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伍 第12章 第二○○章 (2)
    也沒聽出嘯聲有異之處,童心稚氣,還恐那熊腿快,見人驚走,難於追獲。互相低道一聲:「快追!」一同冒失走去。野地不大,對面一片樹林。二女追出不遠,那熊已亡命一般跑進林去。二女接連幾縱,便已趕到。身剛闖進林內,眼前倏地一花,只聽一聲極熟的慘叫,那熊已被人一長鞭打倒在地。立定一看,林內也是一片空地。當中一塊青石,石旁生著一堆火,凌空懸著幾塊獸肉,焦香四溢,兩個裝束奇特的道童正在持肉大嚼。身側倒著幾隻肥鹿,腿、脊上肉已被割去,尚不曾死,各在慘哼掙命。另一道童手持長鞭,正朝黑熊打去,怪聲怒喝:「你怎這時才來,又弄回一隻死的?」那熊爪中死鹿已在倒跌時甩落,方在痛極喊得一句:「大仙饒命!」一眼望見二女闖進,忽然一聲驚叫,便已暈死過去。

    二女剛剛聽出那熊口吐人言,是個熟人,心中一驚。三道童已全望見二女,同時嘻笑,面容獰厲,越顯凶丑。二女雖知不妙,但又不捨就逃。方一遲疑,內中一個已發話道:「難得荒山之中,竟有這樣美女送上門來受用。師兄,你我各人分享如何?」另一個道:「師父知道,如何得了?還是捉回獻上的好。」瑤仙聽出口氣不對,又見三人相貌詭異,燒肉空懸火上,旁邊死鹿狼藉,不下十隻。雖還斷不定黑熊是否那人幻化,如此慘毒,分明是妖邪一流。見他只說不動,心想先下手為強,暗朝絳雪一遞眼色,竟欲驟出不意,先將三妖童用毒箭射死,查看那熊是否是人,再作計較。乘著三人無備之際,手揚處,毒弩連珠射出。三妖童竟似未覺,方料能中。

    持鞭打熊的一個忽然一聲獰笑,手指處,眼看那箭快要射中,忽然憑空撞落地上。絳雪箭發稍後,見狀大驚,忙喊:「這是妖怪,姊姊還不快跑!」一句話把瑤仙提醒,隨了絳雪,一面拔刀,縱起便逃。剛一回身,猛見來路上那片高崖迎面飛來,似要壓到頂上,心中害怕。再往側看,左有烈火,右有洪波,無法遁走,再一回顧,見三妖童仍然坐立原處未動,齊聲怪笑道:「美人,你們決跑不脫,乖乖過來順從我們,包你們受用快活。」二女自知難逃,情急無奈,方要橫刀自刎,猛瞥見地上黑熊業已回醒,暗朝自己將前爪連擺;一面伸爪從懷中取出一物,晃了兩晃。微一揣測停頓之間,刀弩忽然脫手向對面飛去。吃一妖童伸手接住,笑道:「美人,你們想死,我怎捨得?再不乖乖過來,我們自己下手,掃了興趣,就要吃苦了。」

    話剛說完,猛聽空中有人暴喝道:「該死的業障!竟敢犯我家規,背師行事麼?」三妖童立即面如土色,跪伏在地。二女方慶有了生機,忽然一陣陰風,一個寒噤打過,身便凌空懸起。頃刻落地,睜眼一看,已經換了一個境界。存身所在是一個畝許方圓的石洞,當中一個石座上坐著一個瘦長青臉、突眼鷹鼻的道人。座旁有兩個短石幢,上首兩支粗如人臂的大蠟燭,光焰強烈,照得合洞通明、左右侍立著三個妖徒,年紀雖有長幼,卻是一律道童打扮,個個橫眉豎目,滿臉戾氣,兇惡非常。地面滿鋪錦茵,其餘陳設也頗華麗。先見的三妖童已經伏跪地上,不住哀聲求告。自己和絳雪,就在道人身側立定。其徒如此,其師可知。既將自己攝回,料非善地。

    無奈妖人精通法術,適才只聽聲音,人還未見,便被攝來,想逃想死恐俱無用。那黑熊情形更令人懸心。身落人手,只有聽天由命,相機應付,反倒膽壯起來。正尋思間,中坐妖道忽朝三妖童獰笑道:「你們才脫皮毛幾年,便想背我妄為,豈非找死?如今真贓實犯,還有何說?誰起的意?這兩女何處弄來?快說實話,我好分別處治。」三妖童看出妖道全沒絲毫憐惜,嚇得渾身抖戰,只將頭連叩,不敢出聲。妖道笑道:「照此看來,你這三個孽畜都是安心背叛了。這倒省事,不用我再問口供了。」說罷,目閃凶光,青森森一張醜臉倏地往下一沉,怒喝:「申武將我旗、劍和他們原披的皮毛取來,先按我家規從重處治之後,如法施為。」上首一個妖童立即應諾,往座後石坡上面小門內跑去。

