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琳見她滿面晦容煞氣,知她此行兇多吉少。無如此人天性強橫,不通人情,勸她反而得罪,又不忍坐視滅亡,便點她道:「道友法力本可通行自如,不過我們被困多日,似應稍為休息。愚姊妹何嘗不恨對頭,也為魔法厲害,面上煞氣尚重,吉凶難料,自知道淺力微,不敢妄動。道友能少待片時,相機而動最好。真要非去不可,我們這裡言語,除卻有意取笑慪氣的幾句,敵人全聽不出,走時也不會被他發現,但畢竟謹慎為是。」說時,毛、褚二人也看出於湘竹滿臉晦色煞氣,心中一驚。知她素不聽勸,剛要伸手去拉,於湘竹已冷笑道:「多蒙道友好意。我知自非老魔之敵,但這幾個男女小魔,料還無害。當他行法正急,無暇旁顧之際,或者不致遭他毒手。
既可通行,我便去了。」話到末句,人已手掐少清仙訣,穿雲而出,一閃不見。毛、褚二人沒想到走得這等快法,一把未拉住。又見對面除諸魔分立,厲嘯作勢而外,老人行法未完,相隔尚有數十丈,雲白天青,並未有甚埋伏禁制。想起師父好勝,這次不知何故應援來遲。少時飛到,如見門人托庇在對頭雲幄之中,必定不快。何如乘她未來以前,一同衝出,能夠報仇,或將神魔除去,固可挽回顏面;即便失敗,師父也必趕到,暗中還有幾個能手相助,怕他何來?二人心念一動,便和宮、趙諸女仙一說,立即沖雲而出。下余諸人也覺師父將到,留在裡面面上無光,紛紛隱身追出。宮、趙諸仙見攔不住,只得聽之。好在這些人俱是練過少清仙法的行家,不等開放雲門,各自手掐靈訣,如法飛出雲外。
石完也要追去,吃宮琳一把拉住。笑道:「石賢侄,你怎如此冒失?請看敵人是好惹的麼?凌、崔二位師叔不知何往,我們雖有雲幄護身,還愁擋他不住,如何去得?」說時,金蟬因余媧這班門人神態多半驕橫,走時對於自己這幾個峨眉門下理都未理,心方有氣,忽然看出異樣,惟恐錢、石二人冒失飛出,剛一把抓住錢萊,宮琳也將石完止住。同時對面戰場上形勢大變。原來老人自將十二神魔制服放出以後,人便趺坐血蓮花上,恢復原來形狀高矮。那****空中的百丈火花,金碧光焰,隨著往下一落,高只丈許,將老人緊緊護住。血蓮也縮成丈許大小。
老人隨將雙目垂簾,彷彿入定。那蓮瓣上所射出的金碧血焰越來越強,卻不向外發射,齊朝中央聚攏,漸成實體,宛如一朵丈許大小還未開放的千層蓮萼,凌空浮立,當中包著一個鬚髮如銀的老人。眾人看時,於湘竹等余媧門人剛走,老人身旁神魔仍作八字形分兩邊排立,火花一收,風雷立止,神魔也不再吼嘯,神態卻更激烈猛惡。余媧門人因都隱形神妙,一個未見,廣場上靜蕩蕩的。這一面是仙雲滯空,冠裳雪映;那一面是紅萼高矗,精芒麗霄,照映得滿天雲彩齊幻朱霞。琪樹瓊林,同飛異彩,端的氣象萬千,壯麗無倫。再加上那十二個身材高大的神魔一陪襯,越顯得光怪陸離,奇詭驚人。
眾人料知魔法將成,變生瞬息,不知是甚驚險場面,方在注視。只見那千葉蓮花本是千層花瓣,由分而合,緩緩往上包來,只剩蓮萼頂尖還未合攏。老人身坐其中,寶相莊嚴,神態越發安詳,加上那副慈眉善目,直似上方仙佛,偶現金身,哪像內中隱蘊無限凶機,十分殺氣的景象。眼看蓮萼頂尖已將頂層包沒,忽聽遠遠一聲極清越的金鐘響過。餘音尚在搖曳,悠揚不息,蓮萼尖上忽然****起十三絲極細微的彩色精芒,中央一根剛升起丈許,頂尖上叭的一聲,現出一團黃影。晃眼彩絲消滅,黃影暴長,先現出一個與老人相貌差不多的魔頭,跟著現出全身,身材相貌與老人一般無二。只胸前圍著一片碧葉戰裙,通體赤裸。下余彩絲早分別朝神魔飛去,其急如電。那十二神魔似早知道主人有此一舉,一聽鐘聲,立即回身相待,各把血盆大口一張,分頭接去,一聲歡嘯,跟著怒吼飛舞而起。血蓮上面主魔正是老人元神,也同飛起,只不前撲,口中厲嘯連連,似在發令神氣。那情態與神魔一般無二,只是比較沉穩。
