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都是疾惡如仇,遇上異派妖邪,從不輕饒。本意再遇敵人,只將敵人殺死,不將他飛劍絞斷,以便留贈師妹,不過略費一點改煉之功,並不為難。誰知分手以後,一年多工夫,外功雖積不少,異派妖邪只遇到過兩次,均被連人帶劍一齊逃走。此次回山,覺得難向紫綃交代,起程時為難了一陣。萬珍說:「現時煉劍決等不及,妖人遇不到,我們不會尋上門去麼?如由陝、甘兩省繞著路走入川,那一帶多是異派妖孽巢穴,再要露出一點形跡,我不尋他,他也放我們不過,豈不就有奪劍之望麼?」郁芳蘅覺著此去華山、終南山一帶,俱是妖邪中首腦所棲之地,惟恐一不小心,弄巧成拙,這等做法,大是不妥,意欲攔阻。李、萬二女自恃飛劍神妙,遁法精奇,又有絕好護身法寶,即不能勝,也無妨害,執意不聽。俱說既然答應了小師妹,怎好意思空手前去?至少也得先給她找到一口。郁芳蘅強她倆不過,也真心愛這小師妹,只約定慎重行事。要避開華山一處,免與烈火祖師等敵人首腦相遇,敗多勝少,平白吃虧。只能暗中尋敵,不可公然炫露,挑逗強敵。李、萬二人志在得劍,不是尋敵拚鬥,也就允了,講好後即起身。
事也真巧。三人飛離終南山不遠,李文衎說:「前行便入漢中,這等飛行,怎能遇見敵人?」正想把劍光露出。郁芳蘅天生慧眼,忽然望見左側山坳中寶氣隱隱透出地面,心中一動,忙率二女趕去一看。只見那地方是一極晦暗的深谷,兩面陰崖低覆,不見天日,谷徑窄險,又無出路,寶埋地底頗深。萬、李二女臨近均未看出,如非過時目光所及恰是地方,連郁芳蘅也難看出。細一辨認,竟是金精所淬,越發高興。只是地上已有發掘痕跡,只不知前人既已看出寶氣,怎會淺嘗輒止,未將寶物取走?也不管他,忙即行法發掘出來,乃是一個三尺多長、兩尺寬的石匣,外有符咒禁錮。三人恰是內行,略運玄功施為,石匣立開。一看內中寶物,正好是三口寶劍和一個符咒密封的古玉瓶。寶氣自劍上發出。玉瓶高才五寸,除形制古雅、玉色溫潤外,並無奇處。無意巧獲,稱心如意,不由喜出望外。正要拿了起身,忽見一道青光自空飛墜,其疾如電,落地便問:「何方道友,奪我現成?」三女因見來人是個少女,劍光正而不邪,口雖發話,並未動手,也就先以禮見。
兩下裡一問來歷,才知那女子乃衡山白雀洞金姥姥羅紫煙的小徒弟向芳淑,新近奉命出山積修外功。日前無心中偷聽兩異派門下女童說話,得知這裡地底藏有寶物,只是前寶主人埋藏嚴密,又有好些禁制。女童之師碧桃仙子崔瑣,背著人費了三月光陰,才將谷口禁法破去,昨日才發現藏寶的真實地方。向芳淑得知就裡,立即跟蹤趕來。到時崔瑣剛將地面禁法破去,正在破土。彼此道路不同,沒有幾句話,便動起手來。這晚正值雷雨很大,二人連鬥劍帶鬥法,相持了三天,未分上下。鬥到末了,崔瑣情急詐敗,將向芳淑誘向離此數十里外一個同黨妖人那裡,合力夾攻。
向芳淑持有師傳鎮山之寶納芥環護身,雖然百邪不侵,勝卻萬難。所幸妖女存有私心,恐人分她寶物,沒對同黨說出為何爭鬥,也不好意思獨自退陣。正相持不下,忽然一道金光夾著百丈雷火,光中一隻大手自天空飛下,將妖法破去。妖婦和妖黨也被向芳淑乘機殺死。連忙趕回藏寶之處,三女已先得手了。三女曾在師父座上見過金姥姥,知是師門至交。便是向芳淑,也聽她師姊何玫、崔綺說起過對方。三女想不到向芳淑小小年紀,已有這麼深造就,本心喜贊;又知所說必不會假。無如小師妹之約不能不踐,寶劍還沒得到一口,好容易無意而得其三,又鬧了一場空歡喜。
依了郁芳蘅,既是自己人,要想一齊交還。萬珍心終不捨,便和向芳淑說明心意,暫時借一口去應酬小師妹,異日如能物色到別的好劍,再當奉還。哪知向芳淑甚為慷慨,笑答:「此劍名為三陽一氣劍,乃漢末仙人張免煉魔之寶。三劍失一,靈效便減,不能分開。本來無主之物,見者有份。我們都是自家姊妹,小妹已有師傳飛劍,本來多餘。雖然為它費了不少精神心力,還遭陰火焚身之險,要是適才被外人路過,乘隙取走,又當如何,令師妹既無劍用,恰好取用。小妹只要這玉瓶好了。」說罷,逕自伸手由石匣中將玉瓶取到手內,口裡笑道:「即此已承相讓,足見盛情,小妹前途還有一人相待,恕不奉陪了。」說罷,揚手為禮,不俟還言,逕自破空飛去。