    那首先起意想要霸佔二女的一個,自知再不搶在前頭強辯,決無幸理,首先急喊道:「師父且慢下手,容弟子從實稟告。」妖道冷笑道:「翟度,眾弟子中,你和申武最得我的器重,居然也敢叛我?如有半句虛言,莫怨師父狠毒。」說時,申武已經背插小幡,左手拿長劍,右手拿蟒鞭走來。那名字叫翟度的妖童趕緊答道:「弟子等三人帶了新收獸奴出獵鹿腎,與師父下酒,因見鹿肉肥嫩,便割了些在林中生火烤吃。已經割了五條鹿腎,想再得一條便回,命獸奴獨往搜尋。去了好一會兒,連催兩次才回,偏又弄回一隻死公鹿。

    那鹿脊肉要生割吃才味鮮,他擒鹿有師父傳的法術,只要見到便能生擒回來。起初弟子等割鹿肉時,他竟把頭偏開不看,好似嫌那鹿死得太慘,所以預先將鹿打死,再行抱回。這樣假仁假義,異日怎配做師父的徒弟?談飛看他可惡,剛拿鞭打他,這兩美女忽然跑來。談飛和屠三彪商量,要瞞了師父,尋一山洞藏起,得空便往取樂。弟子再三勸說,師父神目如電,決瞞不過,還是擒回獻上,聽師父發落的好。正在商量,這兩美女竟用弩箭射人,沒射中想逃,吃弟子行法阻住。又想回刀自殺,也吃奪過,師父就駕到了。此是實情,如有虛言,甘受加重處罰。」邊說,邊拿眼望著旁立的申武,似有求助之意。

    話才住口,談、屠二妖童聽他諉罪於人,尤其談飛素常畏師如虎,是首先勸阻之人,各自情急,剛喊得一聲:「冤枉呀!」申武和翟度在妖徒中性最凶殘,平日同惡相濟,交情最深,上來便看出師父意有偏向,所以問供分別首從。翟度一說,妖道面色稍轉,更知有了生機,樂得相勸。明知所說不實不盡,居心袒護。見談、屠二妖童極口喊冤,如何肯容他們分辯,沒頭沒臉,揚手先是幾鞭打下,然後厲聲喝道:「我侍師父祭煉仙法,剛下法台,不久便得獸奴搖晃法牌,傳警告急。師父疼愛徒弟,恩重如山,因你三人沒有告急,反是獸奴傳警,還當你們遇甚仇敵失陷,連忙趕去。誰知竟敢背叛師尊,隱藏美人。師父到時,正聽你兩個在調戲美女,招手喚她們過去。

    翟師兄面帶愁容,坐在那裡,分明因你們兩個人法術是他代師父傳授,平時情分太深,不忍舉發。又恐師父明察如神,日後連累到他,故此為難。師父和我俱曾耳聞目睹,還敢說冤枉麼?」說罷,見妖道沒有攔阻,乘機又是刷刷刷十幾蟒鞭。二妖童疼得滿地亂滾,氣喘不出,心膽皆裂,哪裡還能開口。其實談飛並未開言,因是打完黑熊便立向翟、屠二人身側,本心還想勸阻,不料申武硬把他與屠三彪拉在一起。翟度刁猾凶頑,儘管首先起意,一見談飛膽怯,便留了一份心,把話收住,準備二女如順己意便以大師兄身份,分一個與二人共樂,自己卻吃獨食,硬佔一個。二人如若膽小,便割愛獻回討好,日後再打主意向師父明求,一樣有望。色迷心竅,正打主意,沒有開口,妖道便率申武趕到,一齊攝回。這時一聽,竟是黑熊鬧鬼,暗中破壞,不禁痛恨。

    妖道雖然御下殘酷,因翟度是大徒弟,又性情相近,平日最為得用,本就有了兩分寬容。吃申、翟二妖徒一說一打,再想起適才眼見之事,本就耳軟信讒,立為所愚。凶眉揚處,厲聲喝道:「翟度雖未叛師,知情不舉,還不如那新收的獸奴蕭玉。申武可將他吊起,打他四十蟒鞭。再將屠、談二孽畜依法施刑之後,重披皮毛,再服三年苦役。如不服罪,即受煉魂之誅,永世不得超生。」屠、談二妖徒先前還想忍痛求恕,及聽到末兩句,再一多口求告,不但不能減罪,反而生魂要被妖道收去,永受苦難。知道妖道凶殘,哪裡還敢分辯。枉自冤忿填膺,暗中切齒,心魂皆顫,只做聲不得。