群魔本朝眾人存身的雲幄撲來,聞得主魔嘯聲,忽然收勢,先四方八面分將開去,騰空而起。到了半空,各將那門板般大的利爪往下一揚,立有五股暗赤光華朝下飛射,急如雷電。似這樣,廿四隻魔手齊揮,晃眼之間,整座山頭又成了一片血海。同時魔火所罩之處,余媧門人紛紛現身,各在寶光防身之下四散飛逃。有的邊逃邊由手上發出寶光雷火,朝神魔打去。哪知並無用處,至多將魔手擋住,得以逃生;或是稍為受傷驚退。可是魔爪又大又長,指上魔光更是厲害,剛剛驚退,晃眼又復當頭抓下,動作萬分神速。空中已被魔影佈滿,上面無法衝出重圍,只得從下面,像凍蠅鑽窗一般,狼奔豕突,東逃西竄。那廿四隻魔手像網中撈魚一樣,到處亂抓。下面被困諸人,只於湘竹不在其內,餘人全都狼狽異常。雖仗著修道多年,本身法力尚高,護身均是仙家至寶,逃遁神速,在魔手鬼影縫中鑽來竄去,未被抓中,但是魔影由外而內,齊往中心而來,圈子越縮越小,眼看形勢危急已到萬分。
雲幄中諸人自從主魔出現,魔影縱橫,將余媧門人隱形法破去,便知不妙,雖然有了成算,也甚心驚。尹松雲看出厲害,手掐法訣一揚,雲幄早往後退去。那十二神魔也未前追,全神貫注下面諸人,滿空飛舞,往來抓撲,厲嘯之聲山鳴谷應,甚是驚人。靈嶠諸仙早知就裡,還不怎樣,金、朱、錢、石諸人見下面諸人危急情勢,全都動了義憤。金蟬首喊:「申屠師兄和洪弟均有降魔之寶,為何見死不救?我們大家同出,拼著冒險救他們一救如何?」錢萊、石完更是性急,手掐凌渾所傳的靈訣,往外便沖。因雲門已被女仙趙蕙封閉,連金蟬、朱文也休想出去。
朱文見石完急得亂跳,申屠宏、李洪卻是微笑不語,忙勸金蟬道:「大哥素來持重,洪弟平時又很淘氣,如何這等安詳?果真這些人要遭慘劫,靈嶠諸位道友也無坐視之理,要你師徒心急作甚?」話未說完,廿四隻魔手一齊聚向中心。那十幾個余媧門人也會合在一起,各將主光結成一個大光團,似想合力抵禦。但是八面受圍,眼看魔爪鬼影重重交壓,正緩緩往下降來,寶光也越發暗淡,耳聽主魔又在長嘯發令,眼看這十多個修煉數百年的道術之士難逃毒手,連形神全要被神魔吸去。金蟬等四人正在代他們著急,猛然一聲雷震,先是一團紫氣,九朵金花,由下面飛將上去。緊跟著又是一道紫色金光往上飛起,將那魔手一擋。魔手上所發出的碧光,立被九朵金花罩滅。同時一片五色雲網電也似急飛起,罩向被困諸人頭上,只一兜,便連人帶寶一齊網去。
眾人認得那三件法寶,正是凌渾的九天元陽尺、崔五姑的七寶紫晶瓶和採取五嶽輕雲煉就的錦雲兜。心想人怎不見出面?凌氏夫婦已同現身。凌渾手指前面,笑罵道:「老魔頭枉自費盡心力,縱魔行兇,眼看大難將臨,還不省悟。我們先將你這十二殘魂朽骨的邪氣破去,省得少時措手不及,被人趁火打劫,你不過丟幾個死骷髏,卻為別人留下禍害。」這原是瞬息間事,凌渾話未說完,崔五姑七寶紫晶瓶內早飛出兩股寶光,看去和火一樣,但是色彩鮮明,從來少見。最奇的是初出好似兩根火柱,百丈朱虹,才一出現,前頭忽然爆散,化為龍眼般大的火珠,霹靂連聲,宛如千萬顆母子連珠炮同時爆炸,整座魔宮立被火雷佈滿,如海如山。
