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陸 第71章 第二三六章 (2)
    二人越打越好玩。石生方喊:「震弟,你還不把那熊支開,和它們打群架多好玩?」猛聽易震一聲怒喝,回頭一看,易震和所斗冰熊,已是一東一西,各自分開,倒縱出去。易震手上帶著一條樹幹般粗的白東西,那熊一聲慘嗥,仰跌出去老遠,還未落地,身上泉水也似噴出兩三股鮮血,身已跌倒,還在冰地上滑出去好幾丈,才行停住。這時才看出易震手上是條熊腿,所斗之熊已死。方想開口,微一分神,不料群熊已然激怒狂嗥,竟有十七八隻從四面飛撲而來。石生二次口剛喊得一聲:「震弟!」瞥見身前兩隻大熊撲到,未及再用前法縱身踹跌,猛覺腦後風生,兩旁又有好些白影飛來。知道難於躲閃,方待行法抵禦,手中剛掐靈訣,就在這一眨眼之間,忽聽易靜喝道:「你們也太淘氣了。」語聲未住,那四外飛撲而來的群熊,倏地紛紛仰跌倒退。隨見易靜等八人,一同自海邊飛來,除金蟬朝己飛來外,下余七人俱向易震身側落下。易靜、易鼎正同向易震呼叱,那百十條冰熊均吃易靜以法力禁制,空自怒吼厲嘯,不能向前一步。再看易震,手上熊腿才剛放下,忙和阿童、金蟬趕過一問。

    原來易震本還空著一手一腳,見熊心靈,知道緩勢,身子凌空,手腳俱吃抓緊,人小熊大,有力難使,連掙兩掙,未掙脫。那熊兩掌被震得生疼,負痛急怒,張口要咬。易震雖然煉就一身真氣,只要運用,刃斧不傷,但沒讓猛獸咬過,不知能否禁受。又見血盆大口中白牙森森,未免膽怯。一時情急,便把空著的一手一足,緊抓在熊的大鼻樑上。這一有了著腳之處,自較得勢,力氣也使得多。兩下裡都急,也想不起換甚方法,於是一人一熊,各自相持不下。先前易震只吃了疏忽和力使不上的虧,又忘了運用玄功,熊性又極頑強,寧甘忍痛,死不放鬆。若憑氣力,熊力任是多大,也非道家玄功所煉真氣之敵。兩下裡相持了一陣,易震見它久持不放,急迫中又瞥見石生、阿童正和那百十條冰熊打得落花流水,熱鬧已極。自覺為熊所擒,久不能脫,越想越愧,越愧越急。忽然想起:「法術雖不能使,但運用玄功,發揮真力,將熊掌掙脫,有何不可?」念頭一轉,立把勢子略緩,運用玄功,凝煉真氣,準備運足全力,猛然發動。那熊吃易震用一手一足抵住鼻子,力氣又比它大,本已力竭,腿掌皆痛,覺著仇敵勢子略緩,樂得也緩一緩勁,正在喘息。

    易震已將週身真力元氣運得十足,正要施為。一眼看到冰熊鼻孔中噴氣如蒸,天本奇寒,所化成的冷霧聚而不散。暗罵自己:「蠢才,打瞎熊眼,手短不及;這手邊的鼻孔,竟也忘了抓它兩下。」想到這裡,隨以一足抵緊熊鼻,把勢蓄好,隨伸手往鼻孔中抓去,誰知無心中觸著它那要緊所在。這熊覺著鼻間奇癢難禁,不顧再抓敵人,忙把抓腳的掌一鬆,待要回掌來抓。易震早已算定它或腳或手,必松一掌,已打點好了應付之法。一見松的是腳,更合心意。說時遲,那時快,熊掌才松,易震便將才脫熊掌的一條左腿往回一拳。右腿就著鼻間原踏之處,用力一踹,然後聯合拳回的左腿,一同運足平生之力,猛朝熊的胸前踹去。空著的一隻手縮回來,反掌抓熊,奮起神威,兩膀用力一抖一振,上下相應,同時並用,口中一聲大喝,往後倒掙出去。那熊鼻孔一癢,週身酸軟,兩隻前腿便洩了勁,只顧回首抓癢,驟不及防,吃易震手足並用,猛力一掙一扯,自然禁受不住。因為用力太猛,活生生將熊的一條右前腿齊肩胛扯斷。胸前鼻上又著了兩腳重的。當時慘嗥了一聲,隨著人身向前倒縱之勢,冰熊身也往後,仰面倒跌出去,順鼻口肩胛等處狂噴鮮血,屍橫就地。

