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師太回山不久,以前所樹諸強敵便聯合尋上門來。苦鬥了三晝夜,末了敵人請來軒轅法王和九烈神君等師徒多人,將她困在妖陣以內。偏生三仙、妙一夫人等幾個至交得有長眉仙示,早知就裡,加上曉月又在生心內叛,諸須防備,不曾來援。眼看和弟子眇姑要為陰雷魔火煉化,同歸於盡。一時情急無計,想到真人所賜無字素柬。剛由懷中取出,還未及細看,便見紙上朱篆突現,如走龍蛇,霹靂一聲,衝破千重魔火妖光,破天飛去。這時屠龍師徒護身神光已快煉盡,再有個把時辰,便無幸理。料想此柬必是一道求救靈符,正盤算來人是誰,煙氛洶湧中,一幢祥光紫焰忽自天空降落,直罩頭上,護身的神光竟被壓散。方拿不定凶吉,平地突托起丈許大一朵金蓮,將身托起,與那祥光上下一合,將師徒二人一齊包沒,騰空而起。慧目外望,滿空四外的陰雷魔光,如狂濤怒奔般紛紛消散。一干妖人更是手忙腳亂,四散飛逃。祥光金蓮,其去如電,只望了一眼,已飛出數百里外。
一會兒落下一看,身在一個海島之上,濕雲低垂,景甚荒寒。祥光斂處,對面山石上坐定一個衰年老尼,短髮如雪,面容黑瘦,牙已全落,雙目卻是神光炯炯。猛想起逐下山以前,曾聞師言,東海盡頭居羅島神尼心如,新近在島上相遇,說她想收一個女弟子。因在荒島坐禪多年,無暇到中土來,托他代為物色。並說她以前便是最惡的人,忽然悟道。所收弟子,只要資質好些,放下屠刀,立即是佛,不問以前善惡,自能度化。道友肯予援引,便是緣法,這人如已在佛道兩門修煉多年的尤妙。聽那口氣,好似把師父門人要一個去,更對心思。今日靈符才得升空,便被接引來此,兩下裡應證,分明預有前約。
久聞神尼以前所習,乃是專一伏魔功夫,近始參修上乘功果,佛法無邊,不可思議。如蒙收錄,豈非幸事?立即跪伏謝恩,並請收錄。神尼先問:「戒刀帶來了未?」屠龍師太聞言,立即將刀獻上。神尼即用戒刀為之披剃,再述前因。果然師父看她殺孽太重,必遭大劫,自己飛昇在即,非得神尼這等法力宏深之人為師,終不免禍。並算出她與佛門有緣,前次逐出,實是有心玉成。拜師之後,在島上苦修了十年,神尼便自飛昇。曾在東海一日之內連殺了二十三條修煉千餘年的毒龍,因此人都稱她屠龍師太。除眇姑外,還收有一個患癩瘡、麻風,眼看要死的貧家棄女。師徒三人雖都醜得一般出奇,但道法卻極高強。尤其是這位癩姑,曾得過半部道書,煉就穿山行地之能,如魚游水,比起南海雙童還強得多。
金蟬等四人既然聽說過屠龍師太師徒的來歷,所以聽完癩姑自報家門後,立時改容致謝。互通完了姓名,正要給仙都二女引見,癩姑道:「我知道她們是仙都二女,剛被那臭巴掌妖人趕了來。人家看不起,犯不上巴結。我正經話還沒說呢。」這話一說,仙都二女好似來人揭了她姊妹短處,自身是客,不便發作,噘著兩張小嘴直生氣,暗罵:「丑禿子!」金、石二人也覺發僵。癩姑全不在意,隨對眾道:「家師和眇姑本要今日來的,因聽一舊友說起,許飛娘忌恨峨眉開府,費盡心力,約了好些厲害妖人,欲在開府那一瞬間,在峨眉對面的雪山頂上施展九天都菉顛倒乾坤大法,將全山翻轉,給齊師叔一個丟臉。家師氣忿不過,料知諸位師伯叔必早知道,她和家師姊找人商量去了。我想早日來此觀光,因我來路與別位不同,要路過二十六天梯,過時覺著危崖頂上有點異樣,下去查看。才一落地,便現出一個和我醜得差不多,只頭上沒長癩瘡的女道友,自稱米明娘。
