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起層樓仙館宏開延怪客清談矜雅謔碧峰小集啖丹榴
正說之間,忽聽門外「哈哈」一笑,飛近一夥人來。眾妖人一看,來者正是猿長老,一手扶著細腰仙娘柳如花,一手扶著小金女童麼鳳,並肩摟抱,飛了進來。惡彌勒觀在最愛龍山二淫女,二女偏是厭他俗惡體臭,人又癡肥,毫不理睬。妖僧自己吃不到天鵝肉,卻恨別人與二女親近。見狀老大不快,便發話道:「這裡不比自家山中,隨便勾搭,無人過問。不問我們來意如何,表面上總是做客。主人男女之分甚嚴,適才引路那廝明知我們和柳、童兩位妹子同來這座樓台,再多十人也有閒空,卻把男女分住兩起,以示男女有別。聚集無妨,便要親熱,也不要落在外人眼裡,省得對頭笑我們旁門左道中人只知淫亂,禽獸不如。」
猿長老本來興沖沖進門,方要說話,一見妖僧聲色不喜,連理也未理,逕往錦墩上一坐,索性把二女一邊一個,摟坐在膝頭上,由滿臉銀髯中咧著一張鮮紅嘴唇,嬉笑不已。黃猛、卓遠峰均和二女有染,知二女妖淫,性復剛傲,一意孤行,愛誰便是誰,法力又強,永不許情人過問,稍有辭色,立即變臉決絕。凶僧以前便因吃醋,二女與他反目,永不再使沾身,反而當著人格外欺侮。奈又奈何不得,終於氣得避往鄱陽,離群索居,至今不曾和好。雖不能視為禁臠,但知猿長老內媚之功高出己上,二女又是喜新厭故,見狀也自不快,只是雙方都不能得罪,莫可如何,聽妖僧一發話,便料對方不能善罷。果然猿長老笑嘻嘻等妖僧說完,兩隻細長眼睛倏地一睜,一雙凶光閃閃的碧瞳注定妖僧,哈哈笑道:「你不願意我愛她兩個,要吃飛醋,只管明說,犯不著借題目。實對你說,我這次早聽人說,峨眉有不少好爐鼎,便你們不找我,也自要來。老黃、老卓為這兩個活寶,將近百年沒敢和我見面。
今日用著我時,迫於無奈,才約了我來此,還不肯做一路走。可惜無用,我雖老悖,還不犯替別人做牛馬。你們也知道,我向來是玄牝交合,很少是我的對手,一交便失陰而死,如像她兩姊妹這等棋逢敵手的活寶,至少也得四十九日夜,才得天地交泰,得上一回真快活。我此時和她們干愛不交,也不是忌怕甚人,只為這裡共只三四天耽擱,難於盡興罷了。男女相愛,各憑心願。你們以為她兩姊妹是你們的人,一路同來,我不該憑空伸手。既這麼說,現時這點親熱,我老頭子也不稀罕。從今起,各顧各的,我也不再和她兩姊妹相聚。只我這樣長生快活已足,也不想成地仙,服靈芝肉,你們盜你們的肉芝,我物色我的爐鼎。但是回山以後,她兩姊妹如去就我,誰要作梗,卻休怪我無情。還有我已命五猿搜探肉芝蹤跡,如能到手,我也不要,那是我送給她兩姊妹的定情禮物,你們也休想沾染。」說罷,又朝眾妖人獰笑一聲,一道白光,便自撇下二女,穿窗而去。二妖女也是面現鄙夷之色,冷笑連聲,雙雙裝作看玩景物,款步下階,往左近閒遊去了。
