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屍身雖得脫,元神真氣也自損傷甚重。加以初入陣時,曾見有不少玄妙,只當震散五遁,突圍逃走,不知旗門已被震破。又因敵人陣法已有如此厲害,那金船中的前古至寶歸化神音,如被得去,異日焉有生路?才一脫身,首先回顧來路,遙望江面上霞光密佈,寶氣隱隱透映。知道金船已被金蛛吸出水面,正在吃緊關頭。這一驚真非同小可,不暇尋思,慌不迭隱身趕去,雖然傷了三人,並未得手,寶物已被敵人帶了逃走。又遇見葉繽這等強敵作梗。正在忿激,忽聽雪山老魅那等說法,料無虛假,好生欣慰。連傷之餘,也是急於回山防患養息,本來無心戀戰,因恨葉繽無故為仇,想順便連人抓走。後見法寶飛來,百忙中不合又起貪心,如非見機,幾難倖免。終於元神、本體均為佛火所傷,回山苦煉多日,終未復原。由此功力大不如前,劫數到來,仍是無法避免。
玉清大師仗著離合神光,使白骨神君受傷逃走以後,知道妖屍既已逃出,伏魔旗門不毀必傷,此寶外人不知收法,決難取走。如能尋回殘餘,交還神駝乙休重新祭煉,仍可復原,為日後之用。見楊瑾、英男、葉繽三人先後趕到,妖屍、老魅已無勝理,連忙趕去一看,只見當地山石林木好些化為劫灰,伏魔旗門哪有絲毫蹤跡。不知殘寶就在到前被別人無心中路過,冒險強收了去。當時只以為被妖屍炸毀消滅,不曾想到飛空眺望,沒有跟蹤追尋。那人撿了便宜之後,先望見前面妖氣寶光上衝霄漢,哪一面俱不好惹。剛剛撤身往回路飛退,又見一道金光匹練般橫空往得寶之處電掣而來。做賊心虛,愈發不敢停留,連忙收斂遁光,加急飛駛。玉清大師一心要尋回法寶,因微一疏忽,竟被逃去。
玉清大師遍尋無著,重返原地,妖屍谷辰和雪山老魅已相次受傷逃走了。眾人互相談了一陣經過。俞允中、戴湘英、凌雲鳳三人惦記被妖屍所傷的劉泉、趙光斗、魏青三人安危,雖顛仙說,玄真子早接凌渾書信告知此事,曾命諸葛警我帶來當初東海三仙合力同煉的起死靈丹,現正在後洞施治,終究不甚放心,匆匆問了幾句,便即趕去。餘人因有楊瑾示意,金鐘島主葉繽日間誅了妖人九烈神君愛子黑丑,遲早必要尋仇。偏生多年辛苦用兩極真磁精英煉成的冰魄神光又被妖屍元神震散,急於運用玄功收聚還原,須時甚久,惟恐九烈老妖此時趕來,措手不及,難於兼顧,請眾人暗中相助,俱都不曾離開,旁觀相待。
約有三個時辰,天已大明,劉、趙、魏三人也經諸葛警我救轉,一同趕來。那浮空千萬縷彩絲霞芒,才漸漸由散而聚,經葉繽一一收盡。楊瑾與葉繽為前生至交,知她法力高深,自不必說。凌雲鳳、俞允中、戴湘英前隨慕容姊妹往三柳坪護送木舟,曾經目睹。岳雯、孫南、余英男、玉清大師適才在戰場也曾親見神奇。諸葛警我和劉、趙二人卻是聞名已久,從未晤面,等到人救回生,趕來觀看,神光恰好收完,俱欲見識一回,便托玉清大師、楊瑾二人代為關說。這時楊瑾見葉繽大功告成,未生變故,好生代為欣幸,正要將手中古燈檠交還。聽三人一說,笑道:「葉姊姊人極好說話,我又和她兩世至交,想必不致見拒吧?」
正談笑間,葉繽已從空中飛落,楊瑾照實說了。葉繽笑道:「你我至交無妨,眼前鄭道友、玉清道友和另外幾位俱是方家,本來不該班門弄斧。妹子適才元氣稍有傷耗,以致收時艱難,本想試為施展,看看運用如何,是否復原。既蒙諸位道友謬賞,說不得只好獻醜了。不過妹子道淺力弱,萬一元氣消耗太甚,此時尚未覺察,為博諸位道友一笑,妄自竭盡全力,一個不能由心運用,雖已凝為一體,不致出大差錯,終恐全數施為,其力太大,一個駕馭不住,反倒貽笑大方。姊姊劫後重來,法力高深,佛門心法尤為靈妙,仍勞在旁照看如何?」
