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姝背運當頭,好些魔法神通均未用上,才一上場,便遭此大敗,心中更加痛恨,一聲厲嘯,黑煙一閃,人又隱去。易靜恨極仇敵,一看當日形勢,知道鳩盤婆師徒驕橫殘忍,惟我獨尊,照例門人對敵,有勝無敗,鐵姝一敗,必定出場。何況鐵姝魔法已得乃師真傳,伎倆實不止此,自己不過佔了應敵神速和幾件降魔至寶的光,敵人受創不重,自己的難猶未已。此時危機密佈,羅網周密,想要脫身,固是艱難。即便仗著法寶之力衝出重圍,仇敵師徒來去如電,晃眼仍被追上,定數所限,不能避免。與其示怯,還不如就此與之一拼,將這最末一次難關渡過,也讓各派妖邪看看峨眉派的道力。心念一轉,便不再作脫身之想。正在靜以觀變,忽聽鐵姝咒罵悲嘯之聲若遠若近,似哭非哭,淒厲刺耳,令人心旌搖搖,聞之生悸。魔女原意是藉著老魔頭慘敗來投的機會,想把事情鬧大,使乃師覺得仇敵已追到門上,不能再裝糊塗,置之不理。只要把乃師激怒出場,便可報仇。而鳩盤婆本人對於易靜,雖認為將來是一個大害,終以顧忌太多,此時又正神遊在外,並未想到當日竟會發難。
易靜卻不知道,一聽哭喊之聲,知道敵人正在用呼音攝神之法,想要暗算。忙運玄功,鎮定心神,接口罵道:「無知女魔鬼,你那呼音攝神之法,只好欺侮凡人和左道妖邪,如何能夠傷我?此時你還不曾伏誅,先哭做甚?你師徒惡貫已盈,便無昔年殺身之仇,早晚也必為世除害。反正須決一個死活存亡,既被你們引到此地,正好了斷,此時有你無我,有我無你。可叫老魔鬼速出納命,無須藏藏躲躲,裝腔作態,首鼠兩端,平白丟人。」
易靜說罷,魔女並未再現,只聽陰沉沉冷笑了兩聲,底下便沒有聲息。那身外暗霧,越發濃密。跟著萬丈血雲,似狂濤一般湧到,晃眼便被包沒在內。易靜昔年嘗過魔法味道,深知厲害。一想惡鬥將要開始,寶光已無須隱蔽,打算將防身寶光大都發出,只將幾件降魔至寶暗藏在內,到時出其不意,給敵人一個重創。忽聽身前不遠,趙長素喝罵道:「易靜賤婢!無故傷我徒子徒孫,又將我斷去一臂。現已陷入血河陣內,任你多大神通,也必化為膿血而亡,連元神都保不住了。」易靜當日臨敵,因知是本身成敗關頭;又因近讀仙示,有二十餘日災難,反正不能避免。因此一上來便穩紮穩打,抱著以靜制動的主意,沉著應戰,全神貫注,已不是三探幻波池那等心浮自恃。
一聽發話的是老魔趙長素,先不發作,只是暗中準備法寶,照準敵人發話處,冷不防加以猛擊。忽聽石慧地底傳聲說:「師伯先莫動手,弟子持有祖父所賜一件奇珍,無論相隔千百丈的山石土地,均如掌上觀紋,多厲害的邪法也能透視。惟獨魔女的玄功變化比電還快,就能看出也無可如何,其他均可一望而知。這說話的是個斷臂老魔,就在師伯身前不遠,但有邪法防身,飛遁也是極快,看似想用邪法暗算神氣。時機未到以前,師伯先不要動,以免一擊不中,打草驚蛇,於事無補。還有弟於日前曾將魔女鎮攝神魔的一面白骨令符九天元命牌得到手內,弟子曾對她說,再如強迫,或用魔法暗算,弟子便用家傳靈石神雷將那令符炸毀,與之同歸於盡。鐵姝為此顧忌,雖將弟子困住,不敢動強,便由於此。師伯最好暫時不動,少時照著弟子所說下手,必能成功。」
