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滿話回答,欲言又止,略一尋思,微笑答道:「三英之名不虛,單這膽力已是少見。如非你們太已驕橫,我真不忍加害。既這等說,我如擒不了你,便先回山,等你師長回來,他不尋我,我再尋他。只是你一人難代全體,今日你們傷人雖多,與我無干,但是欺凌我門人的,一個也饒不得。你那幾個同門姊妹如不出面,我自往池中尋她們去。」英瓊笑答:「你若是有法力破我五行仙遁,不拿生靈出氣,誰還怕你不成?」丌南公笑道:「我素來對敵,明張旗鼓。聞你法寶甚多,又不施展,真個想找死麼?」隨聽有一幼童口音接口笑道:「這老怪物不要臉,上次銅椰島使用陰謀暗算,鬼頭鬼腦,那也是明張旗鼓麼?」丌南公聞言,面上立帶怒容,怒喝:「豎子何人?速來見我!」隨即伸手一彈,立有豆大一團青光朝那發聲之處飛去。青光到了空中,便即暴長,當時佈滿半天,狂濤怒卷,電馳飛去。同時又聽喝道:「我化身千億,給你看看何妨?」話未說完,那青光比電還快,早循聲飛去,只一閃,便又飛回,縮成丈許大小一團。內中裹著兩個粉妝玉琢幼童,正是李洪、陳巖,看神氣似被青光困住,每人手指一道金紅光華,將那青光撐住,不令往裡縮小,只是面上仍帶笑容。
英瓊深知敵人厲害,恐二人真遭毒手,一時情急,方想拿話激將,使其釋放,青光已裹了二人,眼看投向彩雲之中。因是勢大神速,二人笑語之聲尚還未住,已被青光擒來。丌南公目注青光來處,面上似有驚異之容。剛喝得一聲,二次伸手往前一揚,忽聽李、陳二人在空中大笑之聲,聽去似在靜瓊谷左近。英瓊心方奇怪,忽聽震天價一聲迅雷,滿地俱是金光雷火,青光已經爆散,內裡二人忽然不見。那雷火金光本朝敵人打去,吃丌南公手指處,飛起大片來時所見青氣,只一閃便將雷火打滅。
才知李、陳二人用仙法幻化身形,卻用一丸神雷藏在裡面,想和敵人開個玩笑,不料被敵人看破,英瓊想不到二人竟有如此法力,心方驚喜,丌南公已是氣極,先伸手向空連彈了幾次。只見無數縷青色光絲,連同其細如沙的火花,向空飛射,微微一閃,便即不見。英瓊心想:「李、陳二人,敵人尚且無奈其何,我怕他作甚?」心膽更壯,故意氣他道:「丌老先生不要生氣。這兩人一是我小師弟李洪,今年未滿十歲;另一位是他好友陳巖,年紀想也不大。你修道千餘年,和我這等未學後輩交手,已失體面。他們年輕,見你以大壓小,未免不忿,年輕人多喜淘氣,何值計較?莫如還是和我先鬥一場,再往幻波池荒居一遊,分了勝敗,各自回山,安慰你那愛徒去吧。」
癩姑藏身陣中,見英瓊從容應敵,措詞巧妙,和往日一味躁進勇敢不同,又愛又喜又擔心。正想用傳聲叫她和老怪物定約,不問勝敗,以三日為限。英瓊又接口往下說道:「你無須顧慮,死活認命,決不怪你暗算,如有本領,只管施為便了。」丌南公也是怒火頭上,表面雖顧身份,言動從容,暗中氣在心裡。聞言冷笑道:「你既如此膽大妄為,且先叫你見識見識。」隨即把手一揚,左手五指上立射出五股青色光氣。初出時細才如指,出手暴長,發出轟轟雷電之聲,飛上天空。後尾也離手而起,化為一幢大如崇山的手形光山,朝英瓊頭上罩來。英瓊見來勢較緩,但離頭還有十丈,便覺壓力驚人,重如山嶽,不敢怠慢,也以全力應付。先不發作,故意延挨,暗中防禦。
估量壓力重得快難禁受,光山快要壓到身上,離頭只有丈許時,方照預計行事。丌南公因自己所煉五指神峰不特重如山嶽,內中並藏好些威力妙用,乾罡真火尤為猛烈,多高法力的人遇上也不能當,而見英瓊目注上面若無其事,法寶、飛劍全未放起,實在不解。覺著此女雖是愛徒之仇人,這等美質,就此形神皆滅,也實可惜。方要警告,猛瞥見一團慧光突然湧現,祥雲霏微,人也離地上騰,丈許大一團祥霞包沒敵人全身,憑自己的慧目法眼竟未看出如何發動,才知敵人持有佛門至寶。照此情勢,分明已與本身元靈相合,休說急切間不能如願,便煉上數日夜,也未必能夠奏功。不由羞惱成怒,先前憐惜之念去了一個乾淨,立意想讓英瓊吃點苦頭。便把雙手一搓,往外一揚,手上立有兩大股青白二氣朝光幢中飛去。