    易靜等八人正在彼此說笑,聞得身後冰原上獸嘯踐踏,夾著石生、阿童呼叱歡笑之聲,亂成一片,覺出有異。金蟬首先回頭望見,心還好笑,告知癩姑說:「你看小和尚佛門弟子,也和石生、震弟一般淘氣,放著好景致不看,去逗白熊玩。」癩姑笑道:「你莫裝好人,如非這次掌教師尊命你當七矮的娃娃頭,你早過去了,只怕比他們三個還鬧得凶呢。」話方說完,一眼瞥見易震與熊苦持之狀,忙喊:「易師姊快看你那位二令侄。」易靜聞言回看,喊聲:「不好!」忙即飛起,剛待行法禁制,晃眼易震已由熊身上掙脫,落到地上。熊腿已被連皮扯斷,熊掌依然緊抓手臂之上,不曾墜落。眾人這才看出險來,只奇怪三人為熊所困,怎不施展法力?金蟬關心石生,見眾熊四面夾攻,忙飛過去時,群熊已被易靜法力制住了。易震將熊掌扯脫以後,吃易靜和易鼎好生埋怨了一陣才罷。

    眾人觀玩了這一陣,也已興闌思歸,重又起身上路,往中土飛去。因那起身之處乃冰洋與北極內海交界,那玄冥界外極海中有許多妖人左道以及海中精靈盤踞的島嶼恰巧避過,前途已無險阻。又有靈奇引路,可稍抄近路,逕由北冰洋上空飛行,無須橫斷那萬里冰原廣漠。因路太長,不是當日所能飛回,初飛時見海天空曠,波瀾壯闊,不時又見吞舟巨魚,出沒驚濤駭浪之中,先還覺著平日只在中土行道,冰洋極海足跡不到,難得經行,正可盡情觀賞。及至飛行了半日之後,便成了見慣無奇。又以四外茫茫,天水相涵,看不到一點陸地,漸漸飛上來時原路,天雖仍是奇寒,海中碎冰也越來越小,冰山等奇景已見不到,連大魚也難得遇見。天色早已分出日夜,正當入暮之時,天上凍雲密佈,慘霧昏沉。下面是寒流洶湧,碎冰雜沓,冰浪交搏,聲甚聒耳。眼望過去,儘是這類陰晦荒寒之景,引不起人一毫興味。眾人越飛越覺無聊,俱想早登陸地,各把遁光加急,以全力飛馳。十一道遁光聯合一氣,電馳星飛,衝破千層寒雲,無邊慘霧,向前急馳過去,聲勢卻也驚人。

    眾人起飛時晏,又當北極近邊,晝長夜短之季,丑初天便黎明。眾人初次經歷,來時天陰,心中有事,只顧戒備異派仇敵和沿途海島中隱伏的妖邪突起為難,均未留意及此,歸途也未想到天那麼短,一路飛行,不覺子時將近。天色本極黑暗,似見天邊金光一閃即沒。眾人先未看真,算計途程時候,剛在深夜。只易靜、癩姑、南海雙童以前曾在各海往來,均經歷過,初見覺異,微一轉念,便已想起,均未出口。金、石、阿童、英瓊四人,俱想不到那是日出以前虛影,好生奇怪,同喊:「二位師姊,你們看見天邊金光一亮麼?」四人方微笑欲語,靈奇已先接口說道:「這裡正是日長夜短的季節,日出在丑。只是這海上霧重,天陰時多,等到霧消時,已成一團昏白影子,到了中天,無甚看頭了。適見金光,分明今日海上雲高,星月之光雖被遮住,海面上卻是晴空無霧,上好天氣。日出好看,少時滿天彩霞,還要好看,奇景難逢,難得遇到。弟子往來北海不下二三十次,並還事前留意日出之時,也只看見兩次。內有一次,還只看一個尾梢。我們飛行太快,再往前去,到了有霧之處,就看不見了。」

    話未說完,一個其大如山的金輪,已由極遠天邊跳波而起。英瓊、阿童見那日輪與常見日出時情景不同,只是極大一面晶鏡,四邊並無光芒,卻似月暈一般,四邊緊緊圍上一圈彩氣。由海盡頭處,突然升起,一下便離開海邊老高,卻不停住,略一升降湧現,忽又墜入波中。海面上依舊黑沉沉的,不見一點曙色。同聲笑道:「無論到哪裡,太陽總是一樣,難道這裡的太陽也與別處不同麼?」癩姑笑道:「呆子!虧你們還在佛道門中修真,連這點見識都沒有。太陽只是一個面目,怎會兩樣?這不是它的真面目,乃是它出來以前虛影,所以看去沒有光芒。」靈奇接口道:「別處,這虛影便不易看見。這裡因是北極冰洋附近,正當子午線上,所以有此虛影,日出之景也格外好看。實則日還未出,乃是海波回光倒影。師叔你看,天色不還是黑的麼?不過虛影一現,真的也快出來了。」說時,天邊金輪又復離海湧起。由此升降不停,上下跳擲,變幻明滅,毫不停歇。後來越跳越疾,正覺好看,忽然直落下去,半晌不見再起。海面上浩浩蕩蕩,漫無涯際,除浪花奔騰、濤聲振耳外,更無別的動靜。天仍未有明意。

