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心存妒念,立意踏遍海內外名山,尋求靈藥,贈與武當七女,去博明珠歡心。辭別不久,便聽一海外散仙說起金銀島靈藥朱顏草結實之事。忽想起好友蘇憲祥與島主交厚,以前只知他每隔些年必往相見,產藥之事怎未提過?又聽說此行十分凶險,意欲前往探詢,並請相助。於是偕狄鳴岐向大咎山飛去,不料途遇諸葛警我。因覺對方為人誠懇謙和,前次被困十三限,蒙其相助脫險,不特毫無得色,反倒慇勤慰勉,心生好感,難得不期而遇,便同降落,晤談了一陣。別時,警我說是新由釣鰲磯故居回轉,見水雲子蘇憲祥在彼煉丹。虞、狄二人還慶幸不曾錯過,忙同尋去。憲祥丹剛煉完,送走姜雪君,將所借丹爐藏起要走。見面一談來意,因虞、狄二人不願往見燃脂頭陀,才以飛劍傳書將李洪、陳巖召來,五人得以會合一起。陳、李二人見對方乃正教門下,人又英爽,頗為喜慰。虞、狄二人雖因李洪是妙一真人之子,上來尚有門戶之見,及見對方年幼天真,根骨法力那等高強,由不得心生讚佩,不再歧視。又有憲祥居間,於是越說越投機,無形中成了好友。
五人準備停當,便由釣鰲磯動身,向金銀島飛去。飛遁神速,不消多時,便轉入北海。先見下面暗雲低壓,惡浪排空,水天相接,一片混茫。一眼望過去,老是霧沉沉,一派荒寒陰晦之景。再往前飛不遠,便見狂濤滾滾中,擁著不少大小冰塊,隨波起伏,疾馳而來。跟著又見大小冰山林立海上,順流而下,不時撞在一起,發出轟隆巨響。那數十百丈高的冰山,本是矗立海上,透明若晶,回浪生光,已極好看。經此一撞,化為無數碎冰,向空****,浪花飛湧,駭浪如山,更是奇絕。陳、李二人屢生修為,見聞甚多,重尋舊遊,仍覺壯觀。虞孝、狄鳴岐初次見到,更是驚奇,讚賞不已。
五人原由憲祥引路,並告機宜,隨同北飛。又飛行了一陣,望見前面冰山叢中時有黑影出沒洪波,並有數十百個水柱向空****,暗霧迷漫中波濤洶湧,越發險惡。知是鯨群鬧海,噴水為戲,正要趕往。憲祥笑指道:「越過那片鯨群,便是北極冰洋境界。再朝北飛萬餘裡,就是陷空島北海盡頭,金銀島尚在側面。」說時遁光一偏,改朝西北飛去。約飛萬餘裡,始終是在海氣蒸騰,暗霧茫茫之中飛行,除一片無邊無岸的冰洋大海而外,只偶然看到幾座冰山,望不到邊。後來漸離寒帶,除了天,就是水,連冰山也見不到一座,海霧卻越來越濃。如非五人都是慧目法眼,離身數尺,便不見人。虞、狄二人方覺荒寒沉悶,笑問:「還有多遠才到?」憲祥只低聲說道:「前面就是金銀島。島主生性奇特,好些禁忌。方才路上我已說過,到時由我領頭,相機行事。此時不可開口。」正說之間,忽然飛出霧陣之外,前面形勢大變。原來來路海面波濤險惡,水作黑色。
一出霧陣,水色立變,一眼望過去,碧波滾滾,水色清深,與來路大不相同。最奇的是兩水交界處一青一黑,全不相混,整整齊齊,宛如劃了一條界線。那霧也只籠罩到黑水之上,過界以後,霧影全無,上面更是雲白天青,風和日美,一片清明空曠之景。遙望天邊碧波無垠中,隱約浮出一黃一白兩點島嶼。因相隔太遠,波浪又大,直似一頂金冠,一個銀盆,隨著浪頭起伏,出沒波心。日光照將上去,反射出萬道金光,一片銀霞,當中又有一團日影。白雲往來,上下同清,遙望已覺奇麗非常。漸飛漸近,島影也自加大。這才看出,那島形如玉簪,兩頭圓形,中段較細。左邊半島外圍滿佈金色奇花,中擁一座金碧樓台。右邊半島石質如玉,並無房舍樹木,卻被一片銀霞籠罩其上。中段相連之處作珊瑚色,上面設有一座飛橋,形若彩虹,先並未見,似方出現。下面陸地相通,不知要這百十丈長的虹橋何用。心方奇怪尋思,憲祥忽然揮手,令眾暫停,自往島上飛去。