英瓊人困光中,雖仗定珠之力不曾受傷,但是上下四外宛如山嶽,其重不可思議,休想移動分毫。及至青白二氣射到光幢之中,先是煙雲變滅,連閃幾閃,二氣不見。光色忽然由青轉紅,由紅變白,化為銀色,中雜無量數的五色光針環身攢射,其熱如焚。知是敵人採取九天罡煞之氣所煉乾罡神火,全身如在洪爐之中,正受那銀色煞火化煉。雖有佛門至寶防身,心靈上也起了警兆。急忙潛神定慮,運用玄功,靜心相持,雖覺烤熱,還好一些;心神稍亂,火力暴增,頓覺炙體灼膚,其熱難耐,連心頭也在發燒,大有外火猛煎,內火欲燃之勢。這等景象,乃修道人的危機,自入峨眉以來,尚是第一次遇到。深知厲害,心中一慌,火勢忽止,連四邊壓力也已退盡。忙用慧目注視,四外青濛濛,只蒙著一團輕煙,行動已可自如。換了常人,決不知此是敵人最厲害的諸天移神大法,只要心神把穩不住,妄想衝出重圍,或用法寶、飛劍施為,稍微移動,立陷幻景之中,不消多時,便被煞火煉成灰煙而滅。除臨死前苦痛難禁,也只一眨眼的工夫。道力稍差的人,還不知怎麼死的。端的厲害非常,陰毒已極。
英瓊本來危險異常。一則,仙福深厚,不該慘死;再者,她的功力遠非昔比,道力更極堅定。一見形勢突變,身上一輕,仗有定珠護體,本身定力仍極堅強;又以強敵當前,就算青光為定珠所破,敵人也還必有殺著,始終以靜御動,只用慧目查看,未作逃走之想。方想青光如破,怎會還有青氣籠罩?這一念竟佔了便宜,轉危為安。一眼瞥見敵人師徒望著自己,似乎笑容初斂,內中兩妖徒並在以目示意,猛觸靈機。暗忖:「敵人法力極高,師祖當年兩次除他,均被逃脫。第一次在東海路遇,鬥法兩日夜之久,才得獲勝。
自己能有多大氣候,如何能與對抗?諸位長老前輩均說事甚凶險,必須善為應付,結局也只能將其氣走了事,並非真勝,還須留意毒手,不可輕視。反正須困兩三日,索性不等未兩日,先連兜率火放出,與佛家慧光連成一片,在裡面打起坐來,不問來勢如何,付諸不聞不見,且過了三日再說。」英瓊二寶本與元神相合,隨心運用,動念即生妙用。心念一動,那三朵靈焰已經分合由心,化為一朵,威力更大,再與定珠聯合,越顯神奇。事也真巧。丌南公見敵人張目四顧,身外慧光祥霞似稍減退,知其將入幻景,方顧妖徒微笑,忽想起此女已得仙佛兩家真傳,功力深厚,如何大意,輕其年幼,未用法力隱蔽本身?反正對方法寶神妙,不是急切間所能成功,便打算把英瓊陷入幻境,交與門人主持,自往幻波池去尋敵人晦氣。
這時英瓊危機繫於一髮,幸虧敵人發難,英瓊也恰好打定主意,一朵紫色燈花,在元靈主持之下,突在慧光中出現,晃眼化為一片紫色祥焰,飛出慧光層外,彷彿一朵丈許大的紫色燈花靈焰。上面托著一團佛家慧光,光中裹著一個白衣少女,雙目垂簾,安然趺坐,端的儀態萬方,妙相莊嚴,好看已極。丌南公見狀大驚,想不到一個後進少女,竟有偌高功力。雙方雖是仇敵,到底修道多年,與別的旁門左道不同,見此情勢,也由不得心生讚許,認為從來所無。英瓊自從靈焰飛起以後,便覺四外壓力奇熱重又暴長,恢復原狀,這才省悟,方才原是幻境。經此一來,越發小心,專一運用玄功,哪敢絲毫疏忽。到了後來,覺著心有敵人,仍是有相之法,出於強制,故此覺得壓力奇熱未退。於是便把安危置之度外,一味潛神定慮,回光內燭。等到由定生明,神與天合,立時表裡空靈,神儀分外瑩澈。一切恐怖罣礙,立歸虛無,哪還感覺到絲毫痛苦。
丌南公見她寶相外宣,神光內映,那粒定珠已與本身元神合為一體,升向頭上,祥輝柔和,乍看並不強烈。先那佛家慧光已經透出光幢之外,那朵紫青神焰不知怎地忽然由上而下,到了敵人腳底,宛如一朵丈許大的如意形燈花,凌空停立,將人托住。英瓊躍坐其上,燈花上紫色祥焰由四邊往上升起,包沒全身,已不似方才分作裡外兩層景象。表面寶光只有一層,似比先前容易攻進。實則上面慧光照頂,靈霞耀空,下面紫焰護身,祥輝匝地。那五指神峰所化形如山嶽的光幢,相形之下,不特比以前減色,內層並現出一個兩三丈高的空洞,相隔五六尺便難再進。丌南公知道敵人初悟玄機,還不知盡量發揮,否則就此衝出,都攔她不住。不禁大驚,又急又怒。暗忖:「一個學道才不久的少女,竟有這等功力。那兩個敵人不曾見過,聞是此女師姊,修煉較久:一個是道家元嬰煉成;一個更是大對頭神尼心如徒孫,兼有仙佛兩門傳授。就許比此女還高明。
