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住碧雲塘搖歷劫丹砂談霞舉獨探紅木嶺搖衝霄劍氣化龍飛
其實紅髮老祖元神早已到了中樞法台上,四外紅光一起,眾妖人已知乃師出陣,本該退去。二女稍遲一會兒發動,便不致殺傷多人。只因眾妖徒見二女已吃圍困,一念輕敵,仍逞兇威。為首數人,又各起貪心,見乃師沒有發令命退,妄想少時妖法發動,敵人必要昏迷倒地,便可奪取二女空中法寶。卻不知乃師已因二女護身法寶和飛劍厲害神奇,便照預計行事,也未必全能如願收功,在法台上盤算制勝之策,忘令妖徒先行退下,等到發令,妖徒已多傷亡了。
英瓊見眾妖徒退得這樣快,一面收回法寶,方笑敵人無用,易靜卻看出妖徒中頗有能者,力尚未盡。退時眾聲叫囂中,隱聞一種嘯聲,由東南方出路一面傳來。雖為四面鬼聲魅影所混,聽不甚真,但眾妖徒去勢太驟,妖人個個凶野,悍不畏死,決無如此容易,定是中樞號令無疑。料知禍已闖定,老怪行即出場,大難已發,方興未艾。且喜中樞法台,必在東南嘯聲發處,可以徑直衝去,省事不少。易靜見英瓊面上有得意之色,忙警告道:「敵人並非真敗,瓊妹留意,且隨我往東南闖去。」語聲才住,耳聽空中一聲斷喝,一陣陰風黑影飄過,眼前一花,上下四外頓成了一片血海。二女身在當中,雲幢以外滿是暗赤如火的光華,才往前略一衝蕩,那血光越壓越緊,竟將雲幢滯住,不能再進。只兩道劍光不曾收回,但也添了一些阻力,不再似前飛躍。這一驚真非同小可。
易靜忙令英瓊速將劍光招回開路,自己又取出牟尼散光丸發將出去,滿以為可以震開十里方圓一片,再用二劍護住雲幢,加急前駛。每一遇阻,再發散光丸,至多費去五六粒。
只要衝到中樞要地,破了主幡,仍可破空遁走。哪知這次功效大差,散光丸發出一聲雷震,光雨星飛,只將前面血光震開了數十丈大一個血洞。前進沒有數十步,血光又復壓擁上來,依舊滯住。試用兩道劍光開路,也只在血海中緩緩衝行前進。二女見狀,自是憂急。易靜方想主意,英瓊忽道:「白眉師祖所賜牟尼珠,持以通行火宅尚且不難,何況妖法,待我取出一試。只是此寶尚須運用玄功,方能發揮威力。姊姊留神戒備,待我施為。」
說時忽見對面血光分合飛舞中,現出紅髮老祖,赤身披髮,相貌比前越發獰惡。戟指二女大喝:「賤婢,殺我門人,少時擒到,叫你等化身成灰,永劫沉淪!」易靜知機,見紅髮老祖相貌未變,身卻矮了多半,心疑元神幻化。又見紅髮老祖話一說完,忽又隱去,越猜不妙。心想:「對方又非不知自己護身法寶和雙劍的神妙,就算被困在此,那血光也難近身,既然口出大言,必有暗算。」方在留神戒備,猛聽當空又是一聲尖銳的厲嘯,一隻形似大手的五條碧森森的暗影,正向雲幢上抓到。易靜知是敵人元神玄功變化,厲害非常,非是仇深恨重,強敵當前,立意一拼,決不出此,不由又驚又怒。正忙將法寶向上施為,英瓊牟尼珠已發生妙用,栲栳大一團雪亮銀光由寶傘外飛出,迎著那五條暗綠影子,飛向雲幢之上懸住。流光四射,祥輝燦爛,四外血光雖仍未散,立即暗淡了許多。那綠影想似知道厲害,兩下裡還未接觸,便似電一樣縮退回去。易靜原是迫不得已,才用法寶一拼,見狀大喜。那綠影忽又在前出現,來勢神速已極,才一照面,便向兩道劍光抓去。
英瓊一心運用牟尼珠,不暇兼顧,紫郢劍先被抓走。還算易靜應變神速,阿難劍雖比紫郢劍稍差,但也是佛門異寶,再加易靜兩世修為,功力比較要深得多,忙即收回,未被奪去。眼看一道紫虹,被五條綠影抓去,沒入血海深處。英瓊見狀,心中萬分痛借,連忙運用玄功回收,劍光似被極大力量吸住,竟收不轉。一時情急,便要飛出,仗牟尼珠前往拚命。易靜再三力阻,說:「此劍乃本門至寶,外人決難收用。老怪也是情急無賴,聊以遮羞,勉強運用元神收去。以此劍威力妙用而論,其勢不能長久把握,稍一疏神,決保不住,終於被你收回,心急什麼?此時全身脫出要緊。」英瓊無奈,只得含忿應諾。
