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姝天性強傲好勝,老魔慣以花言巧語討好,平日頗為投機,先前暗算,原出不得已。見他這等哀求,竟為所動。偷覷鳩盤婆正朝手中晶球注視,不曾留意。心想:「老魔被困岷山,如非自己前往訪看,怎會來投?反正先除妖婦,然後除他也是一樣。似此稍微徇情,師父當不至於見怪。」心念一轉,故意怒喝:「老鬼枉自修道多年,這等膽小惜命,怕癢怕痛。先除妖婦,給你看個榜樣也好。」揚手一蓬黑煙,先將妖婦元神罩住,當時發起火來,烈焰熊熊,將妖婦全身裹緊。疼得悲聲厲嘯,滿地亂滾,慘不忍聞。趙長素見鐵姝答應,心中暗喜。因知仇敵厲害,哪敢顯露絲毫形跡。一面裝作喘息狼狽,不能自主之狀;一面暗中默運玄功,打算冷不防施展魔教中解體分身大法,猛然逃走。如再不成,反正一死,沒有兩死,索性把身帶幾件未用過的法寶一齊全力發動,向仇敵暗算,報仇縱然無望,多少也使仇人受點傷害,至不濟將這魔宮毀去一半,稍出胸中惡氣。剛把毒計準備停當,一見妖婦受魔火焚燒時的慘狀,越發膽戰心寒,求生之念更切。口中疾呼:「鐵姝手下留情!」猛然連身躍起,裝作自殺,一片魔光迸射如雨,整個身子忽然分裂為八塊,分八面跌倒地上。同時一條血影在一片魔光環繞之下,比電還快,破空便起。
魔女見狀,便慌了手腳,厲吼一聲,將手一揚,一片碧光便朝血影飛去。無如趙長素逃遁太快,鐵姝又正收拾妖婦快意,不暇兼顧。事由自己徇情,寬縱老魔而起,惟恐鳩盤婆見怪,不禁急怒交加。老魔一見鐵姝發出魔光追來,自己已快逃出三層埋伏,並無異兆,鳩盤婆也未有甚舉動。仍以為鳩盤婆猶念前情,明知故縱,或許不再斬盡殺絕;否則一任自己魔法多高,鳩盤婆也無不追之理。心恨鐵姝不肯賣這現成人情,一時氣忿,竟將逃時準備****拚命的邪法異寶施展出來。打算先把鐵姝擋住,免其窮追,以便逃走,就勢還可報那神魔吸血之仇。
鐵姝近來因連受重創,元氣大傷,遠非昔比。又當一心兩用之際,對於妖婦不合心腸太狠,所用魔法過於狠毒,雖以本身元靈主持,心神已分,功力減去許多。又因老魔已遭慘敗,看出伎倆有限,未免驕傲自恃,絲毫沒有防備。萬沒料到老魔情急反噬,竟把以前準備遇機救走愛妾,並尋她師徒報仇,隱藏多年始終未用的兩件邪法異寶,全數施展出來。自己所發魔光,先被老魔所發的一股紫焰敵住。緊跟著,煙光中又飛出四五十枝飛叉,叉尖上各有三股金碧火花向前衝射,魔光立被衝散,鐵姝本身元靈便受了反應。老魔見狀大喜,意猶不足,妄想就勢把鐵姝殺死,於是緊跟著又把三枝喪門箭朝下面射來。
這原是瞬息間事。當雙方鬥法時,老魔已經逃離上面出口只十數丈,晃眼便可越過。仗著肉身已失,僅剩元神,只要一離崖口,到了上面,立可施展玄功變化,幻形逃遁。因是行家,一任鳩盤婆魔法多高,也難追蹤。只因百忙中瞥見鐵姝元神受傷甚重,已難追趕自己。又見妖婦已由悲聲慘號,變作吱吱怪叫,元神已被燒得縮成二尺大小一團黑氣,眼看就要消滅。暗罵:「賤婢如此心狠,翻臉無情。上月你不尋我,我怎會上門送死,吃這大虧?」趙長素恨到極處,張口一噴,魔叉、妖箭威力驟盛。心想:「鳩盤婆此時不動,脫身十九有望。我既已拚命,若被你師徒追上,萬難活命。
