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靜聞言,才知老父老謀深算,為己煞費苦心,並非置諸不理。當時欣喜非常,接過柬圖,要了應用符寶,率領上官紅一同拜別諸尊長,起身往幻波池飛去。到後一看,當中金門正在徐徐外開,知是聖姑妙用,並非妖屍作怪,立照老父所言行事,放心大膽徑飛進去。機宜早得,胸有成竹,一點不費事,便將中央戊土正宮破去,略一施為,逕飛東洞。因由中洞穿行,與周、李二人取徑不同,故未遇上。卻將乙木真氣耗散好些,減少若干威力,為周、李二人去了好些阻滯。成功以後,上官紅還要隨行,不願離開。易靜因老父料事如見,初到時奉行維謹,執意不許,立逼上官紅退出,一直看著她遁走,方始趕往北洞下層方塘前面。舊地重遊,又得乃父預示先機,自無阻隔。只是那三面玉壁尚未現出,塘中雲霧蒸騰,波濤險惡,具體而微,甚是驚人。知道厲害,忙將法寶取出,護身水遁而下。初意小小十畝方塘,縱然聖姑仙法神妙,憑自己的法力慧眼,還不易於將人尋到?哪知方塘雖小,一旦置身其中,竟無異於魚游滄海,漫無邊際,深亦莫測。費了好大心力,才將燕兒尋到,只見燕兒並不曾沾水,只被一團水霧包住,燕兒在內守定心神,毫未搖動,身外只有劍光圍護,人來竟如無睹。
易靜也不去和他問答,忙照老父所說,默運玄功法力,連人帶身外水霧緩緩往北移去。玄陰癸水之禁威力甚大,雖在水中行法移動,也甚艱難,同時自身還得抵禦四外水遁重壓,吃力非常。好容易將人移到地頭,略微歇息,運用耳目往上察聽時,忽然對面岸上現出一片玉壁,水光隱隱,好些靈符,宛如龍蛇飛舞。易靜修煉多年,見識自高,才一入目,頓悟玄機。知道那是水宮陣圖,雖非全圖,如能悟徹,妙用已是不小。一心默記壁間圖形和上面符菉方位,以便少時仔細推詳,如法運用。剛把圖形記熟,周、李二人也自側面繞來,忙即出聲力喚。
雙方隔水相見,略說前事。祥光略一變滅之間,三座玉壁忽全隱去。英瓊、輕雲俱都關心燕兒過甚,見他雖然也在易靜法寶精光防護之下,耳目俱似失去知覺。易靜算計妖屍就要尋來,時間匆促,說得又甚簡略,雖信易周妙算前知,當無差錯,心終不放。又以自己既可隨意出險,燕兒許能同行。又恃有牟尼珠護身,恨不得將燕兒先救出去。只把易靜留在塘底,尋取總圖,以為除妖之計。連問易靜有無善法將燕兒先救出險,不覺稍微耽延了些時候。
易靜見玉壁忽隱,斷定妖屍必來,恐被撞見,不特二人脫身較難,恐更別生枝節,英瓊又是膽壯心熱的人,只得故作不悅,力言水禁厲害,不到解悟出了個中玄妙,將他身外玄陰真氣收去,稍微失當,人即廢命,並還大費手腳。並說她二人必須速行,不可逗留。輕雲見易靜有了怒意,方始強勸英瓊從速退走。英瓊無奈,便和輕雲一同遁走。
本意若從原路退回,要經過乙木甬道和東南二洞交界之處,南洞正在惡鬥,難保不驚動妖屍妖黨,或與相遇狹路,好些險阻。此時北洞甚是安靜,只要不觸動埋伏,便可從容出險。打算由上次和易靜同出入的故道退往前洞,不問外層門戶開否,憑著飛劍、法寶威力妙用,均可衝將出去。主意打定,俯視水中,易、趙二人身已隱去,說了句:「易師姊和燕弟小心應敵,日內再見。」便縱遁光一同飛出。
不料這一耽延,竟然生出波折。二人正往出口一面飛去,忽聽一片極低而又迅疾的霹靂之聲,密如貫珠,由洞壁之內響將進來。乍聽去,雷聲似在昔日通道裡面,由外而內,成串急響,聲音也由低而洪,甚為神速猛烈。英瓊以前原嘗過這滋味,知道禁法神奇。又聽老父說,好些緊要所在和出入口,多半伏有玄門中最厲害的大五行絕滅神光,稍微不慎,便無幸理。尤其這甬道出口,地勢最是狹窄,以為那乃是妖屍或是妖黨由外飛入,雷聲迅烈,不知鬧什麼伎倆。這一飛出,正好撞上,雖有雙劍寶珠護身,到底深入重地,虛實尚未全知,與其狹路相對,不如隱身暫待。蹤跡如若未洩,妖屍是為燕兒到此,還可偷窺她一點行動。否則,妖屍決想不到來人事完要走,早想好了退步。這出口側面,恰又立有一片石鐘乳,正好掩藏,就便隱身無效,急切間也不致被她看破。等妖屍或妖黨一走過,立由她身後,順她來路悄悄遁出,豈不更較容易穩妥?
