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陸 第73章 第二三六章 (4)
    至於防我們到時倚勢逞強,巧取豪奪,則稍知自愛之士尚且不為,何況我峨眉門中弟子,此層只管放心。並且我們這次雖然志在除妖去害,為本門建立一所別府,私衷卻不知自量,想拿此事試驗各人近來功力。下手除妖,至少也須等到明年,照道友所說氣候將成之際。這時不過凝碧仙府已閉,奉命下山,無處棲止;又以聖姑仙示,認定身是未來主人,為圖近便,移居嶺北山谷之中。暫時原無作為,一切早有定算。我們和道友同是玄門弟子,崇善誅妖,殊途同歸,無分你我。道友又自稱是聖姑仙偈中屬意之人,雖與仙冊之言不符,也許聖姑別有用意,兩皆期許,藉以策勵。我們事尚未成,先自為此爭執,不特不是修道人的襟度,轉為妖鬼所笑。好在不問誰是未來主人,必須先將妖鬼除掉,方能入居仙府,徒事空言,無補實際。再如道友所言,雙方各自下手,也覺稍微含混。萬一彼此均曾出力,各有小就,同時與妖屍對敵,異日功成之際,有甚爭執,豈不又道我峨眉慣於倚勢逞強,巧取豪奪?我師姊妹三人,均照預計行事,還得些時,方始下手。

    道友既恐妖屍猖獗,亟欲除害,我三人自知法力淺薄,情願相讓,任憑道友佔先,只要將妖屍除去,入居仙府,我三人當日便離開依還嶺,決不停留片刻。萬一道友到時有意相讓,明知可為而不屑為,我三人再來承乏未晚。反正妖屍雖然嘯聚徒黨,聲勢張狂,也只在洞中作怪,尚未為害人間,無所貽患。此後各行其是,也無勞見示。只盼道友積此善功,為眾生去此大害,我等決無異言。還有上次在幻波池仙府逃走時,用千斤鉈暗算李老伯父的,乃是道友的丈夫衛道友。李伯父佛法高強,既未損傷毫髮,也與道友無干。李師妹雖然誤認仇人,但我們人多,為免倚眾逞強之譏,也不容她有所舉動。小徒在幻波池上窺探妖邪動靜,遇見強敵,承情相助,送她回去,雖然道友事前不知,此女得有聖姑親傳,精於隱形飛遁之術,不致為妖邪所算,但畢竟萍水相逢,仗義拔刀,盛情可感,回山問明小徒詳情,異日相見,必有以報。現時先讓道友居先下手,愚師徒也不他往,只在靜瓊谷中聽候捷音。到了明春,道友如還任妖屍盤踞在內,遲不行誅,愚師徒再勉為其難。此後也無勞見告,各行其是如何?」

    辛凌霄見癩姑長得癡肥面麻,生相十分醜陋,說起話來,搖頭晃腦,神態滑稽。偏是語多譏刺,尖刻異常,叫人聽了乾生氣,急惱不得。知道自己的本意及救上官紅的實情,均吃窺破。對方人多,均非庸流,若破臉勝負難料。上次幻波池已是丟人,且還可說是誤陷聖姑禁制所致,此時再如敗在這幾個後輩手裡,豈不更是難堪?想了想,強把仇怒忍住,冷笑答道:「我知你們近仗聲勢,無事不為。為省異日煩擾,故此把話言明,既然知難退讓,還有何說?我和諸道友成功之後,料你們也不敢再有異言。此時既不倚眾行兇,我和這位道友尚還有事,不值與你們計較,我們去了。」說罷,回顧同行少女,喊聲:「道友請。」一同破空飛去。石生、阿童、易震三人聽到末句,方欲反唇喝罵,三女已是飛去。癩姑忙攔道:「這丫頭眼看晦星照命,要死的人了。她吃我看破詭計,沒法下台,樂得由她說幾句,遮羞好走。我們也好趕緊回山,免又相打,生出枝節耽延,理她則甚?」

    易靜不放心靜瓊谷男女諸弟子,先催促速行。等遁光聯合,重新飛馳,然後笑對癩姑道:「師妹平日滑稽玩世,今日卻是文縐縐的,莊諧並陳。此女心思吃你點破,為爭顏面,不得不拼著性命,勉為其難,甚至與異派妖人同流合污,俱說不定。我看此女煞氣晦紋已透華蓋,你說她晦星照命,一點不差。如再不知度德量力,死亡更快了。」癩姑道:「你看她眼下不是已與兀老的轉世愛妾聯在一起了麼?」易靜驚問道:「我見那同行女伴相貌雖美,卻一臉青氣,細看又非妖邪一流,原來竟是老怪物的女弟子沙紅燕麼?你怎認得?」