只聽神魔一聲慘嗥,全都震成粉碎。所幸老人識貨,又與神魔心靈相合,收發絕快,認識那專破魔法邪焰的雷澤神砂,知道驟中暗算,難於抵禦,忙即回收。老人看出受傷甚重,不由急怒交加,切齒痛恨。正待行法還攻,猛又聽敵人笑罵:「老魔頭,少時自有人來制你。我不過見你行兇欺人,看了有氣,稍為多事,誰耐煩和你這老不死一般見識?」說時遲,那時快,那雷澤神砂也真神妙,本已由無量火星化為百丈紅雲,火海一般籠罩全山,除一朵血蓮外,全魔宮的景物已成灰燼。就這晃眼之間,老人為神魔所煉法身一經消滅,那火海一般的紅雲只一閃,仍恢復原狀,變成兩根火柱朱虹,由大而小,仍往那小才寸許的七寶紫晶瓶口中射去,連人帶寶一起不見。
再看半空雲幄之中,敵人和所救十餘人又在裡面現身說笑。同時猿長老也在雲外出現,高呼:「適才我在空中觀察,那話兒快來了。凌道友留意,我去防護魔宮諸人,莫要受了誤傷。」說完,青白光華一閃即隱。老人聞言,心便一動。及見對面敵人笑罵輕視神情,重又暴怒,張口一噴,那十二骷髏立時暴長,大如車輪,凶威再振。老人主魔也隨在後面,離開血蓮上空,一同磨牙張唇,呼嘯怒吼,迎面飛舞而來。凌渾大喝:「老魔頭,你那兩個對頭就要來到,當真要找死麼?」老人在後督隊,正往前飛,不料那雲幄在仙法妙用之下,暗中另有埋伏,已由凌渾在現身破法以前,趁著主魔一意傷敵,心無二用之際,暗中佈置停當,仙法禁制已生妙用,如何能夠近前。老人畢竟法力高強,見這晃眼即至之地,竟會不曾到達,已覺不妙。猛聽風雲破空之聲,與尋常劍遁不同,又聽凌渾這等說法,料知強仇勁敵已快飛來。對面敵人不知用甚仙法,顛倒挪移,以自己這高法力,竟會追他不上?在未查明虛實以前,追也無用,還是抵禦另一強敵要緊。老人心中一驚,立令群魔停住待敵。又聽凌渾發話道:「我本不難代你擋住,不令你那對頭欺凌孤老,無如你這老傢伙不知好歹,且將來人放進,看你有多大神通,敢於如此狂妄?」
老人先聽敵人風雲破空之聲,尚在千百里外,方在戒備,向空觀察,就這幾句話的工夫,一片純青色的仙雲已馭空凌虛,乘風而來,晃眼飛到上空,雲上現出三個女仙。朱文只認出內中一個穿素羅衣,背插如意金鉤,手捧玉盂的,正是冷雲仙子余媧。另外兩位仙女:一個穿一身雪也似白的仙衣,年約二十左右,手執一花,面帶微笑;一是中年道婆,拿著一根珊瑚杖,上掛尺許大小的鐵瓢,從未見過。轉問宮、趙二仙女,才知這兩人也是靈嶠諸仙的好友,名叫霜華仙子溫良玉和瓢媼裴娥。雖和余媧道路不同,但都同在小蓬萊西溟島上修煉。料被余媧強約了來,助其報仇。正談說間,仙雲已經停住。余媧怒容滿面,更不發話,左肩微搖,背後如意金鉤化作一道百丈金虹,首朝群魔飛去。出手便自暴長,寶光強烈,只一閃,全山便在環繞之下。老人看出仙府奇珍不是常物,一聲厲嘯,群魔一齊後退。主魔突現全身,看去好似一個又高又大黃色人影,上面頂著一個大如車輪的魔頭。雙方動作均極神速。老人魔影先被金虹圈住,連絞幾絞,黃影立被絞成數段。旁觀諸人方覺老人魔法不過如此,誰知神魔全身雖被絞斷,魔頭卻被漏網,始終圈它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