易靜原因魔法厲害,全陣已成血海,濃如膠質,休說慧目法眼不能透視,便用眾生環查看,也只稍微看出一點影跡。最奇的是萬丈血海之中鬼影幢幢,閃變不停,為數甚多。趙長素似因以前吃過大虧,隱形之外,並還施有邪法防身,幻化出好些替身,雜在群鬼之中,不時飛舞閃變,隱現無常,急切間不易分辨真假。魔女鐵姝更不見有絲毫影跡。偶然發現幾縷黑煙往來飛動,都是比電還快,一瞥即隱,是否魔女本人也難斷定。既不打算突圍逃走,敵人邪法又剛剛開始,反正要被困些日,也須上來挫她一點銳氣。正苦無從入手,一擊不中,反為所輕,一聽石慧這等說法,好生心喜。
暗忖:「前聞此女十分靈慧可愛,想不到初出茅廬,便有這等過人膽智。她仗著家傳地遁,穿山逃走,本極容易。為了幫助自己脫難,苦守在此,果然可嘉可愛。」忙用傳聲回答:「所說甚是有理。如若看準妖人真形,隨時報知。」又說,「此時敵我勢不兩立,反正要拚個死活存亡,何時相見都是一樣。我憑法寶神雷威力,將地面震穿一洞並非難事,只要你說明地點,立可震穿魔網,出土相見。彼此合力應敵要好得多,為何還要等候?」石慧答以曾受異人指點,時機未到,還要等候些時。易靜還未及答,忽聽陰風怒號,鬼聲啾啾,哀鳴怒嘯,宛如潮湧,聲外血雲被數十丈方圓的防身寶光逼住,不得近前。不過除比以前還更濃密而外,並不見風。
易靜用眾生環查看,見血海中還隱藏著好些惡鬼頭顱,全都大如車輪,紅睛怒凸,綠毛森森,塌鼻闊口,露出上下兩排利齒和兩根交錯的獠牙,二目凶光遠射丈許,全都擺出一張似哭似笑的鬼臉,浮沉血海之中,望著自己不住歡笑飛舞,似欲得而甘心之狀。若不用寶環查看,便看不出惡鬼影子。方料魔女想用所煉神魔暗中加害,忽聽群鬼厲嘯聲中一聲怒喝,面前血光一閃,突現出一幢黑煙,聚而不散,矗立血海之中,煙中裹著魔女鐵姝,正在戟指咒罵。易靜見魔女二次出現,已換了一身裝束,依然裸臂露乳,面容死白。上身披著一件翠鳥羽毛和樹葉合織而成的雲肩,色作深碧,光彩鮮明,後面露著脊背,前面僅將雙乳虛掩。下半身是一條同樣面料的短戰裙,略遮後臀前陰。
本來玉立婷婷,加上楚腰一捻,柔肌勝雪,週身粉滴酥搓,通無微瑕,側面看去,丰神艷絕。偏生滿臉獰厲之容,碧瞳若電,凶光遠射,柳眉倒豎,隱蘊無限殺機。左肩頭上釘著五六把尖刀,亮若碧電。刀柄上各刻有一個惡鬼頭,看去不大,但都形態生動,宛然如活。左膀上另釘著九柄血焰叉,光焰熊熊,似欲飛起。右前額也釘著五把三寸來長的金刀和七枝銀針,全都深嵌玉肌之內,好似天然生就一樣。秀髮如雲,已全披散,發尖上打著好些環結,前後心各有一面三角形的晶鏡,腰間左插令牌,右懸人皮口袋。右手臂上還咬著五個茶杯大小的死人骷髏,與暗藏血海中的惡鬼相貌一般獰厲。通體黑煙圍繞,載沉載浮,凌空獨立血海之中。那麼濃厚的血雲,相隔又遠,竟如鏡中觀物,纖毫皆見。
