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和尚、李洪原定運用劍遁往下飛降,後因柬帖上空白現出字跡,指示機宜,說此行無往不利,不妨任意行事,如遇阻隔,可將自帶法寶如法施為,立可破禁而入。就這樣,笑和尚仍恐誤觸埋伏,驚動主人和對頭,意欲探明虛實,再相機行事。於是不由中央下去,先和李洪把遁光聯合一起,避開正面,貼著湖邊剛往下一衝,覺著阻力甚大,湖水和膠汁也似,粘滯之力極強。入水才三四丈,便見水中光影亂閃,一層層的白光鱗片也似往上湧來。由此越往下降,阻力越大,二人遁光行動,竟艱難起來。同時由湖底冒起來的白光,也一層接一層向上湧到,逐漸加快,已離腳底不遠。笑和尚看出埋伏已被觸動,就要發難。方想如何防禦,李洪因嫌遁光下降艱難,心中不耐,左肩一搖,臂上斷玉鉤立化銀虹飛出。笑和尚見玉鉤寶光不曾隱蔽,急忙喝止。剛把新得到手的一根神針取出,未及施為,腳底白光一閃,忽全不見。
同時身上一輕,人已下降,李洪也把斷玉鉤收去。晃眼到底,定睛往前一看,宮庭裡面,當中寶座上坐定一個羽衣星冠,儀容俊朗的中年道士。旁坐一個紅衣道人,身材十分矮小,相貌十分醜怪,所穿道裝火也似紅,連通身皮膚也是紅色,腰間繫著三個白玉葫蘆,背插一叉一劍,手執白玉拂塵,也是盤膝入定。二人互相對坐,一言不發。知道中座上便是絳雲真人陸巽,旁坐道人乃主人的對頭赤屍神君。料知主人先禮後兵,等將仇人引入重地,再仗埋伏禁制和原有地利,各以元神應敵。二人忙繞往側面,再取玉環仔細觀察。原來寶座旁邊還立著一座玉屏風,通體約有七八丈高大,是一塊整玉,玉色灰白,並不起眼,主客雙方的元神正在上面惡鬥。外面有一幢鍾形青光,將那殿台罩住,外層又被敵人的赤屍煞光緊緊裹住,正往下壓。笑和尚、李洪到時,青光已在波動,大有不支之勢。屏風上面的白衣道人,面上卻現喜容。全殿只此一紅一白兩個道人,又正對敵,樂聲始終不曾停止,只不見有第三人。
李洪覺著奇怪,正向笑和尚詢問,忽聽耳旁有人說道:「此時下手正好,只不知那兩粒寶珠帶來也未?」笑和尚聞言,猛想起凌渾曾說有人相助,此人所說必指乾天混元珠與那粒火靈珠而言。偏巧來時匆忙,那粒混元珠尚在甄艮手內,不曾帶來。原想先探明了形勢虛實,再喚眾人同來下手,此人卻令提前下手。雖聽不出是誰,因有凌渾之言,料定無害。又見外層煞光比先遇小島上兩少年所發要強得多,惟恐萬一沖蕩不破,雖然不致被困,到底討厭。更不知對方還有什麼殺手。莫如把眾喚來,索性合力行事,比較要好得多。念頭一轉,忙用傳聲告知甄氏弟兄,令由地底來會,一進二層,便用碧磷衝開路,由地底趕來,直赴湖底水宮之下,用寶鏡看明上面形勢,再以傳聲商議行事。蘇、陳諸友來否聽便。
隨聽甄艮回話說:「那粒混元珠乃天乾山小男所煉至寶,主持人功力越高,威力越大。適聽蘇道兄說起,須交笑師兄持以應敵才好。現在只有陳道兄和小師弟一起意欲同來而外,家父和虞、狄二位道友因聽蘇道友說敵人量小記仇,既然來時未被發現,一切又有笑師兄主持,成竹在胸,何苦遭他怨恨?最好隱在一旁,面都不見,以免對方敗逃時發現,無心相遇,惱羞成怒,以為異日之患,故全被勸阻,不曾同來。」笑和尚聞言回答:「湖中之水與常水不同,具有極大威力,必須留意,免為所困。」隔不一會兒,甄氏弟兄同了陳巖由地底趕來。笑和尚看出地行甚易,毫無阻隔,三人來路相隔地面只有丈許來深,忙用傳聲疾呼:「甄師弟暫緩前進,索性停在地底。我和洪弟一同入地,直達鬥法殿台之下,方再出土。」說罷,便和李洪運用遁光地遁入土。初意主人禁制如此嚴密,決難穿破,恐要費事,及至行法一試,竟是容易非常。才一入地,前面碧熒如雨,已電馳飛來。