    癩姑道:「這還用認?旁門女仙中貌美的,只她一人身上不帶左道氣質。但她成道時,元嬰被仇人暗算,受了大傷。老怪物愛她過甚,不惜再轉一劫,百計扶持。她也因為以前行事狠毒,樹敵太多,上次轉劫重修,受盡磨折苦難,想起膽寒,不敢再行嘗試。偏生大荒二老的固魄神膠與九轉大還丹這兩種必須的靈藥,因二老都厭惡兀老怪物,一任好說歹說,明求暗取,輾轉請托,終是堅決不與。如與行強,又未必是對手。沒奈何,只得由老怪物輾轉求托天癡上人為力,向乙木精靈桑仙姥求助,勉強求得三丸乙木神丹,借靈木精氣,補益所耗元神,才得逐漸修成,可是面上青氣老不能退。她過去、今生,俱以絕色自負,對此引為大憾,卻也無法。那青氣便是她的幌子,更無二人。

    別的左道旁門,臉上雖也不免有五顏六色的,但以男的居多,如是女的,均喜妖淫狐媚,即使本面色難看,也必設法掩飾,並且身帶邪氣,一望而知沒她乾淨。儘管她面有青氣,依然看去美秀。尤其冷冰冰的,不喜和人說話,更是她的特性。我雖聞名未見,卻聽眇姑說過,決無料錯之理。適才她因我話說得挖苦,已然不快,再說重一些,說不定便要發作,雖不怕她,難保不把老怪物引了出來。這廝飛行絕跡,來去如電,雖然妄自尊大,不肯和我們後輩為難,如傷了他的愛妾,決不甘休。不問能敵不能,我們急於回山,遇上他,豈非麻煩?不與破臉,只說幾句,便是為此。那辛凌霄,乃崑崙派長一輩中最末的一位有名人物衛仙客的妻子,本是神仙美眷,不知受了何人蠱惑,如此倒行逆施。她那來意,師姊想已知道了。」

    易靜道:「我只知她必往幻波池,又受了挫折,或是有甚難題,正巧遇見上官紅在池邊窺探,值有妖人飛來,她恐紅兒受害,用法力隱起,送了回去,問出實情。她往海外約人相助,雲路中發現本門遁光,忽然想起可以利用。意欲令本門人帶口信,用激將之計,假手於我,代她去掉那洞中阻礙,以便坐享其成。再不便是激我三人去和妖屍崔盈惡鬥,好使兩敗俱傷,以收漁人之利。不料遇上本人,話不好說,受了搶白。我斷定來意不過如此。上官紅遇救一層,聽你之言,好似她別有用心,並不承情,卻未想到。」

    癩姑道:「師姊料得極是。她因突如其來,忽遇本人,又想起前事內愧,不能再照預計說話,又不能就此退去,所以辭色牽強,授人以隙,居心不良,一望而知。至於上官師侄,她分明是愛才,妖人到時,用法將她隱去。事後相見,紅兒為人和易,無甚經歷,胸少城府;再見她不是左道妖邪,又長得美秀,也許她再拿話一誘:越認作是自己人,便告以詳情。她愛紅兒資質,問完之後,必說實話,要收為門徒帶走。紅兒只是受愚一時,人本機智,聞言自知上當。不是當時隱形遁走,便是自覺勢孤力弱,引去靜瓊谷內,米、劉、雕、猿自必出來接應。先也因她是崑崙門下,知道教祖與對方長老交往,又非邪教,必以婉言相拒。但我聽李師妹說,衛仙客夫妻遇救,逃出洞時,恩將仇報,暗算李伯父。當時神雕正在身後養神,自然認得此女。

    此雕近來愈發通靈變化,必告袁星,說出此女前事,這一來,米、劉、上官、雕、猿自必群起夾攻。人還尚可,神雕卻是難鬥,也許措手不及,還吃了點虧。她適才罵雕、猿定是為此。否則,她已看中紅兒,又問出是我們門人,焉有放過之理?不信回山一問,就知道了。紅兒膽小,決不輕往池邊窺探,也必有點緣故。照此女適才所說,不過三五日內之事,受此虛驚,連米、劉、雕、猿均有了戒心,我們未回,決不敢再冒失行動。真要有事,神雕久隨白眉禪師,得道千年,海外途徑不是不知,早就迎頭飛來了。這層可以無慮。我們回山真是愈早愈好,現已無暇再與受傷諸同門相見,一入中土便須分手。我三人自還依還嶺,萬年續斷、靈玉膏由金、石諸位師弟帶去,如法施治。岳師兄現在衡山,本門諸弟子中只他和諸葛師兄可以出入仙府。靈奇雖蒙乙真人引進,尚未拜師,可由諸位師弟分出一人引去。如能僥倖,隨了岳師兄去往仙府參拜,不問能見教祖與各位尊長與否,借此見識一回,也不枉他嚮往心誠,連日辛苦。」