    申武領命,裝模作樣轉過身去,先朝翟度厲聲喝道:「我代師父行刑,須怨不得我。」翟度諾諾連聲,先向妖道謝了師恩,然後立起退到洞的中央。洞頂原有兩根帶鏈鐵環,由上懸下。翟度輕輕一縱,便到了上面,雙足套入環裡,頭下腳上,凌空懸著。申武隨拔背幡,口誦妖咒,朝上指了兩指,翟度全身衣服立即全光。那兩鐵環也由大而小,緊束腿腕之內。申武暴喝一聲,揚起蟒鞭就打。這還是妖道處治門徒最輕微的刑法,旁觀已是驚心。鞭系蟒尾製成,甚是厲害,一打下去,立即紫腫拱起。翟度只管慘聲高叫,申武依舊揚鞭亂打。一會兒四十下打過,翟度已經血肉橫飛,暈死過去。申武跪稟用刑完畢。妖道吩咐拖向後洞,任其自醒,不許徇情取藥醫治,以戒下次。

    二女方覺稍出惡氣,申武又在厲喝:「你兩個孽畜,還用人服侍麼?」屠、談二人知難躲脫,適才凶焰已全消盡,宛如待死之畜,眼含痛淚,照樣向上謝師恩,戰兢兢走到環下,稍慢得一慢,便各著了兩蟒鞭,嚇得慘叫連聲,連跌帶滾,縱到上面,各把雙足投向一環以內。申武將幡一指,環縮更緊,二人立似殺豬般慘叫起來。申武怒罵:「膿包孽畜,也配在師父門下。」邊喝邊打。每打暈過去,申武將幡一指,便即還醒,醒後又打。約打了百十下,死後還魂好幾次。二女見此慘毒,自是暗中稱快。誰知打完放下,還有花樣。二人放下時,已是皮糟肉爛,週身紫腫,俯伏地上,不住慘哼,哀告:「師父大發鴻恩,就這樣變畜生吧。」妖道坐在上面,喜滋滋斜睨二女,連話也未應。申武已從身畔取出兩妖符。

    另外還有兩個矮妖童,早取來一狼一豹兩張獸皮,旁立相侍。申武又用劍尖挑起兩符,張口噴出一股碧焰。符便化為兩幢綠火,各將二人籠罩,隨即立起。眼看身上肌肉全數平復如初,和未受傷時一樣。二人反倒牙齒作對兒廝顫,格外害怕起來。一會兒綠火消去。申武唸唸有詞,將幡一指,便有無數火針飛起,朝二人身上撒下,釘滿全身。約有半盞茶時,火針飛回,隨著針眼往外直流鮮血,晃眼成了一個血人,從頭到腳不見一絲白肉。先還面色慘變,咬牙忍受。血出以後,終於忍受不住,往後便倒。兩矮妖童早搶向二人身後,張開獸皮等候,未容倒地,縱身迎上,接住由後朝前一包。跟著朝每人背上一腳踹去,趴跌在地。申武持幡一陣亂劃,獸皮逐漸合攏,將二人全身包沒,合成整個,化為一狼一豹,死在地上。由二矮妖童抓住尾巴,倒拖出去。

    二女因恨妖童刺骨,覺其孽由自作,死不足惜。及等事完,二人化身為獸,忽悟所見黑熊實是人所變,心中方一急痛。妖道忽喊:「喚兩少女近前問話。」二女知道害怕無用,一鼓勇氣,不等招呼,便不約而同,雙雙走上前去,朝妖道拜了一拜,齊問道:「我二人都是俗女凡人,仙人將我們帶到此地,有何見教?」妖道本愛二女美貌,又見是上好資質,也不細問來歷,開口便問二女願入門下不願。絳雪性較瑤仙還要剛烈,首先抗聲答道:「大仙師徒俱是男子,我等俱是女流,彼此都有不便。況且我姊妹原因父母雙亡,被仇家逼迫,逃將出來,原意往四川投親,本無出家之心。大仙要我們這無知凡女有何用處?即令勉強拜師,也難領悟玄機。但求將我二人釋放,感恩不盡。」妖道聞言,只把醜臉一沉,旋又笑問瑤仙:「你呢?」瑤仙自從逃出,日久飽歷險阻之餘,漸生悔心;又見妖道師徒都是極惡窮凶一流,一雙鬼眼不時斜望自己,洞中並無女子,強擄到此,定有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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