輕雲尤其穩重,聽出壁中雷聲有了警兆,早想止步。英瓊再一打手勢,兩下不謀而合,同往石鐘乳後掩去。說也真快,二人身剛立定,覺出雷聲雖然由外而內,起自壁間,並非甬道出口。心中奇怪,雷聲已由下而上,到了洞頂,往中心方塘響將過去。二人隨聲注視,洞頂上面本現有許多水光流走的影子縱橫交錯,宛如百千道細水泉源倒嵌上面,隨著雷聲過處,內中一道水光中間,忽現兩點碧綠精光,發出急密的炸音。前頭環有一串青色火花,流星過渡般,順著水源,在洞頂之上盤旋急駛。因那水光影子正是藏有靈泉妙用的源脈,每一道俱是往復迴環,不是直線,由下望上,宛如一串碧綠火花,帶著兩點綠色寒星,貼著洞頂盤旋飛舞,接連數十繞,便飛到方塘上空。
二人見洞中埋伏不曾發動,來人既能用這等神妙的水遁,犯著奇險,由聖姑所設靈泉源脈中穿行至此,當然不是妖屍黨羽。但是幻波池建立仙府重任,全在自己這幾個人身上,此是何人,有此法力,又知洞中底細?心疑癩姑候久,不見人回,或是自來,或是另約能手來助。光作青綠之色,看不出有邪氣,就許連上官紅也同了來。便把行意打消,正想看清是甚來路再走。只見那盤飛洞頂的碧火星光到了中心,順著源脈轉了兩轉,又蜿蜒著往南壁飛行下去,晃眼飛近壁腳,忽然停住。
星光前面的碧火炸雷之聲,越發強烈,好似尋覓出口,到此遇見阻礙,正用法力猛攻,想將水光炸破,以便飛出情景。似這樣約有半盞茶時,火花忽隱,雷聲頓息,兩點星光聚停一處。又略微靜止了一會兒,那粗才如指的泉脈忽冒起一個茶杯大小的水泡,也未散裂,只聽絲的一聲,星光跟著穿射出來落到地上,立即暴漲,現出一男一女,俱是青光環繞。英瓊一見,不由吃了一驚。原來女的一個,正是先在東南兩洞逃走的丌南公愛徒紫清玉女沙紅燕。那男的一身青色道裝,是個矮子,生得豹頭環眼,獅鼻虎口,大耳如輪,顏如朱染,相貌甚是威猛,只是身材太矮,好似十三四歲幼童,頭大身小,上下不稱。二人面色均微帶沮喪,現形以後,互看了一眼,走向塘側稍微觀望了一會兒,意似有些作難。
矮子忽然作色道:「適才已向主人通白,既放我們到來,當已默許,師妹只管顧慮做甚?不把這根本要地破去,令兄等三人出險便難,大仇更難報了。」沙紅燕道:「主人玄機奧妙,道法高強,遠勝你我二人。水遁尚難通行,幾乎被困,那根玄陰神鏈乃水宮埋伏樞紐第一件法物,不試探明了深淺,如何可以造次行事?不過現在時機緊迫,那陰魔分神之法恐絆不住妖屍,我們已耽延了好些時,遲早必被識破,如若警覺追來,事更棘手。師兄精於水遁,下去無妨,但忌冒失,只可試探著先把這件緊要法物移將上來,然後量力行事。
如不能破,只好多費點精力,仗你大力相助,逕往南洞和妖屍硬拚了。」矮子忿道:「我只說這裡法水靈源,只要穿入北洞夾壁脈絡,便可用本門五遁玄功,水遁到此,想不到這麼細一點水源,人在裡面直如置身江海。前行雖是順溜,水面卻比多少丈厚的精鋼還要堅硬,白費了好些碧霆珠,不能攻穿分毫,並且越到盡頭之處越難。後來師妹向主人通白幾句,才得脫出。你說的話固然有理,但是適才我們通白以後,並未似前猛衝,但自然離水而出。可見主人恨極妖屍,巴不得我們來此除她,此來用意當無不知之理。破這水宮要地禁制,自必也有默許,否則,還放我們出來做甚?難道還怕我們被困情急,用乾罡神砂將這北洞震破麼?」