    易、李二人聞言稱善。阿童笑道:「你們不是要除幻波池妖屍麼?共只三個人,如何能行?我們送到靈藥,將人醫好,來助你們除妖如何?」癩姑笑道:「聖姑不願男子入她仙府,你們來了,反而有害。此事不勞照顧。」石生道:「我不信這話,一樣除妖去惡,分甚男女?」易靜道:「洞中禁忌,實是如此。並且此次師父命眾弟子各照仙柬道書之言,分途行事,到了急難之時,方可求助。此時一則無須,二則諸位師弟也還是分途行事的好。」金蟬笑道:「石生弟和你們說了玩的。我們現連一個棲身之所還未尋到,哪有工夫管人閒賬?」癩姑笑道:「你少說好聽的話吧,我三人只要答應,你們不當時來湊這熱鬧才怪。」阿童賭氣對金、石二人道:「我早聽李師兄說過幻波池中女鬼的厲害。

    她們今日不要我們,到了事急之時,再以法牌傳聲求救,我們也不要理她們。」癩姑道:「小和尚,你白生閒氣。我們就有了甚為難之處,也有人可找,不勞你們照顧。你沒聽說洞中禁忌,不令你們男子入內麼?沒的找了你們來,給我們添些阻力?且等別府建成,我三人移居以後,再請光降吧。」金蟬笑向阿童道:「小師父不要急。跟我們走,包你有熱鬧。跟癩女尼在一起,有甚意思?休看她有幻波池洞天福地,整年藏身地底,多好的洞天福地,也是悶人。我們且找一處好洞府與她們看。」英瓊笑道:「幻波池和紫雲宮兩處仙府奇景,絕無僅有,只恐未必能賽得過去吧?」石生不服道:「莫非天底下就是你們這兩處好地方麼?」英瓊道:「空言何用?凝碧崖仙府和這兩處以外,叫你想也難想出來,休說現成放在那裡,等你去住呢。」

    石生方要回答,甄艮接口笑道:「李師姊,這話並不盡然。宇內靈境甚多,盡有仙凡足跡未到之地。本來我也不敢如此說法,日前詳忖教祖仙示,不特小師兄領導的七矮弟兄,將來要廣收門人,發揚光大,好似岳師兄也要自成一支,如無一處極好的靈境仙府,如何用得?不過時候久暫,能否當時尋到,說不一定罷了。」英瓊笑道:「真要如此,那太好了。我在仙府,私底下還問過玉清大師:『怎麼好地方都被我們女子得了去?男同門怎都向隅?』她只笑說:『各有因緣莫羨人。』教祖仙示自然無差,我先不知,所以那樣說話。平生最愛名山勝域,仙境靈區。你們此去如若尋到,早點通知一聲,大家喜歡。」甄艮應了。易靜笑道:「李師妹那麼性剛疾惡,平日相處偏那麼天真得愛人。」癩姑道:「本門男女諸同門,差不多都是襟懷坦白,磊落光明,剛而不激,柔而不靡。不似別派門下,無論師規多嚴,多少總有兩個敗類。」石生笑道:「心裡就有甚花樣,也拿來刻在頭臉上了,再要說是不磊落光明,豈不冤枉?」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癩姑笑道:「你繞著彎刻薄我麼?誰似你長得和小姑娘一樣?幾時惹我生了氣,不叫你變成又癩又麻才怪呢。」石生故意吐舌道:「癩師姊,莫生氣。誰要長上你這副人見了嚇得倒退三尺的尊容,莫說外人,自己先就噁心。管他小姑娘不小姑娘呢,好歹落個乾淨相。」癩姑道:「石生近來道力未長,卻學會了貧嘴薄舌。小師弟做了娃娃頭,倒裝得老實了。」金蟬道:「你們拌嘴,沒我的事,我不疤不麻,也不像小姑娘,牽扯我做甚?」眾人聞言,又見癩姑天生醜怪之狀,俱都忍俊不已。一路說笑,不覺飛入中土,到了四川境內,方各辭別分手。

    金、石、甄、易、阿童、靈奇一行八人,帶了陷空島所得靈藥,自去醫治傷員,送靈奇往衡岳拜師,並往各地尋找洞府。情節新奇,暫且留為後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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