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伍 第2章 第一九七章 (2)
    蕭玉獨坐房內,對床尋思:「今夜之事,該當如何?女兒家愛羞,如不趁熱開張親近,明夜必難。有心上床溫存一會兒,玉人喜怒難測,一個不巧,誤會自己欲謀不軌。願了還好,一非情願,必然大怒,不好收拾。按說此時最好守俟床前,待她醒轉,自己開恩,以表忠誠,方為上策。無如一刻千金,良宵易度。當夜必須歸去,其勢不能終夜,到時絳雪必來催走。萬一不醒,或是怕羞不願親近,好容易有此一日,錯過豈不可惜?」似這樣進既不敢,退又不捨,眼巴巴望著心上人,只有一帳之隔,不能親近。思潮起伏,心中亂跳,舉棋不定。忍不住走到床前,偷偷揭開帳縫一看,瑤仙面朝外側臥枕上,睡甚安穩,實在不忍驚擾。看過兩次,心想:「放簾時瑤仙已經合眼,不曾看見。不能親近,且看她個夠再說。」隨把帳子掛起,將燈移近。燈下美人,又當醉後,越看越愛。愛到極處,試把被角微微揭開,忽聞見一股溫香自被中透出,立覺心旌搖搖,不能自制。瑤仙本是和衣而臥,被揭處姿態畢呈,首先觸目的,便是平時最心愛的那雙纖足。村人自從上輩遷隱以來,便訂規章垂誡,不許婦女纏足,以免習武操作全都不便,一有事變,婦女不但無用,反成累贅。

    瑤仙天生麗質,本就通體穠纖合度;加上母女二人俱都愛好天然,把一雙足整理得踵跗豐妍,底平指斂,柔若無骨,雖不纏足,臨睡仍穿睡鞋,以免走樣,端的美秀已極。這時穿著一雙雪也似白的襪子,淨無微塵,俏生生疊在一起,格外顯得動人。再加上那玉股豐盈,柳腰纖細,雖被衣服裹住,外觀只是一點輪廓,越易引起人的隱微思索。蕭玉對此活色生香,一時情不自禁,悄悄俯身下去,先從雙足嗅起,依次而上,聞來聞去。快要聞到臉上,有心親她一親,又不敢造次。只得跪在床前,湊近口邊,儘管偷聞芳息。

    正在得趣不解饞之際,瑤仙倏地由醉夢中,將兩條玉臂向前一伸,恰將蕭玉的頭摟住,口中模糊夢話道:「玉哥哥,你真愛我麼?」原來二人年歲相差只有十多天,以前瑤仙尚存客氣,先喊表哥;兩小無猜,日漸親密,又改稱玉哥。平日喊慣了口。直到畹秋死前不久,才問明生日,改呼玉弟。蕭玉卻始終呼之為姊。愛極忘形之際,忽然嬌呼親密,玉腕環抱。玉人夢中尚且如此,可見情深愛重,如何消受得起。忙就勢溫存,緊緊貼在玉腮上面,盡量親熱起來。才親上幾口,正在魂銷心醉、欲死欲仙之際,瑤仙突地驚醒。見蕭玉跪在枕前,正和自己親熱,立即掙身坐起,似要發作。見蕭玉滿面驚惶,跪地未起,又覺可憐。歎了口氣,說道:「還不起來,是甚樣子?」

    蕭玉慌不迭應聲起立,忸怩道:「姊姊不要生氣,我實在太愛你了。」瑤仙也不理他,自起對鏡理了理髮。手抬處,露出嫩藕一般半截玉臂。看得蕭玉心裡直癢,只是不敢再為冒失,深悔適才只顧親她,手在頸上環抱,就忘了撫摩一下。瑤仙理完了發,仍回臥枕上,向蕭玉道:「你來同我躺在一個枕頭上,應個景兒。適才酒醉,我還有好些話沒對你說呢。」蕭玉受寵若驚,忙即應聲走到床前,偏身臥倒。瑤仙往裡一讓,蕭玉方想就勢拉她,瑤仙歎道:「癡兒,癡兒!你怎一味情癡,絲毫不知利害?」蕭玉驚問何故。瑤仙淒然欲哭道:「我對不起你,好在只有這片刻之間,只要不胡來,由你愛我一會兒吧。」蕭玉忙一把將她抱住,驚問:「姊姊何出此言?」瑤仙歎道:「你哪裡知道,你不用說,連我和絳妹都落在媽的算計中了。