自己枉然修煉多年,苦煉了好些法寶,滿擬人能勝天,拼遭重劫,時機一至,掃蕩峨眉,將仇敵師徒一網打盡,使齊漱溟不能代師完遂昔年所發宏願。誰知銅椰島之行陰謀未成,反有傷損,坐看敵人成功而去。因見對方功行已將圓滿,破壞無用,想起昔年長眉真人手下三敗之仇,仍不死心。費盡心力,煉了兩件顛倒乾坤、震撼宇宙的左道至寶,打算最後一拼。不料法寶尚未煉成,門人先已多事。憑著多年威望和以往信條,本不應親自出手,無奈愛徒受傷,激起無明怒火。只說區區無名後輩,何堪一擊,手到可以成功,先還打算適可而止。誰知這等厲害,平白虛張聲勢,上來便丟了兩個徒弟,至今推算不出下落吉凶。未來前,又還受人戲侮,幾將鎮山之寶毀去。仇恨越深,偏無奈何。照此情勢,將來報仇固是極難,便是目前,勝之雖也臉上無光,到底還好一些;萬一不勝,丟人更大。自己又和別人不同,持久無功,便須退走,不能和別的左道中人一樣苦纏不休,受人輕笑。好歹也要傷他兩人,才能退走。此女又是禍首為仇,不給她一點厲害,休說外人,便愛徒面上也無法交代。」
丌南公越想越恨,於是變計,打算往幻波池破那五行仙遁,就便搜尋先來二徒仵氏兄弟的下落。因敵人正運玄功,潛光內照,不會答理,徒自取辱,便不再發話。只將身旁法寶如意七情障取出向空一揚,立有一幢七彩色光合成的彩幕籠向神峰光幢之外,以備自己去後,敵人乘機逃遁。再用傳聲暗告門人,說敵人已有準備,遇事難先推算觀察,令其留神戒備,以防敵人另有詭謀。看今日情勢,對方必有能者,不可輕敵。即便萬非得已,也要一面還手,一面報警,以防再傷人受愚。說完,尚恐英瓊法寶神奇,光幢阻她不住,自己一走,出與門人為難,特意留下一個幻影,方始走去。
癩姑藏身仙陣之內,聞得盧嫗神簪傳聲,說丌南公已往仙府擾害,令照預計行事。試用仙法一看,果見一條人影電也似疾,正往池中飛去。自己就在對面留神觀察,竟未看出絲毫影跡,如非仙陣中設有照形仙法,絕看不出。就這樣,也只看到一點極輕微的淡影,一瞥不見。再看所留幻象與本身一般無二,照樣具有神通。暗忖:「老怪物連經天劫,幾成不死之身,真有通天徹地之能,旋乾轉坤之妙。以他法力,如非與峨眉拚命作對,勢不兩立,各位師長見他雖是旁門,自從隱居黑伽山數百年來,已不再為惡,無故決不會去惹他。只要將最後一劫再渡過去,便成不死之身。如今偏要自尋死路。固然女人是禍水,如非沙紅燕引起,不致如此,但到底還是前孽太重,嗔念難消,以他那麼神通廣大的人,竟會執迷不悟。」癩姑一面尋思,一面忙用傳聲向幻波池、靜瓊谷諸男女同門警告,並說:「英瓊雖被困住,決可無礙,時至自解。
尤其英男師徒,事完尚有餘波,萬萬不可輕舉妄動。以英瓊法力、法寶之高,尚非其敵。別人出來平白吃虧,不死必傷,決佔不到絲毫便宜。」話剛說完,忽聽有人接口說道:「癩師姊,休這等說。我和陳哥哥不是你們約來,也不在你所限範圍之內,你不用管。」癩姑聽出是李洪口音,忙用傳聲急呼:「洪弟與陳道友法力雖高,仍不可造次輕敵。休說別的,我幻波池仙景如被老怪物毀損,也是冤枉。」李洪笑答:「我們如非防他毀損仙府,還不多這事呢,包你沒事。休說陳哥哥,便我來時,也得有幾位老前輩相助,連人都請了來,你們自看不見罷了。我恨他狂妄,今日准教他丟臉回去。我已準備停當,和蟬哥哥、文姊姊他們說好,連李健、韓玄、沙佘、米佘、錢萊、石完六個小人全都帶上。他喜以大壓小,我便教他嘗嘗小的味道。蟬哥哥他們,已照預計佈陣待敵。我們如果不行,他和文姊姊一個鼻孔出氣,能答應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