    石生方說天色要變陰沉,忽見天邊金輪湧過之處,微微現出一絲青色。靈奇忙喊:「真太陽出來了!諸位師叔請看!」眾人定睛一看,那青色先只微微一線,漸漸展開了些,顏色也就轉淡,略似東方將曉的天色,只是比較往日所見稍微暗些,不是修道人的法眼便看不出。跟著海天盡處,先有無數光芒,作小半圓形往上放射,日輪還未出現。隔不一會兒,光芒漸強,漸漸露出一點半圓紅影,隨著波濤起伏,漸現漸大。到此,朝陽方始離波而起,現出半輪赤紅如雲的紅影,浮於海天盡頭碧波之上。萬道光芒,齊射遙空,天空已由魚肚白色,轉成初曉。果然天上雲層高而且多,吃陽光一映,化為滿天金霞。海水受日光斜照,全海面成了金海。天光海色,同幻奇輝。那太陽全貌也已呈現,離波而起,精光萬道,朗照雲空。端的氣象奇麗無儔。

    直到眾人看完曉日,重又前飛。日頭逐漸高起,虹光才漸斂去,天空霞綺也回了本色。但見前行天色甚好,漸漸飛出北極冰洋邊界荒寒陰晦之區。浮翳盡去,清光大來,水碧天青,風和日麗,波光雲影,上下輝映,又在那麼壯闊無邊的海洋上空凌虛絕跡飛行,端的心神為之一快。

    易靜見途中游魚跳波,海鳥迴翔,結隊成群,各自往來。遙望前途,已有風帆片片,出沒遙波,知離海外諸國的陸地將近。一行遁光強烈,破空急馳,聲勢甚盛,老遠都能聞見。不願驚駭俗人耳目,正囑咐眾人把遁光斂去,猛瞥見日光底下有兩點青白光由西向東,正朝自己側面遠遠橫空飛來。眾人直行,那兩點光華由斜刺朝前橫來,兩下裡互相迎面,勢均迅疾,晃眼臨近。光也因近而大,真似兩道長虹經天飛渡。易靜見那白光雖不似本門家數,卻非左道妖邪一流。看那來勢,又正對著自己這一面飛來。猜疑是別派中相識道友,不是無心相值,便是有意迎來,弄巧還許有甚要事,特意從別處趕來迎候,都不一定。既非妖邪一類,當然也不會存有敵意。於是告知眾人,暫把遁光放緩,不迎上去,看來人是否有心相見,再定行止。話剛說完,來人已飛離身側不遠,眾人如不停歇,兩下正好對面。眾人方覺來人功力甚高,所識別派同道中並無此人,時又匆迫,不及互詢。各以為一行中有人與之相識;再不也許有甚要事,奉了乙、凌、白、朱諸老之命而來。眾人心方尋思,來人本算好兩下相值之處,飛迎上來,眾人遁光一停,便趕到了前面。見眾人停空不進,當是不願相見,故意停止,放他們過去,互相冷笑了一聲,轉頭飛來。

    易靜、癩姑雖未把來人當做仇敵,蓄有戒心,卻早看出青白光中來人是兩個白衣少女;遁光家數,也認出有一個是崑崙派門下高手。開府時,崑崙派因有慈雲寺黨邪挫敗之羞,只為首諸人來了幾個,所帶門人也極有限。暗忖:「各正派中師執以及同輩道友,只崑崙派和本門有過節。開府盛會,鍾先生、知非禪師諸長老雖也應請赴會觀禮,表面看似前嫌已釋,胸中難保沒有芥蒂。這兩女子的功力不似他們門下後輩,並且長一輩的並無女子赴會。素無瓜葛,又與本門貌合神離的崑崙派中女仙,怎麼會突然迎來?惡意或者不會,好意也未免不合情理,其中必有緣故。」心念才動,來人已至對面。

    二人覺得內中一個似曾相識。對方見有易靜、英瓊在內,面色也倏地一變,首先開口,冷笑說道:「我姊妹去往海外訪友,見有峨眉門下成群飛馳,本意只想托帶兩句話,不料會與本人相遇,真乃巧事。去年我和一位同門師兄,曾與易、李二位道友相遇,大德未報,至今耿耿。日前並到依還嶺,才知二位道友門還未入,便以主人自居。卻沒想到聖姑遺偈,入居仙府的人,第一須將艷屍玉娘子崔盈除去,第二須將聖姑昔年未完的心願代為辦到方能入內。還有聖姑昔年所藏,最關緊要的十六件天府奇珍,俱在你二人前次所見小池以內,事前必須盜出,否則崔盈妖鬼便無法傷她,也休想深入後洞,解破洞中各層禁制。現在崔盈的元神已能通行全洞,不久便可復體重生,無人能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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