忽聽四方異聲沸騰,宛如萬千天鼓齊鳴,往中央襲來。正不知敵人用甚毒惡妖法陷害,想仗牟尼珠之力衝出一條血弄,仍往中樞法台殺去。紅髮老祖元神重又出現,怒喝:「賤婢,急速束手就擒。你那佛門寶珠,保得上方,保不得下方。」話未說完,忽聽有人應聲喝道:「老怪物,不要臉!誰信你的鬼話?」跟著眼前一亮,由斜刺裡血海中,衝來一幢青瑩瑩的光華,宛如一副光網,中間裹住三人,癩姑居中,前見男女二童分立左右。手中各持一個形似風車的法寶,大才數寸,連柄不過尺許,卻發出數十丈長的銀光,飆輪電馭,與楊瑾所用法華金輪大略相似。來路身後竟被衝開一條血弄,前面血光也被沖得波翻浪滾,蕩漾起來,來勢更是神速異常。一到,癩姑便回頭說道:「瓊妹,快收寶珠,好聯合一起,取老怪物的性命。他說下面難防,我們不會由上面走麼?」
易靜見她說完,眼看地面,心中會意,知她定有脫身之策,必因寶珠在外,恐傷那男女二童法寶,不便會合一起,忙令英瓊將牟尼珠速急收回。英瓊將手一招,珠光才落,男女二童手指處,那光網倏地展大,將易、李二人連雲幢一起裹住,合在一起。同時癩姑又向紅髮老祖發話道:「你那中樞法台已吃我這兩個朋友破去,此事不能怨我三人,我們暫且失陪了。易姊姊且不要動,待我施為。」說時遲,那時快,紅髮老祖原認二女為網中之魚,也和妖徒一樣,見寶起意,欲以全力發揮妖陣凶威,強逼二女獻寶贖命,下手不猛。正在發話恫嚇,忽見青光飛來,沖行血海之中,如無其事,心中奇怪。定睛一看,竟有兩個對頭在內,為首一個小癩尼姑還未見過,大吃一驚。情知不妙,忙即行法催動妖陣。敵人應變特快,晃眼即合,竟不俟妖法發動。癩姑口說著話,由男女二童各持手中光輪,分指上下,自己把手一揮,便縱遁光向上飛起。
紅髮老祖看那意思,是想衝破上空遁去,還當敵人自投羅網,正合心意。剛手一指,待要加緊施為,不料敵人聲東擊西,明裡故意上升,暗中卻準備施展那威力劇烈的法寶。癩姑率眾上升時,四外血光越發厚密,雖有光輪開路,也沒有來時神速。易靜料有用意,示意英瓊勿動,自運玄功,準備相機相助。英瓊見狀,已經省悟。眾人剛飛昇了二三十丈,男女二童倏地左手朝紅髮老祖一揚,立有一片青光,箭雨一般朝前射出。紅髮老祖滿面怒容,咬牙切齒,剛縱元神避開,雨光箭雨也似,連珠霹靂紛紛爆發。同時癩姑手指處,發下一團金光,直落地上,一聲大震,地面禁制便被震破,裂開一個深穴。二幼童光輪也齊向下指,沖得腳底血光四散。癩姑忽把手一揮,遁光往下一沉,改升為降,五人一同奮力衝下。紅髮老祖被青光驚退出去,又見敵人向上飛沖,所有法力全加在上空,急切間萬沒想到會有此事。等到回身追來,敵人已比電還疾,由地穴中遁去,攔阻無及了。
癩姑率領眾人降到地穴深處,回手向上一揚,先用法力將地穴封閉。然後行法。一面開出兩條歧路,以為疑兵之計;一面加緊飛駛。易靜雖是行家,見她隨手指處,無論山石泥土,水火煤鐵,全都紛如雪崩,現出一條孔道。飛遁那等迅速,竟無阻滯,自愧弗如,好生讚佩。英瓊見紅髮老祖不曾追來,便問癩姑經過。癩姑答道:「話長著呢。谷口還有妖人所約黨羽埋伏在彼,雖然不在話下,到底惹厭,我們必須趕到這兩位道友仙居前面,方能出土。且等少時,到了再說罷。」說罷,加緊前駛。
約有半個多時辰,癩姑笑問二童:「我們已行有四百餘里,算計快到了,你倆看是到了不是?不要走過了頭,岔向別處。」女的一個聞言,便從腰間取出一面小鏡,呵了一口氣,朝上注視了一會兒,笑道:「還有二十多里路程,已然入了我們禁地,此時出土也可。」癩姑含笑點頭,將手一搓,往上一揚,一聲雷震,頭上石土便自爆裂,向上飛起。眾人也跟著由沙石驚飛中飛身直上,晃眼便出地面,見了天光,現出一片清明境界。眾人見那地方乃萬山中的一片盆地,約有三二十里方圓,四面俱是連崖疊嶂,環拱若城,高可排天,內外隔絕,無路可通。靠著北方是一月牙形的大湖,湖水漣漣,清澈見底,把全境佔了多半去。下餘地面上,喬木清森,疏林掩映。不時發現虎、豹、獅、象等猛獸三五成群,遊行往來,見人不驚,甚是馴善。湖岸寬廣,一邊是水,一邊儘是粗若盆盎的修竹,碧森森干霄拂雲,蒼翠欲滴,映得人面皆青。對湖危崖千仞,壁立水上,中間獨有一處,宛如用神工鬼斧,自頂下削,雕琢出數十丈大小一片平地,看似石崖,上面卻疏落落種著二三十株蒼松翠柏。端的水木清華,景物幽絕。