知我是客,見面便催我快走,問又不說。後被我逗得發急,她見事變快到,才說是妖鬼徐完要來惹厭,她已覺出驚兆,恐我不走,誤了他們的事。還怕萬一客人受傷,更受師長責怪。我很愛惜此女,又想看妖鬼到底有多少鬼玩意,剛答無妨,空中便有了鬼聲,前隊先到。她因見我不走,事又緊急,便行法連我一齊隱去。先來鬼徒鬼孫又都是廢物,毫無覺察,便入了埋伏。我以為都是這樣稀鬆平常的鬼鬧呢,哪知鬼頭跟著就到。這一來卻熱鬧了,差不多世間什麼樣的壞鬼全都來齊,外加許多魔頭。我跟著打了一陣鬼架,覺著我是勝負兩難,他們那幾個卻未必是人家對手。既然早有準備,怎會只派幾個後輩和大猴子去應付?不是誘敵,便是別有良策,好在禁制重重,妖鬼一時沖不到此,他們忙著和鬼打,都不愛理我。想到此打聽一個行市再回去,好多少出一點力,就便歇歇腳。因天空已被禁制橫亙,齊師叔仙法神妙,竟隨著人上長,人到哪裡,都攔住。我飛不過去,只得改做穿山甲到此。」
金蟬見她咧著一張大嘴,言詞神情無不滑稽,強忍著笑,告以經過。癩姑笑道:「原來棚裡還埋伏著古神鳩,又有矮老前輩暗中佈置,這就莫怪了。不過這些鬼東西太氣人了,多除他幾個,省得留在世上害人,總是好的。你們除卻真個奉命不能離開的,誰敢跟我打鬼去?上空飛不到,我會帶他做穿山甲。到了那裡,卻是各顧各。」仙都二女知道此言明是為己而發,不禁玉容微嗔道:「要去我們自己會去,哪個要你來領?四位哥哥姊姊們奉命延賓,不能離開。你做你的穿山甲去,不管我們怎走,準定奉陪就是。」癩姑笑道:「二位女檀越生氣了?我只當你們笑時才現酒渦呢,原來嘟嘴也現,真好看。以後我只要見到你們姊妹,不叫你們笑,就叫你們生氣。」二女嗔道:「我們沒有那大工夫和你生氣,偏不現出給你看。」癩姑笑道:「這又現了不是?」二女氣道:「少說閒話,你不走,我們先走了,倒要看看你這不被人趕出門的有多大本領!」癩姑笑道:「我小癩子沒甚本領。實不相瞞,方才由地底鑽出,便是被那鬼玩意趕了來的。不過我和人動手,照例沒完沒了,死纏。當時打不過,繞個彎又去。到此打一轉,再回去打時,好說並非真敗,只為打到中間,忽然想起這裡有兩個妙人兒,特意抽空跑來看酒渦來的,省得妖鬼說我。」這幾句話一出口,休說金、石、廉三人聽了好笑,連秦紫玲那麼老成的人,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仙都二女更是笑不可仰,怒氣全消。癩姑反板著醜臉,只望著二女面上酒渦,一言不發。眾人見狀,又是一場大笑。這才知是有心作耍,本無芥蒂。二女也猜嫌悉泯,反覺癩姑有趣。紫玲再一重為引見,更各親近起來。二女見只說笑不走,重又催促。癩姑道:「我是逗著玩,要去,現在時候還早呢。」紫玲也說:「米、劉諸人無妨,朱師伯另有安排。須俟妖鬼全軍出動,始可前往。縱不全滅,也須去他一半,不必著忙。」於是眾人便在亭中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