萬珍說:「這位道友倒真大方,連客氣都不容我們表示就走了。這一來,我們一人送小師妹一口多好。」李文衎人最精細,笑道:「只恐她還有別的深意吧?她兩位師姊背後常說她刁鑽口甜,專一會哄師父疼她。那玉瓶我們沒有細看,她就趕來,走得那麼急,又那麼高興,必比這劍強得多呢。你想劍名她都知道,焉有不知此瓶來歷用法之理?分明怕我們知道底細,後悔食言,所以就著口風得了就走。你說她大方,我看正是小氣呢。」郁芳蘅道:「她所說決不會假。我們志在得劍,本要一口,她卻三口全讓,也算講交情的了。我們雖有淵源,終是初會,沒甚情分。依我看,全數歸她,不是也沒得說麼?先看這劍的本質如何?」李文衎方說:「我想不會太好。」錚錚三響,眼前精光耀處,三劍已同時出匣。原來萬珍更是心急,先取了一口在手內,隨手一拔,不料石匣中兩口也相繼自出。果如向芳淑所云,三陽相生相應,收發同一,不再分散。三人各取一口,再一細看,劍柄三星凸起,劍長三尺三寸。
手中略一舞動,便發出丈許長的芒尾,端的追虹耀目,照眼欲花。尤其劍光共是七層顏色,閃爍幻映。舞動一口,那兩口也自同時顫動,似要脫手飛去。知是神物利器,不是尋常。李、萬二女因此愈發斷定那玉瓶比此還要奧妙。都覺向芳淑以小人之心相度,取走無妨,不該不說明來歷,拿了就走。郁芳蘅笑道:「事已過去,還說什麼?反正人家東西,就好仍是她的,管她則甚?倒是此劍火氣太重,就此送與小師妹,不知她年來進境深淺,一個駕馭不住,三口不比一口,易出危險。就有師父指點,終是煉純一點,使她到手,就能使用的好,免得她又費事擔心,美中不足。我們索性成全到底,前行試它一回。如可應用,不必再用遁法,就御此劍飛行,就勢把它煉純好了。」萬珍笑道:「大師姊真愛小師妹,為了成全她,連形跡都不再隱晦了。此劍彩光炫耀,容易勾引敵人,招搖出事來,莫又怪我。我愛看沿途景致,是不愛高飛的。」李文衎笑道:「你也最愛小師妹的,怎也小氣起來?」萬珍笑道:「不是小氣,是嫌大師姊太偏心。她入門最久,我們入門時什麼也不會,幾曾這樣關愛過?」說罷,引得郁、李二女都笑起來。
當下就地坐下,各將劍囊佩好,照著本門心法,運用玄功,真氣與劍相合。初意不過此劍太好,許能即時運用,並無把握。誰知竟與劍的前主人路道約略相同,只是初用,不如本身原有飛劍可以與身相合,飛行絕跡罷了。就這樣,三女已覺出於意外,欣喜非常。急於起身,也沒等到運用純熟,一見能用,便同御劍飛起。郁芳蘅初意劍光彩芒太強,易於驚動敵人,心願已遂,本擬高飛,不再惹事。偏生萬珍喜事仇邪,先前所說雖是笑話,私心仍想遇到敵人,試試此劍威力,特意拉了李文衎低飛。萬珍所御之劍,恰是一口少陽劍,為劍中主體。三陽相生,以少為主。郁芳蘅初得,不知就裡,以為得到後時間太短,功夫未到,難於高飛,越覺劍好,越想將它運用熟了,再贈小師妹。估量幾處強敵老巢已過,遇上一些小丑也不妨事,便即任之。
一會兒飛向終南後山上空,正要橫空飛過,萬珍偶一回顧,下面嶺麓飛起一道劍光,看出是華山派的路數,正合心意,也沒招呼郁、李二女,先自回身飛迎下去。少陽一動,太陽、中陽二劍相繼牽引。又見萬珍回身迎敵,只得一同飛回。火太歲池魯只見敵人飛行不速,劍光強而不甚靈活,以為敵人入門未久,雖有好劍,不善運用,意欲人劍兩得,哪知上了大當。三女均想試試此劍如何,自己的劍先不應敵,只用遁法停在空中,各運真氣指揮三劍飛上前去。兩下裡才一交接,池魯便覺自己的劍本質太差,私心還在妄想收取,又另放起兩道劍光。剛飛出手,忽聽敵人一聲清叱,立有三道白光飛出,驚虹電掣,晃眼便將池魯所放暗赤色的劍絞住。同時三女再用手一指,三陽劍三道彩虹忽然會合,穿入劍光叢中,迎著頭一道赤光,只一壓一絞之際,立時滿天星火迸射如雨,絞成粉碎。總算池魯知機,見勢不佳,又急又痛心,一面忙運玄功,奮力將下余兩劍強收回來。一面飛身逃走,回手揚處,飛起一串梭形碧焰,直朝三女打去。