五人會合之後,一問經過,才知甄、陳三人入地時也是先難後易,前半到處皆是阻力,不知怎的,忽然通暢。地層之下,本是白色細沙,那沙又白又細,既非泥土沙石之質,又非金鐵一類,人行其中,十分粘滯,雖有碧磷衝開路,又精地遁之法,仍是十分難行。走出十來丈,沙中忽現光亮,似有埋伏將要發動。忽然白光一閃,阻力全消,如魚游水,竟比往常地遁行路還快得多,晃眼便已到達。笑和尚自到當地,玉環始終不曾離手,聽話時無心側顧,只見中坐道人手藏袖內,暗掐法訣,正指自己這面。同時玉屏風上雙方鬥法正急,似因主人分心他顧,致為敵人所敗,頗有不支之勢,主人面上立現惶急之容。才知地底原有禁制埋伏,主人發現援兵到來,將其撤去,因為此舉分心,已落下風,倘再遲延,必為敵人所敗。笑和尚顧不得詳談,立命起身,本只數丈之隔,晃眼便已越過。
眾人剛一升出地面,主人面上又現喜容。屏風上一白一紅兩個道人,高只二尺,各指飛劍、法寶,正在拚鬥。原來那屏風初看只是一片整玉,質並不美,灰濛濛的,似有雲煙在上,和大理石差不許多,如今眾人近前細看,竟是一團雲霧,內有兩個二尺來高的道裝小人在內鬥法。一時雲煙滾滾,煞光、血焰飛舞如潮,中雜一種異聲十分強烈。先前在上面遠聽,好似在奏細樂;這一越過禁地,深入內殿,才知那異聲也是一件法寶,洪細相間,震得人耳鳴目眩,魄悸魂驚,心神皆顫。以笑和尚等五人的法力,也幾乎難於忍受。同時發現,屏風上面兩小人各用飛劍、法寶拚鬥,赤屍煞光越來越強,眼看快把屏風佈滿。忽聽中坐絳雲真人大喝道:「道友得道千餘年,怎還不知進退?任你法力多高,絕難傷我。如敢逆天行事,休說天人共忿,便路過的諸位道友也必不容。
以道友多年威望,萬一敗在幾個後起道友之手,豈不難堪,何苦來呢?」話未說完,旁坐赤屍神君本在閉目入定,聞言倏地兩道紅眉往上一豎,猛睜火眼,厲聲怒喝:「我與你結仇多年,今日必須拚個存亡。閒話少說,有甚法力,只管施展出來。」絳雲真人接口笑道:「你當我真怕你麼?我不過知你凶橫野蠻,不可理喻,因此行法將你誘來此間,本想好言勸告,如若不聽,便和你分個高下存亡,了卻昔年公案。知你敗後情急,定必反噬,只圖快意一時,不惜多害生靈,造那無邊大孽,為此行事慎重。偏巧日前有幾位道友由此路過,門人無知,發動水宮埋伏。以來人之力,本可隨意脫出,他們因恐激發災禍,生出危害,想等我出面理論,雖然持有佛門至寶,始終不曾施為。我又因你延誤,不能出見。現在這幾位道友已經尋來,我顧慮已消,專以全力和你周旋,任你多大神通,也必奈何我不得。何如放棄前嫌,兩罷干戈,以免各走極端,有害無益。」
說時,屏風上兩個小人中的一個已經不見,只剩赤屍神君的元神尚在煙雲之中飛舞,並未復體。旁坐赤屍神君聞言厲聲怒喝:「今日有你無我!」話未說完,中坐主人忽把面色一沉,冷笑道:「當真的麼?」說罷,雙手齊揚,左手一股銀光射向屏風之上,右手一蓬大只如豆形似水泡的癸水雷珠跟著往屏風上射去,先發銀光一閃不見。同時赤屍神君也是一聲怒吼,由身畔湧起一幢紅光,將人罩住。屏風上面已起了變化,先是光煙如潮,電也似疾連閃幾閃。跟著霹靂之聲大作,那無數水泡突由煙雲中出現,紛紛爆炸,越來越多。
赤屍神君的元神在一幢比血還紅的光華籠罩之下,飛行雲雷之中,往來衝突,雙手指上發出十股比電還亮的紫色烈火,身外雷珠挨上便化白煙,紛紛消滅,晃眼之間,癸水雷珠全數消散,雷聲立止。只有雷珠破後所化白煙,依舊聚而不散,熱氣蒸騰,越來越濃。赤屍神君仍指那十股烈火,在白色熱霧之中往來飛舞,口中不住怒嘯。後來熱霧越濃,幾乎成了實質,衝突也漸艱難。赤屍神君元神所化小人埋身霧海之中,時隱時現,神情漸覺狼狽。幾次朝前猛衝,似想衝出屏風之外,剛一現形,四外熱氣便潮湧而上,將其包沒。未了好似情急,厲聲喝道:「賊妖道!不敢和我對面迎鬥,只仗老虔婆所留法寶禁制多延時候,又奈何我不得,有甚用處?是樣的,容我與你對面分個高下,否則我必將老虔婆的禁制震破,引發浩劫,也說不得了。」絳雲真人冷笑答道:「你有何法力,只管施為,孽由你造,與我何干?」說罷,張口一股灰白色的冷焰朝屏風上噴去。