猿長老這一席話,休說妖僧大怒,便黃、卓二人也是怒火上升,均欲發作,俱吃吳訟暗中止住。等人走後,吳訟才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龍山二賤婢原是禍水,這百餘年來,為了她倆,關上門在窩裡反,鬧得同門同道好些傷亡,只我一人立誓不去與她們勾搭,別位道兄哪一個不吃虧?傷朋友,還受她們的惡氣。到哪裡找不到好女子,何苦非迷戀到身敗名裂不止呢?我看老怪物本來隱在山裡,拿母猴子做爐鼎,不輕出山害人,無人尋他晦氣,過得好好的日子。這次不知又聽了何人慫恿,比我們心還凶,竟想將這裡的女弟子攝幾個回山受用,你看此間一些少女,美固真美,哪一個不是仙根道氣?休說無此容易,即使出其不意,一時僥倖,撈走一兩個,沒等受用成,人家已大興問罪之師。
這不比肉芝,草木之靈,誰到口,誰就算有緣福,已經吃下肚去,無奈我何。即使真個不肯甘休,不是人家對手,逃總能逃,至多棄了舊居,也還值得。老怪物如此貪狂,又把這兩個淫賤勾上,定是一場大禍,我們同在此間做客,如與計較,白叫外人恥笑,何苦來呢?倒是老怪物已經下手,我們不能再遲。可令靈梟靈狍一由空中隱形窺查,一由地底搜尋肉芝生根之所。一面命眾弟子裝著遊玩,一半尋訪,一半查探敵人虛實。真要不行,聽說開府那日,有不少仙果靈藥待客,盛況空前,好歹也大家吃點再走。眾弟子去後,我們也以玩景為名,暗中接應。還沒下手,先就內亂,兆頭大是不佳。一切都要小心,除非看準敵人不如你我。只要不明顯出來,便暗中吃虧,也須忍住,不可和人破臉,以免不好收場。」
議定之後,火法真人黃猛和惡彌勒觀在,便將袍袖一抖。只見黃猛袖中飛出一對神梟,生得虎面貓頭,通體暗藍,爪利如鉤。觀在袖中飛出一隻神狍,生得人面羊身,白毛如霜,闊口虎牙;前爪宛如人手,後爪倒鉤五歧;自前時起,直到腋下,一邊生著九隻圓如龍眼,金光閃閃的凶睛。聲似兒啼,人立而行。神梟一出袖口,落地身便暴長了好幾尺,各自磨牙,亂叫發威,勢甚獰惡。妖道喝道:「不用這樣!」隨取了兩粒污血煉就的朱丸,喂與二鳥吃了。然後朝那鳥頭一按,低語了幾句。兩隻惡梟隨手而小,怪叫了兩三聲,整翅而起,在室中略一迴翔,身上便起了一團黑煙,往外飛去,轉眼黑煙消滅,鳥影也自隱去。那只惡狍見同伴先行,似欲爭功,不住厲聲怪叫。妖僧忙也取了塊藥,與它吃下,照樣附耳說了幾句。因恨猿長老,並囑:「遇見五猿,不妨暗算。」隨將頭鏈撤去。惡狍性烈如火,不等飛出,身子一縮,就地便往下鑽。凶僧一把抓住,方喝:「這裡不行!」地上光華閃處,狍頭已與地相撞。不料瓊玉地面一點未動,狍頭卻吃了大虧,疼得怪嗥連聲,不顧命般往門外竄去,落地便自入土不見。眾妖徒也分別起身往外走去。
不提眾人內訌,各有詭謀。且說金蟬、石生二人,自隨嵩山二老和眾同門回洞覆命之後,二人因見仙都二女人既那麼美秀、聰明、年輕,性情又極隨和天真,又是一般相貌身材,分不出來長幼,俱都喜愛非常。以為師長閉洞以前,未曾奉有職司,清閒無事,正好相聚。退到外面,先尋一些未見過的同門,說:「現在來了兩個同輩的女客,是孿生姊妹。修道已逾百年,人卻和小女孩一樣。相貌身材宛似一人,分身為二。長得如此美貌,差不多把仙府所有美貌同門都比下去了。人又天真爛漫,沒有絲毫作態。同時還來了一個小尼姑,偏是又醜又怪,還有一頭癩疤,比易師姊、米明娘還醜得多。言行動作卻極滑稽有趣,真個好玩極了。現在中洞同母親、師伯叔們說話,一會兒就出來,你們還不快去看。等這三人出來,我叫袁星到仙廚裡去取些好酒果來請她們吃,再引去各處遊玩多好。」正在逢人便告,說得二女天花亂墜。