反正成仇,不如將鐵姝就便殺死,仇人所煉九子母天魔非她不可,有力幫手一去,天劫將臨,萬無生路。豁出斷送這兩件法寶,若能報仇,稍出惡氣。即便仇人追來,有此三寶,也可抵擋一陣。只要稍微延遲,緩住來勢,立可轉危為安,不會再被迫上。」想到這裡,元神已將飛出崖口,不禁大喜。忽聽頭上一聲冷笑,聽出鳩盤婆的口音,心膽一寒,一片暗綠色的魔光擁著九個粉妝玉琢、形似童嬰的少女已當頭壓來,知是仇人所煉九子母天魔。這一驚真非小可,忙運玄功變化,待要逃遁,已被綠色魔光罩住,當時聞到一股極濃厚的血腥味。自知無幸,怒吼一聲:「罷了!」被那九個女嬰往上一圍,元神便受魔法禁制,不能自主,隨同往下飛降,仍然回到原處。
這一來,只便宜了妖婦的殘魂。本來鐵姝因知乃師對這兩人怨恨太深,本意還想討好,打算把妖婦盡情處治,使其多受痛苦,再用魔火消滅。不料一時疏忽,中了老魔緩兵之計,本身元神還受了傷。因老魔雖是劫後殘魂,所煉邪法異寶仍具極大威力,不是當時所能解破。師父又是枯坐在旁,不言不動,不知是何心意。眼看老魔快要衝出重圍,正在情急無計,不料九子母天魔突自空中現身,將老魔擒了回來,才知鳩盤婆暗中早有準備,只是神色不動,連上空三層埋伏均故意停止,不曾使用,便將老魔元神擒了回來。鐵姝心中恨極,頓犯凶殘之性,不願再拿妖婦消遣,先把手一指,魔火邪焰突然大盛,環繞妖婦殘魂一燒,只聽連聲極微弱的慘嘯過處,殘魂黑影便由濃而淡,最後現出薄薄一條與妖婦相貌相同的淡紅影子,只閃了兩閃,便被內中一團魔焰震散,化為千萬縷血絲淡影,大蓬魔火往上一圍,當時消滅。鳩盤婆仍坐原處未動。
魔女除了妖婦,立往老魔身前趕去,一面咬牙切齒厲聲咒罵,一面施展魔法,朝前一指。那九個女嬰兒本來環繞老魔身外拍手歡嘯,舞蹈不休,看去宛如三五歲的童嬰,一個個生得粉滴酥搓,玉雪般可愛,神態尤為天真,任誰看去也應生出憐愛。不知怎的,老魔見了竟是萬分畏懼,滿臉驚怖之容。
易、石二女始終在寶光籠護之下旁觀。石慧天真疾惡,先見妖婦受刑被害時慘狀,已經忿怒。後見老魔元神遁走,因聽易靜說起追敵經過和老魔的為人,一見要逃,便想仗著家傳法寶防身,隱形追去。易靜大驚,攔道:「這幾個男女妖人,都是極惡窮凶,正好使其自相殘殺,我們也可多挨時候。鳩盤婆端的比電還快,哪怕相隔萬里之外,也能隨著嘯聲飛到,神速無比,老魔決逃不脫。你那防身隱形之寶任多神妙,決非女魔師徒之敵。你與我同在一起,還能暫時自保;你冒失離開,再想回來,決非容易。那時進退兩難,凶多吉少。還是不要離開的好。」話剛說完,老魔便被擒回。石慧笑說:「師伯你看,那些小孩有多愛人,老魔為何那樣害怕?」易靜方說:「此是仇人所煉九子母天魔,陰毒異常,一會兒現出原形,你就知道他們的厲害了。」
易、石二人正指點談說間,一片怒吼聲中,那九個女嬰突然就地一滾,化為九個惡鬼,朝趙長素撲去。易靜以前學道多年,經歷豐富,見那九魔相貌雖然獰惡,但是面上有肉,一個個白髮紅睛,大鼻闊嘴,除滿嘴利齒十分尖銳細密,其白如銀,閃閃生光而外,並不是往日所遇各種凶魔惡鬼,形似骷髏,週身白骨嶙峋之狀。知這九魔平日飽吸修道人的精血元氣,又經主人多年苦煉,已快煉成實質,形體與生人無異。邪法神通之高,更不必說了,只要被上身,休想活命。易靜心念一動,便囑石慧說:「九魔已現本來面目,老魔元神必為所滅。不久便會來攻我們。
看方才老魔擒敵神氣,分明暗中魔網周密,我們決逃不脫。定數如此,除卻耐心靜守,等過了這二十四日限期,才有解救。你孤身出敵,萬萬不可。如趁老魔未死,敵人知我們不會逃走,暗用法寶攻穿地面禁制,再仗你的家傳,驟出不意,仍由地底冒險遁走,或者還能辦到。」石慧接口說道:「弟子所遇異人,也曾說過破了魔女元命牌後,便可乘隙遁走。但是師伯一人在此,被困二十多天,有多悶人呢!休說結局無害,即便為了師伯犯點險難,也是應該。弟子已早打定主意,隨同師伯在此,等候時機,一同出險,決不離開了。」易靜聞言,越發憐愛。但總覺她入門日淺,犯此危難,於心不安,苦勸不聽,只得任之。
