮子相干。」隨說,飛身到了橋中心,雙手一搓,抓起彩虹,喝一聲:「疾!」那條筆也似直的彩虹,便由當中隨手而起,漸漸離開水面約有四五丈。公冶黃道:「夠了,夠了!湖長十里,兩頭離水二丈,當中離水只高四五丈,形勢既極玲瓏,日後眾弟子們可以盪舟為樂,不致將兩邊隔斷,兩頭看去,還不怎顯,宛如一道虹臥在水上,太好看了。」朱梅道:「鳥道人,你說好,偏不依你。」手指處,彩虹忽斷為二,各往兩頭縮退十多丈,懸在空中,當中空出一段水面。
朱梅照樣手托朱環,掐著靈訣,往下一指,彩霞又自環中飛瀉,落向水面,晃眼展佈開來。朱梅在空中直喊:「白矮子快幫點忙!我一人顧不過來,這東西一凝聚,再弄它就費事了。」說時白谷逸已應聲飛起,到了湖心上空,一同行法施為。不消頃刻,朱環收去,當中彩霞隨手指處,先現出一片彩光燦爛的二三十丈方圓的平地。跟著彩光湧處,地上又現出一座七層樓閣,四面各有三丈空地,兩邊彩虹隨往下落,搭在上面。朱、白二老分向兩面飛去,到了兩橋中心,用手一提,各拱出水面三丈高下。然後分赴兩頭,各掐靈訣行法施為,對面馳去,仍到閣中會合,再同往眾人立處飛來。這一來,一橋化而為二,每道長約四里餘,寬約十丈,中間矗立著一所玲瓏華美的樓閣,兩邊俱有二丈高的雕欄。乍成時,遠望還似氣體。等到二老飛回,便成了實質,直似長有十里一條具備五彩奇光的整塊寶玉雕琢而成,通體光霞燦爛,富麗堂皇,無與倫比。
眾仙正紛紛讚美,意欲由橋上走將過去,觀賞一回,藏靈子道:「後山靈木俱已結蕊,各處峰崖上的仙府琪花,還不成長,莫為矮子賣弄手法,誤了催花之責。」凌渾笑道:「湖裡有的是水,誰都能夠運用,並非你不可。」藏靈子冷笑道:「凌花子,你知道什麼?我那聖泉豈是這樣隨便糟蹋的?湖中之水,雖也有少許聖泉在內,大體仍是飛雷崖上那道飛瀑,不過仙府泉脈只此一條,借我聖泉引導來此罷了。為想使湖水亙古長清,甘芳可用,日後養些水族在內,易於成長通靈,摻入了些。如說全是,休說急切間沒有這麼多,便是灌滿全湖,聖泉比飛雷瀑布山泉重二十七倍,水中生物怎能在內生息游動?靈翠峰奧妙我已盡知,少時自會用我聖泉為仙府添一小景,並備日後眾弟子煉丹之用足矣。」凌渾笑道:「如此說來,你那點河水並沒捨得全數送人,不過帶了些來做樣子罷了。怪不得,我剛才想你怎會有這麼大法力呢!」藏靈子道:「你又說外行話了。
這萬年靈石****與千載巖青,只有輕重之分,一則遇風即化了,一則離了本原,日久便即堅凝成玉。我起初原想竭澤而漁,全數相贈,只不過主人要以法力養它,甚是費事,齊道友特意留下泉脈,使其兩地相通,不特省事,而且互有益處。當我吝嗇,就看錯了。」凌渾笑道:「你當我真不知道麼?再往下說,你非情急不可。算我不懂,你自行法如何?」藏靈子知他再說必無好話,便不再還言。嗔道:「血兒,持我紅欲袋汲水灌花,不可遲緩。」熊血兒隨從身後走來。朱梅笑道:「我聽你這法寶名字,準不是什麼好東西。莫要污了靈嶠仙花,你沒辦法交還人家。」藏靈子方欲答話,神駝乙休已先接口說道:「你們三個欺負藏矮子,我不服氣。你們不知此寶來歷,就隨便亂說。」藏靈子笑道:「到底駝子高明識貨,不像你們隨口胡言亂說,全無是處。」追雲叟笑道:「朱矮子成心慪你哩,誰還不知氤氳化育之理?此寶用以澆花,實是合用。不過仙葩遭劫,多少沾點濁氣,比起人間用那豬血、油汁澆花,總強些罷了。」乙休道:「你既明此理,還說什麼?藏靈子,彼眾口利,孤嘴難鳴,不要理他們,催完了花,白、朱二矮還有事呢。」