顛仙在旁靜觀,原有用意。見以三個時辰的工夫,竟將妖屍谷辰震成粉碎的兩極元磁精英煉成的冰魄神光收聚還原,功候精純,豈是尋常同道所能學步,好生讚佩。忽聽諸葛警我等三人托楊瑾、玉清大師要她施為,以開眼界,跟著心靈一動,有了警兆。正想勸阻,葉繽已經一口答應,並還說要全數施為。那警兆感應更急,大有立即發動之象。方覺奇怪,忽見葉繽朝楊瑾使個眼色,又打了一個手勢。楊瑾只笑說:「姊姊太謙,神光何等神妙,又是試演為戲,並非遇敵,要人照顧,豈非笑話?」說罷,身形一閃,便帶了古燈檠一同隱去。顛仙再一尋思葉繽所說的話,明似謙虛,實則故意那等說法,才知葉、楊二人必有甚警覺。大敵將臨,一個藉著演習神光為由,故作毫無防備神氣,又當新挫之餘,示人以隙。卻令一個手持佛門至寶,隱身極高雲空,暗中戒備。等敵人一到,立即各施全力,上下夾攻。看二人行事如此機密,來者必是九烈神君等極厲害的強敵。這類妖邪最是狠毒,只要見是敵人一面,不問青紅皂白,同下毒手。此時話又不能明說。回顧門下諸弟子,俱在後洞守護新得諸寶,一個不曾在場。
楊瑾這一隱形,玉清大師、諸葛警我、岳雯等三人首先覺察。魏青、俞允中想要詢問,已吃三人搖手阻住。並將趙、劉、俞、魏、孫、凌、戴諸人招在身旁,令聚一處。劉、趙二人神情也似明白。知已無礙,有此三人,足能應付,不致有甚差錯,顛仙心中一放。葉繽此來曾出大力,義無忽置之理,便也加緊準備,靜候發難不提。
原來那九烈神君雖是一個極厲害的妖邪巨魅,因他得天獨厚,所居洞府四時皆春,景致極佳,有無窮享受,無須在外為惡誅求。人又明白利害輕重,極畏天劫,深知邪不勝正,從不自恃法術高強,與人樹敵。雖然貪淫好色,但供枕席淫樂的多是各異派中有姿色的蕩女淫娃,如黑神女宋香娃之類。以前偶在外面遇上美好女子,帶幾個回去,供他採補,也都是用妖法攝取富貴人家重金,向女家明買,或是變幻美少年勾引,對方十九為他財色所動,出諸自願,並非出於強迫。女的如果真個堅貞,不受誘惑,他也決不勉強。近數十年更因正邪各派群仙劫運將臨,靜中參悟,推算出本身大劫不久也快到來,起了戒心,常年用禁法深鎖洞門,人在宮中同了姬妾女徒淫樂享受,一步不出。一則惡跡不彰,二則他的妖術法寶也真厲害,委實不易克制,因此各正派老少兩輩中人,對他均不甚理會,算是旁門左道中第一個本領高強,而能不驕不妄,敬畏天命的人。
話雖如此,可是此人有一特性:恩怨之心極重。輕易不與人結怨樹敵,一上來,先總忍讓,或是設法化解。一旦忍不下去,成了仇家,便和仇家誓不兩立,不報復完,決不中止。平生與人結仇,共只三次,俱在七八十年以前。和他做對頭的,也是左道中法術高強之士,鬧得烏煙瘴氣。每次死傷多人,結果仍敗在他手裡。處治仇家也極刻毒。
黑丑是他獨子,天生戾質,喜動惡靜,見異思遷,永遠不耐在洞中久居。偏生乃父法規甚嚴,再三告誡:「你自生下地來,面上便有煞紋,近年漸透華蓋,大是凶險。現值各派群仙應劫之期,峨眉一派正秉教祖長眉真人遺命,在凝碧崖開通五府,廣收門人,準備使本派發揚光大,聲勢極盛。當此正教昌明,正盛邪消之際,你性喜動,又有你母縱容,屢代求說,時常出遊,我不禁你。好在你已得父母真傳十之六七,我與各派中人均無仇怨,只要你不在外面胡來,各正派中人無故決不與你為難。各異派中,小一輩的敵你不過,長一輩比你強的,無一不知我父子來歷,就非素識,也決不願與我結仇。不過峨眉派等長幼兩輩人物,蹤跡多在雲、貴、川、湘一帶,最好還是避開一些。並非是怕,實為彼此本可相安,兩無干犯。如若因你結怨生嫌,你吃了人家的虧,我不容不問。