李、陳、虞、狄等四人起身時,原經憲祥指教,忙把遁光停住,各用慧目法眼注定前面。這時離島約有四五十里,遙望憲祥縱著一道遁光,星雨流天,向前飛射。眼看快要到達,忽由當中朱堤海岸之上飛射出一蓬五色光網,雙方剛一接觸,便同往島上飛去。緊跟著起了鼓樂之聲,遠遠傳來,仙韶迭奏,響徹水雲,聽去十分娛耳。一會兒,樂聲止住,便不再有動靜。眼看紅光照波,晴陽耀水,海面上射起萬道紅光,照得那座金銀島嶼耀彩騰輝,精芒四射,越覺莊嚴雄麗,氣象萬千。四人久候無音,深知主人強傲孤僻,不近人情,漸生疑慮。李洪提議隱身往探。陳巖關心靈藥,自不必說。虞、狄二人也是少年喜事心性,又各煉就隱形之法,見李洪小小年紀如此膽大,也自然不甘落後。略為商議,便同飛往。因島上自從樂聲止後,老是靜悄悄的,除斜日返照,色彩格外鮮明外,別無異兆,不似待敵情景。四人身形又全隱去,以為不致被人覺察。陳巖雖覺憲祥不應一去不回,杳無音信,繼一想:「他法力甚高,主人困他不住。何況雙方原有交情。」稍微動念,也就罷了。哪知四人一時性急,竟因此生出枝節。
原來五人來時,島主人吳宮已早警覺,五人索性一同登門拜見,求取靈藥,就不答應贈送,也不致反面成仇,幾於誤事。憲祥偏是小心太過,深知主人性情古怪,行事難測,飛到島前禁地邊界,便將四人止住。意欲先由自己以禮求見,代四人先容,再說來意,如蒙贈與固好,不然也可按照島規行事。如果主人虛應故事,不與來人為難,以陳、李二人的法力,必能成功,連虞、狄二人也佔了便宜。哪知主人先前倒也慇勤,後將憲祥迎入東半島金宮之內款待,憲祥說起來意,並代四人求見,島主便改了態度。原來島主吳宮素來強傲,不肯下人。因聽來人中有兩個幼童,均具極大來歷,李洪更是九生修為的妙一真人愛子,前生曾在天蒙神僧門下,今生又是寒月大師高弟。吳宮雖少惡行,終是旁門左道出身,雙方邪正不同。近一年中,照例開島,來訪同道和昔年舊友,多是在峨眉開府時受了萬妙仙姑許飛娘之托,想要乘機擾害,後見對方仙法神妙,知難而退的那些向隱海外的旁門散仙和五台、華山兩派餘孽,這類人如何能說峨眉好話?吳宮有了先人之見,日前飛娘又親來勾引,吳宮一時不察,竟落在飛娘的套中,對於峨眉由不得生了忌恨。憲祥口氣再一誇大,越發勾動氣忿。
吳宮人本陰鷙沉著,喜怒不形於色。憲祥修道多年,仍是當年豪爽性情,襟懷坦白。又以生平度量最大,從不與人結怨,正派中固多好友,異派中除卻一些極惡窮凶的妖邪,也有不少相識。以為和主人交好多年,他那海洞島宮在封島時期照例不納外客,只自己一人隨時可以出入,怎麼也能給點情面。萬沒想到吳宮海底獨修,素少交遊,在這半年期間,會被群邪說動;妖婦許飛娘又以色為餌,加以勾引。雖知對方存心誘惑,表面自高身價,若即若離,時冷時熱,吳宮也還有些顧忌,不曾成好,但已道心搖動,為色所迷。憲祥滿擬峨眉領袖群倫,聲威廣播,主人早聽自己說過,必定借此結納,所以盡情傾吐,歷述峨眉諸長老的威德法力與人才之盛。及至說了一陣,見主人老是望著自己靜聽,還當他向來如此,不以為意。