    實告訴你,媽為報仇,死時對我曾用不少心機,還教我對你許多權謀。我事後追思,始得明白。其實媽平日愛我如命,便不如此,非再轉過一個人生,此仇也是必報。何況我又性情剛烈,言出必行,怎肯負我死母?明知不可為,仍然照她所說去做。前昨兩晚,我對你忽冷忽熱,以及今日,均照媽的指使。前晚你在外面受凍,我的心直如刀刺一樣,但是無法。事已至此,不這樣,怎會使你死心塌地為我盡力呢?可是你知道麼,由明日起,便是起始復仇之日?仇人何等厲害,你我如何近得他身?即或僥倖成功,他手下有本領的門徒那麼多,全村何人不會武藝,我夫妻姊妹三人,一個也休想落個全屍。事如不成,守著對媽誓言,你我夫妻永無團圓恩愛之日。地老天荒,此恨無窮,叫我這負心人怎對得起你?」越說越心酸,竟把頭埋在蕭玉懷中,哀哀痛哭起來。

    蕭玉聞言,忙寬慰她道:「好姊姊,快莫傷心,你聽我說……」瑤仙泣道:「她老人家只顧復仇心切,到死還用心機,害了愛女,又害了愛婿。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說的?絳妹怕你寒心失志,讓我不向你吐露。我知道你愛我入骨,為我死了都甘心,不說更難對你,好歹死時也做個明白鬼。女人終是禍水,我也不懂有什麼好處,值你這等愛法?為我一個苦命人,害得你不孝不弟,不仁不義,末了再送一條小命,真冤枉呀!」蕭玉慨然道:「姊姊對我這樣說法,怎樣橫死都值。何況人定勝天,也還未必。你說我愛你如命,可知你也和我一樣。適才你還怪我親你,實在我先雖愛極,並沒敢亂動。還是你在夢中喊我玉哥哥,伸手先抱我的呀。」瑤仙聞言,愈發傷心,重又哽咽,悲泣不止。蕭玉一面溫存撫愛,一面溫言勸勉道:「人活百歲終須死。我不信只有今生,就無來世。

    只要彼此心堅,今生能報仇,逃出山去團圓,固是求之不得;設有差池,你我不會再托人生,重結夫妻麼?不過今生姊姊慣冷落我,來生我也變個女的,讓姊姊變男的,也來愛我,卻不似姊姊那樣心硬,要親就親,要愛就愛,那比今生還好呢。」這一番癡話,把瑤仙也引得破涕為笑。淒聲說道:「好弟弟,我照母親之計,本定今夜正名以後,稍微讓你親近,把心繫住。到了明早,不是為了本題,決不許輕易相見;就見也做得你啼笑皆非,近身不得。適才我是裝醉,本意你那樣熱情,不會不起兒女之私。我呢,既要你為我效死,名分上又是你的妻子,為報母仇,稍微不遵母計,以身相報,不使你枉負虛名,也不為過。可是這麼一來,你雖是個人,卻近於禽獸。從此我非但看你不起,雖為我百死,也是應該,並且也不會再有好嘴臉對你。誰想你對我真個情有獨鍾,並無邪念。

    始而絳妹暗號說你換衣躊躇,繼又見你行禮勉強,已覺出你並非禽處獸愛。後來我裝醉臥床,仍沒有絲毫邪念。我姊妹事前已露出合巹同床口風,你不會不曉得。你愛只管愛極,連驚醒我都不捨得,別的更無庸說。到此才知媽乃臨危亂命,所說男子皆為色慾,十九無天良,女子一失身立敗之言,不足為憑。現在事情不容易改,我也決不再對你用甚權謀。不過人言可畏,事貴機密。你到我家,清弟決不向人洩露,仇人如何知曉?可知有人已對我們留意。尚幸仇人猶念舊情,不但說時用話暗示,連兒女都不使在側,聽那口氣,還不許別人欺侮編造。但我們到底不可不防。還有絳妹鍾情清弟,勸她不聽,我看此事直和報仇一樣艱難。並恐清弟不久還要離你往依仇人,到時千萬不可攔阻。你只弟兄二人,他不在內,還可留根,以免覆巢之下,更無完卵。便絳妹雖然情癡,也不願她和我們一起受害。這都是前世冤孽,沒法子的事。我已想開,時光不再,反正是你妻子,一會兒該走,且由你親熱個夠吧。」