這時癩姑已將出土地穴行法掩沒,復了原狀,一同走向湖邊。女童笑道:「嘉客初來,莫非還要請人家自己先飛過去麼?」男童笑道:「妹子又想班門弄斧了。」女童道:「嘉客光臨,我不敢勞她們雲步,接渡過去乃是敬意,怎說班門弄斧?癩姊姊的同門姊妹,和我們還不是自家人一樣,難道還會見笑不成?」易靜正測不透男女二童來歷家數,以前又從未聽人說過,巴不得她再賣弄,笑道:「癩師妹的好友,自非外人,道友請行法吧。」女童道:「諸位姊姊莫笑,妹子獻醜了。」說罷,手朝崖一揚,匹練也似飛起一道白光,拋向對崖,晃眼化作一道極壯麗的白玉長橋,由湖邊起直達對面崖腰之上。
易靜看出這是旁門中的飛虹過渡之法。暗忖:「旁門之中也有這等人物,看年紀又不大,不知師長是誰?癩姑怎會與她相識?」心中好生驚異。方在尋思,二童已舉手肅客,同往橋上走去,剛一離岸,身後一段便隨著人走過處收縮起來。一童當先引導,相隔眾人約有丈許,走得甚快。易、李二人方笑二童稚氣,身是主人,怎不陪客同行,心急則甚?忽見一童走著走著,手似捏有靈訣,不時向前、左、右三面比劃連指。定睛一看,每指一處,必有一片光雲明滅飛散,同時天空便有大小靈旗隱現。易靜再定睛一看,原來由湖岸起直達對崖,湖水上空竟埋伏得有道家極厲害的禁制十二都天九宮神煞。這二人年紀不大,隱居在這類邊山荒僻之區,有誰向他們尋仇,何用如此嚴密防備?尤可怪是所學頗雜,既精通旁門法術,又習有玄門正宗降魔大法,並還是最高的法術,心中好生不解。一會兒將湖過完,到了對崖。那座虹橋隨過隨收,眾人登岸,也已收完,投入女童衣袖之中。二童到了崖上,重又禹步行法,同向來路比劃。忽然雲光雜沓,佈滿湖面,什麼也看不見。二童再舉手一揖,數十面靈旗在雲影煙光中閃了兩閃,一齊隱去,全境忽又出現。
二童行法停當,重又揖客前行,穿過松林,到了盡頭崖洞,二童引了眾人,由一極高大平壑的石門走進。這洞府又高又大,共分前後三層,約有十餘間大小石室,到處通明雪亮。所有牆壁門戶竟和新建立的凝碧五府相似,無一不是平整圓滑,嚴絲合縫。便人工雕琢,也無如此整齊修潔。與尋常所見山洞,大不相同。估量這崖原是片整崖,通體實質,由內洞到外面石坪俱由主人用法力驅遣六丁,就崖腰先挖出一片廣坪,再就盡頭處開一石門,往內挖進,把一座實質的石崖,硬雕琢出這麼廣大宏敞的一座仙府。法力固非尋常,心思尤為靈巧細密。二人暗中正在讚佩,二童已引進內層左邊丹室以內。室中陳設用具,更比別室所見精巧古雅,但多石製。全室大約五丈,比較別室小些,除丹爐、藥灶、几案陳設以外,當中只設有一個圓形石榻。未入門以前,女童當先跑往別室,運來三個石鼓,放於榻前,請眾落座。笑向易、李二人道:「此是小妹平日修道煉丹之室。愚兄妹避仇居此才十餘年,這裡又本無洞穴可以棲身,暫時沒有適當地方,只得在崖腰上現開一洞居住,一切均屬草創,荒僻簡陋,日常又無賓客枉臨,所以室中連個坐處都沒有,易、李二位姊姊不要見笑吧。」
易靜聽她只和自己及英瓊客套,對於癩姑神情親切,極似故交好友異地重逢。再聽那語意,分明他兄妹自身便是山主,並無師長在此,又有避地之言,年紀雖輕,口氣卻老,又不似道家元嬰煉成,忍不住問道:「二位道友道法高深,令人敬佩。適才蒙鼎力相助,得以出險,地行匆遽,尚未及致謝請教呢。」說罷,便和英瓊起立,為禮相謝。二童俱謙遜道:「如非癩姊姊主持指點,休說難效綿薄,連兄妹多年強忍的這口惡氣,也沒法出呢。區區隨行微勞,又是自家人,二位姊姊何客氣乃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