易靜知道妖女恨極自己,全身披掛而來。那些魔法異寶、血叉金刀之類,還在其次,最厲害的是與先前所穿大同小異的雲肩戰裙和腰間所懸人皮口袋,一名秘魔神裝,一名九幽靈火,同為赤身教鎮山之寶,各有威力妙用,厲害非常。魔女既然全用出來,鳩盤婆必在暗中主持。自己還要被困多日,非先挫敵人銳氣不可。心念才動,忽又聽石慧地底傳聲疾呼:「師伯留意,時機將至。這魔女除她甚難,只可少時用那令符試她一試,能否成功,還拿不定。倒是方才逃來老魔鬼現藏魔女身右,與魔女並立,相隔不過數尺,手持一弓三箭,箭頭上已發出暗紫色的魔焰,中雜無數細如牛毛的魔針,指定師伯,似要發射,又似有甚顧忌,欲發又止。
照弟子所遇異人指教,等到了時候,師伯只聽弟子招呼或地底雷聲,可用六陽神火鑒照定雷鳴之處,再用先前所發紫色神雷打下,便可將魔法封禁的地面震穿一個大洞,弟子立可飛出,與師伯合力拒敵了。」易靜聞言還未及答,魔女見敵人在好幾層法寶劍光籠護之下,目注自己,神態從容,一任厲聲咒罵,直如未聞,不知敵人正朝地底傳聲。更沒防到前日所困少女竟受異人指點,有意而來,初見時好些都是故意做作。因聞敵人男女同門人多勢盛,內中有不少能手,下山行道時,又各賜有一面傳音法牌,無論相隔千萬里,只要將牌輕擊,立可傳聲發話。同黨接到信號,立時紛紛來援,神速非常。敵人此時不動,想是知道魔陣厲害,上來出其不意,略佔一點上風,便改攻為守,暗發傳音法牌,向眾師長、同門求援。想起近年所聞峨眉派師徒的威勢和乃師平日之言,儘管平素驕橫,也頗驚疑。暗忖:「這裡雖然地勢隱僻,敵人同黨仍能跟蹤尋到。
即便魔法禁制埋伏重重,仇敵師長多半閉關有事,未必會來,這班小狗男女雖然入門不久,偏是得天獨厚,各有兩件仙、佛兩門中的至寶奇珍,從未聽說他們敗過。近聞人言,連丌南公、九烈神君那麼高法力,全都吃虧而去。萬一紛紛趕到,委實不易應付。再要把幾個專管閒事,和峨眉交厚的老鬼如神駝乙休、凌渾夫婦、嵩山二老之類引來,更是惹厭。雖然近年九子母天魔已到功候,一部諸天秘魔玄經也全精通,無如兩次和屍毗老魔對敵,元氣傷耗太過。師父已近不死之身,自己卻是功敗垂成,至少要煉一甲子才能復原。不比以前,仗著神通變化,還可與人硬拚。照此情勢,必須在仇敵援兵未來之前,將其殺死,才可報仇除害,稍出胸中惡氣。」心念一動,頓犯凶性,怒罵:「賤婢先前耀武揚威,此時為何膽小,噤若寒蟬?」隨即將左膀微搖,肩膀上魔刀和九柄血焰金叉當先飛出。緊跟著又將右額一拍,右額所釘金刀、銀針也各相繼電射飛出,朝易靜夾攻上去。
易靜問答已完,笑罵:「無知邪魔,你便把全副家當施展出來,也難免於送死。至多把衣服脫去,賣弄你那無恥下作的勾當,能奈我何?今日如非立意除你師徒,破陣飛走不過舉手之勞。再者,老魔尚未現形,想看你師徒凶橫多年,到底有何伎倆。你當我真個靜守不動麼?」說時將手連指,身外寶光突然大盛,兜率寶傘首先暴長,發出萬道毫光,宛如一座金光祥霞結成的華蓋,將人籠罩。下面又有一片金雲將人托住,盤坐其上。鐵姝那九柄血焰叉帶著血焰金光剛一飛近寶傘之下,突飛起一蓬形似彩絲的雲網,暴雨一般向前****,只一閃,便將九叉一齊纏緊,縮在一起。魔女剛認出那形似彩絲,具有九色的雲網,是師父常說幻波池聖姑昔年所煉降魔十四奇珍中的九曲柔絲,暗道不好,忙即行法回收,已是無及,連同發出的魔刀也全被網住,纏了一個結實,休想掙脫分毫。因這兩件法寶乃鳩盤婆新近所賜魔教奇珍,與先前仇敵所破魔叉不同,威力甚大,並還專污正教中的法寶、飛劍,不料才一出手,便被敵人網住。