英瓊忽然走來,聽了笑道:「小師兄,你兩個以為沒派差事,好常和仙都二女、癩姑她們玩麼?沒那麼好的事。虧你剛才還說我和易師姊、周師姊奉有師命,在把謝家姊妹盼接了來,不如你們閒人,可以常見,哪知自己比我們奉使命還重要。這也不說,偏是到時和木頭人一樣,只呆立在那裡,甚事不做。不比我們,遇上機會,還可拿敵人開心試手。真是報應呢。」金、石二人因眾同門好些俱是奉命在一定地方侍立,或是手執儀仗排班,覺著這類事最是拘束無趣,惟恐派上。聽英瓊之言好不掃興,忙問:「你知我們派的甚事麼?到甚時才不能動?適在洞裡怎沒聽母親說?莫是哄我們吧?」英瓊道:「事關機密,坐了不少外客,如何能說?只等到時,著別人傳話,事前連眾同門都不知道。我也是才聽玉清大師和鄭師姊說起,叫我來喚你兩人前去。我幾時騙過你來?反正罰站是一定了。何時開頭罰站,卻沒細問,也許現在,也許庚辰正日,我不曉得。不信,你自問去。你兩個男孩偏愛和人家女孩做一起玩,她倆比眾同門姊妹長得美,與你們有甚相干?你們請客,誰知道人家愛理你們麼?我真替你倆害羞呢!」
金蟬聞言,又急又愧,星瞳微瞪。正要還上幾句再走,見女神童朱文和張瑤青,還有幾個男女同輩,本站在一起,聽己述說仙都二女來歷為人,英瓊這一嘲笑,朱文便伸纖手朝瑤青臉上連羞,一雙剪水雙瞳卻注定自己,微笑不語。秦寒萼、申若蘭剛走過來,也在笑問:「有甚趣事?說出來我們聽聽。」知道這幾個女同門口角尖酸,最不饒人;尤其是彼此交情甚深,和男同門相聚說笑,一有爭執,便同心齊上,永遠不佔上風不止,怎麼也說她們不過。再一還口,嘲笑更多。話到口邊,又忙忍住,氣得把小嘴一噘,拉了石生就走。石生是誰愛怎說怎說,向來不以為意。邊走邊喊:「蟬哥哥不理你們,頂兇。我們才不羞呢。我們男的拜男師父,你們怎麼也跟我們拜師父呢?」朱文便喊:「你兩個回來,是好的,說完話再走。」石生笑道:「蟬哥哥,我們就回去,跟她們評理,莫盡受她們欺,誰還怕她們不成?」金蟬聽是朱文在喊,便不肯回去,說了句:「好男不和惡女鬥。她們有本事,在外和妖人使去,誰耐煩理她們?」說完,招了石生,如飛跑去。
眾同門知金蟬、石生一向天真,口直面嫩,常被朱、秦、李三人問住。見了二人窘狀,俱都發笑。英瓊也向眾人述說,仙都二女如何美貌可愛,最難得的是那麼高功力,一點不傲,純然一片天真。休說兩個小師弟,無論誰都愛和她們親近。正說得起勁,易靜忽然飛來,說妙一夫人傳示,命英瓊速去。說罷,二人一同飛走。
眾人聽金蟬、英瓊一說,俱想看這仙都二女是何人物,也一路說笑著,往太元洞走去。到了一看,英瓊、易靜、金、石四人,同了仙都二女,還有向芳淑、朱鸞、癩姑等九人一起,正由中洞往外走出。石生正笑對英瓊道:「你說謝家姊妹不愛理我們麼?你看,我們到蟬哥哥屋裡請客去呢。還有,你說我們要罰站,玩不成,我們才到,便遇見玉清大師說了,跟你說的也不對。這麼大人說假話,真羞!」英瓊道:「怎麼是假話?到底罰站不,我不是說,沒細問甚時開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