但是微風起於萍末,他們人多勢盛,本門中便有不少高人,何況還有無數道法高深的散仙異人與之同氣,哪怕傷了他一個不相干的後輩新進,也必不肯甘休。我不出去,面子難堪,惡氣不出。只要出去,星星之火立即燎原。他們正當鼎盛之時,萬無敗理,那時吃虧的自然是我們了。我的運限偏又應在這一劫,躲還恐躲不及,如何反去招惹?你平日狂妄任性,到時未必能聽我話,如不預先防備,早晚你自己身敗名裂,還要累及父母全家。因此,為你用了九十八日夜的苦功,煉成一種禁制心靈之術,另有一道靈符與你心靈相通。從此出外,如若違我戒條,或與峨眉諸正派之人相遇,知而不退,或是自恃法力,與人爭鬥,一動念間,身心立起感應,發生無限痛苦。並且僅你所習玄功變化,隱身逃遁之法尚在,其他一切俱都施展不得了。」隨取出一道靈符,如法施為,手指處,化為一片五色煙霧,將黑丑全身罩住,晃眼不見。
黑丑前因在外閒遊,交了不少異派妖邪,約同向各正派中尋隙。路遇衡山金姥姥羅紫煙的門徒向芳淑,欲用妖法擒住淫樂。幸而向芳淑人極機智,身旁又帶有師門至寶納芥環,將身護住,未為陰雷、妖火所傷。正在相持不下,被極樂童子李靜虛走過看見,用先天太乙神雷震散妖氛,還打死了他兩個同黨妖人。總算黑丑見機得早,看那太乙神雷威力迥異尋常,仗著身外化身,玄功變化,逃回山去。滿擬父母平素鍾愛,必能為他報仇雪恨。誰知九烈神君一聽仇人形象和所發雷光,竟是群邪聞名喪膽的極樂童子。此人與峨眉教祖長眉真人尚是同輩,現已煉就嬰兒,成了真仙,道法高深,有無上威力,為方今各派群仙中第一等人物。曾在成都慈雲寺,一舉手間斬了綠袍老祖,將他所煉十萬金蠶惡蠱毀滅淨盡。愛子得逃回山,尚是看他惡跡不彰,手下留情,如何敢去招惹。不由又驚又急又怒,大怪黑丑不該與各派妖人交往,重重責罰了一頓,禁閉洞中兩三年,不許外出一步。關得黑丑心煩意亂,萬分難耐,好容易盼得許他出山,自然百依百順。
黑醜行時九烈神君重又叮囑:「你反正在外遊蕩無事,就是採補一層,也只能學我以前的樣,不可強求。你又素無長性,遇見好的,玩上幾天便即生厭,永不帶回山來。日常多是宿娼,有何真陰可采?海外尚有不少仙景勝域,你均不曾去過。那些島嶼產著許多靈藥異果,主人俱是散仙一流,於人無忤,自在逍遙,享受清福。各正派此時正忙於積修外功,輕易無人涉足,更不在我所施禁法限制之內。與其在中土與五台、華山這些日暮途窮、大劫將臨的人鬼混勾結,惹些亂子來使我憂急氣忿,何如去與那些散仙交納?此輩性多恬靜沖虛,內中盡有高明之士,如與交往,非特有益無損,久了還可變化你的氣質,每次又可就便採些靈藥異果回來。豈非絕妙?我所煉的道法,本非玄門正宗,飲食男女均非所禁。海外有不少女散仙,如果機緣湊巧,能物色到一個仙妻,更是快事。比在中土亂交損友,惹是生非,到處都是荊棘,不強得多麼?」
黑丑口雖應諾,心裡卻想著一個情人。這個情人就是華山教下妖婦香城娘子史春娥。她丈夫也是一個華山派有名人物,名叫火太歲池魯,煉就本門烈火,性情比史南溪還要暴烈。上次極樂童子用太乙神雷打死的二妖人,便有他在內。史春娥性最淫凶刁悍,閱歷甚多;黑丑本相瘦小奇醜,生得比鬼還要難看。按說史春娥決看不中他,誰知孽緣湊巧。二人相會之時,恰值黑丑攝了一個美女,在終南山深山之中攝取元精。照著往常,只用邪法將女子勾引,到了無人之處,便現原形****,不再掩飾。偏那女子長得甚美,又是綠林出身,武功頗好。黑丑淫心極重,覺著對方昏迷,任人擺佈,無甚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