易、石二人再看前面,趙長素已被那九個魔鬼團團圍住,不似先前三梟神魔緊附身上吸食人血,任意吞噬,而只是各咧著一張闊口,由口裡噴出一股暗綠色的煙氣,先將老魔全身罩定,裹了一個風雨不透,然後頻頻吞吐,吮吸不已。老魔被那綠氣越裹越緊,絲毫不能轉動,先還厲聲慘叫,咒罵不停,到了後來,魔影越淡,不時發出極微弱的慘號。易靜暗忖:「老魔昔年頗有凶名,如何這等不濟,任憑敵人盡情殘酷,絲毫抗拒都沒有?」心中生疑,試取玉環定睛一看,老魔元神已縮成尺許長的一個小人,外層妖魂被九魔裹往,也如真的一樣。料定是老魔元神化身之一,似知不能逃脫,萬分無奈之下,仍想施展詭謀,將所煉三屍元神豁出多受些痛苦,葬送一兩個,然後冷不防乘機遁走,以免形神全滅。因是詭詐多謀,將元神由外而內,一個罩上一個,任憑九魔飽啖,卻將最重要的主魂隱藏在內。因外面兩層全是真的,故此敵人不易看破,暗罵老魔真個奸猾。那頭一個化身已被九魔把殘魂餘氣吸盡。
對面鐵姝見老魔元神化去一個,又有一個出現,魂氣反倒比前加強。便惡狠狠厲聲罵道:「無知老鬼,我師父恨你入骨,任你擅長玄功變化,除卻飽受痛苦,多挨一點時候,想要逃走,仍是做夢,何苦寧死還要遭恨呢?」說罷,將手連指,九魔口中煙氣噴射更急。老魔在第一次被三梟神魔圍困之時,自知必死毒手,萬難保全,早就想好陰謀毒計,準備遇機拚命。即便不能與仇敵同歸於盡,至少也使仇敵受點重創,少出胸中惡氣。所以表面任憑魔鬼吞吸精血,仍暗用玄功將那一滴元精心血收去。鐵姝恃強輕敵,見老魔的元神已被禁制,不能行動,卻不知老魔運用元神暗中鬧鬼,一時忽略過去。老魔一直也沒機會施展,一任鐵姝暴跳如雷,也不還口,表面仍似害怕已極,絲毫不露。也是鳩盤婆師徒惡貫滿盈,心又過於凶毒,以致鐵姝又受一次重創,等強敵到來,師徒二人功力已差。鳩盤婆固是孽滿數盡,在劫難逃。鐵姝魔法異寶雖然存在,本身元氣大虧,功力減去多半,將來仇報不成,還不免於形神皆滅。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易靜旁觀者清,暗查老魔在九子母天魔環攻之下,哀叫求恕,神情十分恐怖。心想:「雙方結怨太深,魔女鐵姝又是著名凶殘,手狠心毒,反正不會絲毫寬容,老魔何苦丟人,向其哀聲求告?」越想越怪,隨用眾生環再一注視,內中竟有三層血影:外層神情痛苦萬分;內裡一層血影要小得多,精氣卻極凝煉,影外並有薄薄一層魔光暗中隱護,不用法寶查看絕看不出;胸前還懸有兩片寶光,正在暗指仇敵,切齒咒罵。暗忖:「這老魔頭真兇。樂得讓他二虎相爭,相機下手。」
老魔欲分鐵姝心神,以便逃走,於是故意激怒。見鐵姝始終青森森一張惡臉,目蘊凶光,注定自己,只先後咒罵了兩次,便一言不發。料知蘊毒已深,立意要使自己飽受痛楚,將元神啖那天魔,便全神貫注,戒備嚴密。雖然還有一件至寶不曾使用,但至多使仇人受到一點傷害,而敵人報復也更慘。平白多受苦難,毫無益處;如不冒奇險一試,又只好束手待斃,別無絲毫生路。萬分情急之下,把心一橫,轉口哭訴道:「我多不好,以前也是一家。我現受天魔環攻,萬難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