那靈翠峰自從靈泉灌入,泉路開通之後,峰腰便掛起兩條瀑布,相隔兩三丈,下面各有一原生洞穴承住,並不外流。乙休說時,血兒早走過去,由法寶囊內取出一個尺許長的血紅色皮袋,接住泉流。約有半盞茶時,飛起空中,將袋往空中一擲,立即長大畝許,由下望上,絕似一朵紅色雲霞。血兒緊跟在後,手掐靈訣一指,適接聖泉便化為濛濛細雨,四下飛落,沿著各處峰巒溪澗,遍地灑將過去。雨雲飛駛甚速,頃刻之間,便將適才仙葩布種之處,一齊灑到,水也恰巧用完,血兒收寶歸來覆命。藏靈子正要行法催花,赤杖仙童阮糾笑道:「這些小草琪花,得道友靈泉滋潤,當益茂盛,道友不必多勞吧。」藏靈子知道靈嶠諸仙法力高強,照此說法,必早在暗中行法,便無滴水,也能花開頃刻,不便再為賣弄,便停了手。
易周笑道:「後山花木,已全結蕊綻開,遠望一片繁霞。道友何不使仙府奇芳略現色相,使我們先飽眼福呢?」阮糾笑答得一聲:「遵命。」晃眼之間,適才千百布種之處,突然一齊現出三尺許高的花枝,都是翠葉金莖,其大如拳,萬紫千紅,含芳欲吐。有的地方還現出一叢叢的九葉靈芝。除靈峰、平湖、甬道、通路、廣場外,一切峰巒岩石,溪澗坡陀,全被佈滿,繁茂已極。寧一子道:「貧道無多長物,只帶了千本幽蘭來,不料仙府名葩開遍全境。一則此間無處培植;二則幽谷小草,性本孤僻,也須另為覓地。適見那溪谷滿佈喬松,貧道所攜,有一半是寄生蘭,本該寄生老木古樹之上。仙府將開,微禮尚未奉諸主人,乙道友煩往同行,了此小事如何?」阮糾笑道:「我適聞到幽蘭芬芳,由道友袖間飛出,我早已料到。空谷孤芳,不同俗類,已暗命弟子留有一處幽谷,就在繡雲澗後。諸位道友何妨同去,一賞芳華?」眾人俱稱願往。寧一子遜謝了兩句,便由朱、白二老前導,往仙府左側橫嶺轉將過去。
一路之上,只見洞壑靈奇,清溪映帶。原有的瑤草奇花,本是四時不謝,八節如春,名目繁多,千形萬態。又經仙法重新改建之後,景物越顯清麗。眾仙順著繡雲澗,到了鳴玉峽盡頭。循崖左行,面前忽現出一片松徑,松柏森森,大都數抱以上,疏疏森立,枝葉繁茂,一片蒼碧,宛如翠幕,連亙不斷。左邊一片陂塘,水由仙籟頂發源,中途與繡雲澗匯合,到此平衍,廣而不深,溪流潺潺,澄清見底,水中蔓草牽引,綠髮絲絲。樹聲泉聲,備極清娛。寧一子笑道:「這裡便好,且把寄生蘭植上吧。」隨說長袖舉處,便有細長如指的萬千翠帶一般,往沿途老松翠柏的枝丫之上飛去。立時幽香芬馥,令人聞之心清意遠。定睛一看,那寄生蘭葉,俱在二三丈之間,附生樹上,條條下垂。
每枝俱有三五花莖,蘭花大如酒杯,素馨紫瓣,籐花一般,每莖各有十餘朵,累如貫珠,香沁心脾。乙休道:「仙蘭渚上奇蘭,異種名葩,何止千百,此是其中之一。雖是人間嘉卉,但經過寧一道友仙法培植,休說常人無法覓得,只恐各地名山仙府中,也未必能有這樣齊全呢。」阮糾笑道:「丁師妹最喜蘭花,靈嶠宮中還植有數十種,除朱蘭一種得諸靈空仙界外,餘者多是常種。道友奇種甚多,不知還肯割愛數本麼?」寧一子道:「丁道友見賞,敢不拜命。袖中尚剩五百餘本,約百餘種,真屬罕見的不過十之一二。荒居所植,除朱蘭只有一本,未捨送人外,稍可入目的,每種都分了些來。請丁道友指示出來,不俟會畢,便可奉贈。」丁嫦笑道:「阮師兄饒舌,重辱嘉惠,無以為報。小徒籃中花種尚有少許,即當投桃之報如何?」陳文璣隨取花種奉上。寧一子喜謝收下。