等到說完,還未回答,偶一眼瞥見吳宮口角上微帶冷笑,才覺話不投機,正待勸說。吳宮忽然笑道:「蘇道友,我知你是好人,照例有求必應,意欲借我討好峨眉,交接那班狂妄無知的乳臭小兒。卻不知我行事任性,向不懂甚情面。他們如有自知之明,打算由你說情,向我求取靈藥,就該隨你來到島前通名求見。我縱不肯輕易相贈,但他們以後輩之禮而來,我也不會使其失望而歸。他們偏狂傲無知,令你先來說話。我如被峨眉派聲勢嚇倒,雙手奉上,他們自是稱心省事,否則不是明奪,便是暗取,分明打著先禮後兵之計。人說峨眉派自恃走了幾年運氣,夜郎自大,果然不差。我就此答應,情理難容。依我本心,直以仇敵相待。姑看在你的分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在半島設有十三門惡陣,靈藥就在西半島,向不禁人採取,只要有本領能通行十三門,由他們隨意採取,如何?」
憲祥見他犯了本性,力說:「同來四人並無一個峨眉派在內。李洪雖是妙一真人九生愛子,但他早歸佛門,轉世年幼,新近下山,談不到狂傲二字。虞孝、狄鳴岐乃崑崙門下。陳巖更是一位獨修的散仙,為一前生情侶來求靈藥,與峨眉派何干?」吳宮仍是不聽。後來憲祥又說:「李洪只是年幼好奇,隨來觀賞靈景,並無求藥之意。同來四人,只他一個與峨眉派有淵源,既不取藥,便不相干,道友何必多心?」吳宮被問得無言對答,方在沉吟,忽似有甚警覺,雙目微閉,隔了一會兒,冷冷地答道:「既這等說,我留道友在此對飲半日。來人如不自恃,必在禁地外候道友出見,不敢冒失,任意橫行。只要候到子夜,我必放道友出去,引其入見。我看道友分上,十三門惡陣的威力至多用上一小半,稍有法力便可通過,決不使其難堪。否則便是成心上門欺人,情理難容,我也不過分難為他們,只照舊例相待如何?」說罷,便命門人將島上禁制連同埋伏的法寶一齊施為,加緊防守,倒要看看來人是否如他所料。又告憲祥:「你我交好多年,想來不致為此幾個乳臭小兒傷了和氣。」
憲祥見他將全島陣勢發動,外面禁制重重,分明已受人蠱惑,此時一走,立成仇敵,下手越難。他那禁制又極嚴密厲害,更有幾件異寶,連想傳聲通知都辦不到。暗忖:「同來四人以陳巖見聞最多,來時路上已曾告以虛實,不會不知輕重利害。在未見自己以前,總共半日夜的光陰,也許能夠等候。主人驕狂任性,如能挨過子夜,證明不是有恃而來,盛氣一消,他那靈藥向不禁人求取,只要他不故意作梗,便有法想。四人如不能忍耐,或因久不見人,心生疑慮,冒失行事,我索性和主人說明,按照島規破陣取藥。狄、虞二人功力、法寶雖然稍差,陳巖、李洪前生法力早已恢復,更有幾件仙佛兩門的至寶奇珍,料他也無可奈何。」念頭一轉,覺著自己和主人交好多年,以前還曾為他出過大力,不料竟會受人蠱惑,翻臉不認人,越想越有氣。強笑答道:「道友如此多疑,我也不便多言。不過來人年幼,行事未免疏忽,如能等過子夜,得蒙道友相諒,再好沒有。如因我久不出見,不耐久候,難保不來此求見。道友心有成見,先入為主,既非見怪不可,他們不知底細,誤觸禁網埋伏,必當主人有意為難,再不放心我的安危,難免冒失。可否念其無知,開放門戶,容他們按照島規,通行十三門惡陣,取那靈藥呢?」吳宮冷笑道:「道友,我們到底也相交多年,不犯為此傷了和氣。他們以禮求見,自好商量;便直叩島宮,照例行事,也可憑他們功力福緣,以定成否。只要不欺人太甚,決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