三女不知池魯是華山派門下數得出的健者,所用法寶均極厲害,誤認碧焰是華山派所煉陰雷魔焰,匆促之間忘了使用護身法寶,意欲用太乙神雷破他。尚幸久經大敵,俱都謹慎,一面揚手發雷,一面收回劍光將身護住,以防萬一。滿擬神雷可以震散妖焰,三手揚處,神雷剛剛發出,猛聽空中大喝:「三位姊姊不可造次,此乃烈火老妖的幽靈碧焰梭。」聲到人到,一圈五色彩光圍著一個黃衣少女,手裡好似持著一個玉瓶,瓶口放出五色寶氣,其疾如電,由斜刺裡飛將過來,長鯨吸海般照在那一串梭形碧焰之上,彩氣往回一卷,便全收去。這時碧焰與三女劍光不過略微挨著一些,三女便覺週身冷顫了一下,方覺不妙,來人已將它收去。同時妖人池魯驟出不意,見狀大驚,情急之下,揚手又是幾絲紅、黑、綠三色針光飛出。哪知敵人瓶口寶氣到處,依舊石沉大海。連失重寶,不由膽戰心寒。敵人週身彩光圍繞,只看出是個女子,連相貌身材全看不出,從來未聽說過,更不知是何路數,如此厲害。師傳重寶已失,敵人個個厲害,彼眾我寡,哪裡還敢再延下去。嚇得一縱妖遁,在滿天雷火光霞中化為一溜綠火,一閃而逝。
說時遲,那時快,這只是瞬息間事。妖人一逃,來人也在彩光環繞之下,星馳飛去,晃眼無蹤。郁芳蘅、李文衎、萬珍三女雖沒看清來人容貌,但覺聲音甚熟。又認出那玉瓶正是適才石匣中物,尤其那護身的一環彩光,為金姥姥鎮山至寶納芥環,曾經見過,分明向芳淑趕來無疑。見她來去匆促,寶玉瓶又如此神妙,越料定適才存有不可告人之隱。必是深知此寶厲害,又知三人路過終南,必與妖人相遇,那幽靈碧焰梭乃華山派教祖烈火祖師六件異寶之一,厲害非常,故此返回。適才如被打中,固無幸理;就是自己飛劍不怕邪污,與之接觸,也必有感應,死雖不至於,人卻難免受傷。
連郁芳蘅都有點暗怪向芳淑不夠朋友,既是自己人,就應互相關照,所掘藏珍已然相讓,豈能食言反悔?明知前途有險,只那玉瓶可破,就不同行,也該預先說明,也好做一準備。事前既不明言,卻在暗中跟來逞能,破了妖人法寶,便即飛去,連面都不照。久聞碧焰梭是發邪火,一經沾上,刺骨焚心,萬無幸理。雖說有劍光護身,一見不好,可將師門護身至寶施展出來,不致受害。但是適才劍光已與敵寶相觸,有了感應,應變稍遲,受傷實所難免。既來暗助,早些下手也罷,偏又等碧焰梭近身始行發動,好似有心顯顯能耐。總之種種都與情理不合。李、萬二人更是氣忿,形於辭色。互相談論了幾句,仍駕三陽一氣劍,往前飛去。
這裡火太歲池魯沒有尋到嬌妻,反折了兩件師門至寶,痛惜忿恨,氣就不打一處來,立意要把妖婦找到才罷,誰知這次卻很容易。由敵人手裡遁逃之後,剛飛出去幾十里路,便見下面山谷中桃花盛開。知道妖婦生平最愛桃花,暗罵:「該死!此地是她常游之所,怎地獨未尋到?」因恐警覺,又被滑脫,老遠按落了遁光,潛行前進,一路搜索,居然尋到兩****歡會的桃花林內。本心還想尋到以後和她好說,只求她回心轉意,不做那煞風景的事。反正任多健壯的面首,到她手裡不出半年,不死即棄。美人尤物,終是自己長有之物,何苦慪這閒氣?及至伏身在側一看,對手不特生得玉人也似,並還是一個行家。二人相抱,各展身手,那熱烈微妙的神態,休說妖婦以前所戀舊歡,竟連自己也未經過這等奇趣。照此情形下去,妖婦勢必捨己就彼,自己連做綠毛君的身份都要失掉了。當時一股股的酸氣直攻腦門,濁怒暴激,再也按捺不住,怨深恨極,拼著和妖婦再鬧一個狠的,決計冷不防先將情敵殺死,再作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