眾人方想:「敵人原體就坐在旁,元神如被困住,少陽神君斷無敗理,如何說得那等慎重?」及用玉環寶鏡細一查看,原來赤屍神君護身煞光竟是由頭起籠罩全身,到了腳下,合攏成一股由大而細,長達千百丈的光線,懸針也似衝入地底。上面只覺與地相連,卻看不出什麼形跡。光內週身均是細如牛毛的紫色毫光,迸射如雨。才知暗有準備,一朝失敗,便鋌而走險,豁出原身不要,與敵同歸於盡,因此有恃無恐。李洪人最疾惡,覺著對方過分凶橫,知笑和尚意欲化解,老大不以為然。正打算到時乘機一試,忽聽甄兌傳聲笑呼:「洪弟快看!」李洪一直注視那深入地層的煞光,盤算破法,不曾留意屏上。聞言朝前一看,不禁怒氣全消,好笑起來。原來屏風上面本是一團濃霧,赤屍神君的元神先還偶現形跡,這時已被埋入霧中,什麼也看不見,僅聞怒嘯咒罵之聲隱隱傳出。自從主人一股冷焰寒光噴將上去,形勢突變,濃霧全消,寒光一閃,那七八丈高大、形似屏風之寶,忽化為一座冰壁,看去不知多深。赤屍神君的元神已被埋入堅冰之內,手舞足蹈,身子懸空,停在上面。週身雖有紅紫光華籠罩,但是上下四外一起被冰包沒,幾無空隙。休說飛舞往來,稍微行動均所不能。人已氣得鬚髮皆張,瞪目切齒,好似忿怒已極。
主人笑喝道:「你當已知我水府奇珍的威力了。此時勝敗未分,如肯回頭,彼此顏面無傷,豈不是好?」隨聽屏風上厲聲答道:「你做夢呢!我不過誤中詭計,又不願自我造孽,被你引入腹地;又不合被你巧言引誘,各以元神出鬥,二次上你圈套。休看老虔婆天玄屏暗藏癸水玄精,變化多端,想要傷我,固是難如登天;而我一舉手,仍可把你師徒盤踞千餘年的巢穴震成粉碎。趁早撤退,由我將元神復體,與你一決勝負,或能保住你師父的元神,我也消恨而去,否則休怪我下毒手。」主人厲聲答道:「你當真要倒行逆施,不畏天命,那也由你。」話才說完,只見屏風上面赤屍神君的元神忽然一聲怒吼,和原體一樣,先由身上發出億萬毫光,連沖幾沖,不曾把冰層衝破。未次稍微衝開一些,只聽一片鏗鏘鳴玉之聲過去,身外堅冰重又合攏,壓迫之力反而更大。一任元神小人全身紫色毫光紛飛迸射,分毫不能衝動。
小人越發暴怒情急,面容慘變,驟轉獰厲。猛然奮力一掙,週身光焰突加強烈,四外堅冰竟被衝破,紛紛碎裂。未等由分而合,小人獰笑了一聲,就這玄冰分合瞬息之間,先張口一噴,一蓬金紫二色的奇光出口暴漲,頭上冰層先被擋退。跟著環身反捲而下,成一光籠,將小人包在裡面,現出丈許大小空處。絳雲真人正在行法施為,見狀面上立現驚懼之容,大喝:「諸位道友,速用法寶防身。這廝毫無信義,妄發十二都天秘魔神音。此事雖在預料之中,留神遭他暗算。」話未說完,眾人瞥見小人自用煞光護體之後,四外堅冰因被煞光擋住,有了空隙,緊跟著回手一按腰間白玉葫蘆,來時所聞異聲重又大作,比起先前猛烈十倍。正覺入耳心驚,神魂皆欲飛越,小人又把手按在第二個葫蘆之上,聲更洪厲。眾人因聽主人警告,又覺出這異聲十分奇怪,乍聽去還沒有太乙神雷聲威猛烈,不知怎的,令人聞之心神驚悸,不能自主,彷彿受了極強烈的震撼,連身上皮肉也快震散神氣。
眾中只笑和尚和陳巖比較知機,看出不妙。笑和尚首先將香雲寶蓋施展出來,但因應敵匆忙,身形雖仍隱而未現,寶光卻忘了隱蔽。等到寶蓋金霞突然湧起,再想隱蔽,已是無及。暗想:「對頭蠻橫,不可理喻,反正不能善罷,索性現出身形,先以好言勸解,如真不聽,再按預計行事。」想到這裡,剛和眾人招呼,準備一同現身應付。絳雲真人陸巽見眾現身,滿面喜容,笑道:「諸位道友,日前門人無知,多有得罪,少時再當奉教,且先除此妖孽再說。」李洪因覺剛才那聲音奇異,刺耳驚心,十分難耐,自己九世修為,多猛惡的場面俱都經過,似此怪聲邪法,尚是初次遇到。又聽陳巖傳聲疾呼,說這類秘魔神音最是厲害,尋常生物只要在百里之內聽到,固是入耳必死,全身震成粉屑,便是法力稍差的人遇到,臟腑也要震裂,必須速取法寶防身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