沙紅燕道:「先我也和你一樣想法,現在忽然想起,主人法力高強,言出必踐。男身入洞,最犯她的禁條。我未來以前,一則不信傳言如此之甚,二則和衛氏夫妻交厚,又想分得法寶和師父想了多年的毒龍丸。覺著這座仙府連同許多遺珍,昔年早已算定有了傳人,但是峨眉派自恃人多威盛,欲乘旺運生心奪取,故為此說。衛氏夫妻說是洞中遺偈應在他們身上,也不甚可靠。試想主人成道屍解多年,在日行跡至隱,極少同道來往,化去多年,也無人知她底細和藏珍埋骨之所。近數年間,方始有人提起,所有靈跡異事,均出傳聞,認定此乃無主之物,捷足先登,便可有份。因辛道友說,她夫妻上次來時,吃了點虧,反代人開路,吃峨眉門下三個賤婢將東洞寶鼎中一些無足輕重的寶物盜走了些。那最要緊的幾件至寶,因對頭年輕識淺,又是無心中來此,不知底細,既未乘機探索,又未轉入洞中寢宮要地,依然尚在。我問毒龍丸如何,答說據她所知,是和那幾件至寶藏在一起,當不致被賤婢盜走。等我來時,向師父請問,始而不答。等我二次請問,忽然眉頭一皺,冷笑了一聲,仍未置可否。
我不敢再問,迫於辛道友姊妹之交的情面,又代約了我兄長,一切準備停當,才同了來。和妖屍對敵之際,辛道友和妖屍相對嘲罵,忽提起遺偈與毒龍丸之事。我聽妖屍口氣,不特毒龍丸被峨眉賤婢全數取走,並且主人遺偈實與峨眉有關。他夫妻二人也早知此事,只因想我相助,欲以此丸引我前往,不肯明言。等我同去,又覺不該欺瞞好友,故意向妖屍喝罵,令其獻出,借口吐實,作為她也不知。由此看來,分明主人一切早已算定。同時我又看出這裡禁法之妙,頗悔多此一舉。如非勢成騎虎,妖屍太已可惡,氣不過峨眉門下這些小狗男女,又看出師父別有深意,直想就此罷手了。因恨妖屍欲以全力使我形消神滅,才去找了你來。因在忿激之際,又不知主人法力竟有如此驚人威力,以為仗師兄的法力,縱不顛覆全洞,也能鬧個地覆天翻,稍出這口惡氣。並未想到男身之忌,主人言無虛發,男子入洞,不死必傷,遲早定有應驗。據我觀察,她已把此洞贈與峨眉門人,如何肯容別人毀她靈泉奇景?放我二人出水,想必別有用意,仍是造次不得。不如先移法物,試上一試,如見不行,索性專尋妖屍報仇,比較穩妥。」
矮子聽沙紅燕說了這一套,面色本已不快。聽到後來,忽然激怒道:「我生平喜見真章,除非和當年師父一樣,制得我力絀計窮,生死都難,永不服低。我先見你通白不幾句,便即脫禁出水,認作主人與我們同心,才有這等說法,適才我們雖不曾破禁而出,但我一些法力法寶均被師姊勸住,也未使用。你當我真怕她麼?我既犯她忌諱,倒要試她一試,到底看她癸水禁制有多大的威力。」沙紅燕想是知道矮子脾氣不好,把話說錯,聞言略一尋思,把兩道細長柳眉一皺,面上立現煞氣,插口急道:「這樣也好,反正我們決不致落於妖屍之手,試試無妨。只是水底尚有一少年,被妖屍軟困在內,照辛道友所說,並非峨眉門下,修為不易,素無嫌怨,又是妖屍仇敵,此人寧死不屈,也算難得,何苦傷他?我們樂得藉著救他,一試這裡深淺。好在他已落於妖屍之手,決無幸理,如若因此觸發禁制而死,那是命數當然;如若得救,豈不也好?」矮子道:「這廝雖非仇敵,也決非我們一路,哪有閒心管他死活?」說罷,青光一閃,飛入水底。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