話說眾仙走完松徑,轉入一個幽谷。寧一子見左邊危崖排雲,右邊是一大壑,對岸又是一片連峰。一條極雄壯的瀑布,由遠遠發源之處,像玉龍一般蜿蜒奔騰而來,到了上流半里,突然一落數丈,水勢忽然展開,化為平緩。遙聞水聲淙淙,山光如黛,時有好鳥嚶鳴於兩岸花樹之間,見人不驚,意甚恬適,襯得景物愈發幽靜。仙都二女笑問玉清大師道:「這麼多禽鳥,適才地震怎禁得起?莫不又是法力幻化的吧?」大師道:「這事還虧我呢。仙府本無魚鳥,這些都是申、李、金、石等四人閒中無事搜羅了來。瓊妹手下又有雕、猿門人,為討師父好,每出一次門,便四處物色。
袁星格外巴結,竟騎了神雕,遠去莽蒼山中尋找異種,以致越養越多,什麼樣都有。直到那日,由幻波池歸來,路遇賢姊妹回來,聞說地震之事,才著了慌,又不捨得放出去,一齊托我想法子。我因數目太多,尤其水中魚類難弄,費了不少事,才把這些禽魚做為幾處,攝向空中,專心經管。直到仙府重建,才把它們散放各處。你是沒去魚樂潭和朱桐嶺兩處,不特小鳥小魚,連鳳凰、孔雀都有呢。」正說之間,寧一子已將五百餘本幽蘭植向巖谷之間。果然幽芳殊色,百態千形,俱是人間不見的異種,名貴非常。寧一子請眾少待,行法施為,每種花上俱有三五果實墜落,一齊收集下來,交與丁嫦。丁嫦笑命管青衣收入花籃。
乙休回顧,見嵩山二老和兩黃衣人不曾跟來,笑道:「白、朱二矮,今日跑裡跑外,大賣力氣,不曾同來,想必又有花樣。只奇怪地缺、天殘兩個怪物自己不來,卻命他兩個門人出來現世。適才見他們忽從後山遁回,我未留意觀看,料又和兩老怪物一樣,打算賣弄,吃哪一位道友給嚇了回去呢。」姜雪君笑道:「適才這兩人遁回時,曾見家師現了一現,定是不安好心。家師不容他們作怪,總算見機,沒吃到苦。家師又在做客,沒有窮追,虧他們老臉,不縮回賓館中去,還在場上旁觀。不過這一來,家師和我又多兩個對頭了。」凌渾道:「兩老怪還在令師和道友心上麼?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兩小怪物竟生得一般相貌神氣,真討人嫌!一樣孿生,便有天淵之別,我竟不曾見過,看去倒頗似有點門道。如非乙駝子說,只恐知他們來歷的還不多呢。」
二女不知地缺、天殘是甚人物,武當五女卻所深悉,聽說黃衣人是他們弟子,不由大驚,好生代二女擔心。正要向眾仙述說前事,丁嫦一眼瞥見二女憨憨地聽眾仙說話,好生愛憐,便從身畔解下兩枚玉玦,遞給二女道:「適才乙道友所說二人,異日在外行道,難免相遇。他們有兩件奇怪法寶,此乃古地皇氏所佩辟魔符玦,帶在身上,就不怕他們了。」二女本最慕靈嶠諸仙,忙即拜謝。也想述說前事,還未開口,忽聽撞鐘擊磬,金聲玉振,遠遠自仙府來路傳來。眾仙說聲:「仙府開了!」紛紛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