    蕭玉起初不是沒有慾念,只為新遭喪變,私會情人已乖倫理,如何還敢生邪心。天人交戰,時起時止,心終不能無動。及至瑤仙披誠相與,自吐心腹,心中加了許多感激快慰,情愛也隨之加增,色慾之私,反倒去了個乾淨,只相偎相抱,密愛輕憐。轉不似起初微觸肌膚,立即心蕩神馳了。一個是多年渴望,才將溫香在抱;一個是為檀郎癡情感動,盡去昔謀。二人你愛我,我愛你,恨不能將兩個身子融化作一團。偶然想到未來的憂患,又樂極悲來,不可斷絕。末了再互相撫慰,盡量溫存憐惜,重複拭淚為歡。端的蕩氣迴腸,無限纏綿恩愛,比那真個銷魂還要甜蜜親愛得多。無奈時光易逝,歡娛苦短。瑤仙覺得已到時候,連番催起。蕭玉自然不捨,又知瑤仙已不會再加嗔怪,推說到時絳妹必要進房來催,她沒前來,可知尚早。只管賴在床上,緊摟瑤仙不肯起來。瑤仙實在也是又憐又愛,不捨分別。

    二人又恩愛了一陣,瑤仙方估計時久,不能再挨下去,忽聽絳雪在簾外咳嗽。蕭玉還在留戀,瑤仙無法,只得星波微睨,佯嗔道:「你又不聽我的話了麼?」蕭玉畢竟久受挾持,見她有了怒意,慌道:「好姊姊,莫生氣,我走就是。」瑤仙聽到「走」字,心裡一酸。又見他說完,放手欲起,仍是平日絲毫不敢和自己拂逆神情。忍不住挨向蕭玉身上,雙伸玉腕,緊緊摟定。邊親邊淒聲說道:「好弟弟,莫傷心,我還不一樣捨不得你?這是沒法的呀。但願皇天鑒憐,使我夫妻不問如何,將來仍得團圓吧。」說時,滿腔熱淚,奪眶而出,流了蕭玉一臉。重又歎道:「唉!照我們日後所行所為,只恐鬼物見嫉,天是不會垂憐的了。」蕭玉眼含痛淚,反手摟抱,正待慰解。絳雪在外說道:「姊姊,我已來了一會兒了,請和姊夫起來,說幾句話,走吧。」瑤仙聞言,料時不早,心中一驚,連忙鬆手掙脫蕭玉懷抱,略拭眼淚,由床上縱下地來,取鞋要穿。蕭玉也跟著坐起,見瑤仙坐在床邊,蹺起一隻俏生生的纖足。適才床上一滾,襪帶脫落,恰將足踵露出,玉肌如雪,又白又嫩。不禁情動,覺著這雙香腳,尚未親熱撫愛,是個憾事。惟恐瑤仙又說他苦纏,連忙改坐為跪,先朝瑤仙扮個苦臉哀乞之容,然後俯身下去,將那一條軟玉捧將起來,先是連摸帶微聞,隨又朝她襪口露肉一段狂嗅不已。繼見瑤仙停手相待,任他愛玩,愈發心貪,又試探著想將素襪脫去。瑤仙見他太已情狂,不忍斥責,只得喊道:「絳妹進來吧,我下床了。」隨手一推,將腳奪過,朝蕭玉白了一眼,似笑似慍地低語道:「這大半夜還沒狂夠?天都什麼時候了?看爹爹這身衣服被你揉成什麼樣子?」同時絳雪也掀簾走進。蕭玉知道再鬧,恐要觸怒,只得穿鞋下床,自去椅上坐定。

    絳雪抱著蕭玉衣服走來,見蕭玉滿臉淚脂狼藉,目光注定瑤仙,如呆子一般。一身吉服滿是皺痕。瑤仙也是雲鬢蓬鬆,淚光瑩滑,脂粉零亂,皺紋滿衣。直似二人扭結著,打了一次長架神氣,暗中好笑。想起適才所聞情景,又代二人可憐可慘,眼睛一酸,幾乎落下淚來。瑤仙原不避她,便問:「妹子既然早來,天想快亮了吧?」絳雪道:「時候倒還不算很晚,但你必有話沒對姊夫說呢。」瑤仙聞言,略一尋思道:「妹子,你到這裡來,我有話說。」絳雪倏地面容一變,隨了過去。蕭玉見狀,暗忖:「她姊妹說話,此時怎還避我?」留心一查看,見瑤仙附著絳雪耳朵說了幾句話,絳雪始而搖頭,繼而耳語,意似不願。末了瑤仙面帶惶急,又拜了兩拜。絳雪方始有了允意,朝蕭玉瞟了一眼,又歎口氣。蕭玉先前不解,後見瑤仙不住萬福央告,從小至今,第一次看見她軟臉向人,才悟出瑤仙必是見兄弟不要絳雪為妻,憐她孤單,意欲二女同歸。暗忖:「姊姊對我恩情如海,怎還忍心再愛別人?何況她又一心戀著兄弟,此舉萬來不得。且裝不知,等將來姊姊對我提起,我再婉言相拒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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