恐後發出來的魔刀、魔針同樣被人網去,慌不迭收了回來。然後行法收那另外兩件法寶,不料連收兩次不曾收回,以為敵人想將二寶收去。忽想起刀叉上面的血焰黑煙陰毒無比,得隙即入,敵人稍微沾著一點,便如附骨之疽,任是多高法力,也必昏迷倒地,週身潰爛,化為一攤膿血,萬無生理。意欲將計就計,任其收去,到了敵人寶光層內,再行發難。猛瞥見對面寶傘下又飛出酒杯大小三團寒光,才一入眼,已投入彩網之中,叭叭叭接連三聲大震,銀芒電射,彩雲飛舞中,大蓬金花血雨在彩網裡面閃得一閃,那九口血焰金叉和那魔刀已全被敵人消滅。這些均是鳩盤婆新傳,能與鐵姝心靈相連之寶,又只瞬息間事,休說防禦,連念頭都不能轉,便已消滅無蹤。經此一來,元氣大傷,如何不恨。換了別的敵人,還可施展玄功變化和呼音攝魂等極厲害的魔法,制敵死命;而易靜偏是道家元嬰煉成,又有好些仙、佛奇珍防護全身,只有師父所煉九子母天魔,用三十六日苦煉之功,才能將其精氣元神吸盡,別的魔法均用不上。
鐵姝再一想到師父法令素嚴,對於門人曾下嚴令,不許與正教為仇,尤其是對峨眉一派。上次追趕朱文,事後還曾埋怨。今日雖是敵人上門送死,又是師父夙仇,未來大患,無如師父從未吐過口風。而且敵人所追偏又是師父平生痛恨,認為忘恩負義的舊情人。自己和敵人鬥了這一陣,敵人並還口出惡言,說她此來是為報仇除害,並將本門至寶和七二神魔消滅好些,分明欺到頭上。照師父為人,縱因仇敵道淺力微,不值親自出手,也必用傳聲指示機宜,為何全無動靜?即便忘卻舊仇,也不應如此甘受人欺。必因老魔頭在此,心中懷恨,有意隔岸觀火,以致自己連帶遭殃,還失去好些法寶、神魔。悔恨情急之下,暗忖:「師父性情剛愎,因為老魔忘恩負義,曾有永不再見,見則除非老魔悔禍,照著昔年向本命神魔所發誓願,甘受師父九百魔鞭,自刺心血,獻與神魔,才可化解。否則雙方必有一傷,決不兩立。勢已騎虎難下,有心遣走趙長素,無奈方才話說太滿,無法改口。再如相持下去,就許被敵人將血河大陣連同諸般法寶一齊破去,遺羞師門,還要身受嚴罰。」不禁咬牙切齒,悔恨愁急,打不出主意。
趙長素老好巨猾,見鐵姝魔法無功,連遭挫敗,而鳩盤婆又始終不見出面;敵人則只守不攻,所用法寶也已收回。聽那前後口氣,分明和悍妻師徒勢不兩立,自己便不引鬼上門,早晚也許一鬥。悍妻此時不出面,分明是因為自己。暗忖:「你常驕橫好勝,鐵姝是你愛徒,如若連遭慘敗,將所有魔宮至寶一齊失去,看你是否還能置之不理?」心念一動,立時喝道:「鐵姝!你身旁現有至寶,為何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