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推了金蟬一下,笑道:「你只顧說些閒話,不說正經,你還未說你怎麼來的呢。」金蟬高興道:「好姊姊,我自接到法牌傳音,心急如焚,立即和眾同門由天外神山起身,衝越極光太火,一口氣飛行數十萬里。申屠師兄偏說大方真人仙示,你們災難未滿,早來無用,何必跟著受罪。我偏不聽,心想受罪也和姊姊一起。一到中土,正和他爭,想帶錢萊趕來,與老魔頭拚命,不料還未分手,便遇上次南疆所遇那位老仙長。他本最愛我和石生,這次見了洪弟、錢萊,又很喜愛,在一片樹林中,連教我們好些法術,每人又給了一片竹葉靈符,我和錢萊還各得了一件至寶,這不是因禍得福麼?」朱文似喜似慍道:「我看你功力大有進境,怎還是以前那樣說話,連個頭緒也沒有?我是要聽你怎麼開府神山呢。反正老魔頭奈何不了我們,時機一至,出困無疑。你從頭細說,像你這樣人能有幾個,我聽了也好歡喜。我一時疏忽,妄用法牌傳聲,使你為我犯此奇險,後悔無及。幸而枯竹老仙相助,未和我一樣法寶、法力全數失效。如其不能復原,只好隨到小南極跟你一輩子。想起還在心寒,誰要你來救我呢?」金蟬見她滿面嬌嗔,拉手賠笑道:「這世上有你才有我,如何不來?好姊姊,莫生氣,我說你聽。」隨談經過。
原來金蟬自得警報,心如油煎。申屠宏只管勸他謹慎,水到渠成,無須心急,全未入耳。剛一飛進中土,凌雲鳳帶了古神鳩飛去以後,金蟬首先提議先往一探,見機行事。李洪是幾世同胞,石生是同門摯友,同聲願往。錢萊更是死活都要隨定師父,不肯走開。只有干神蛛夫妻微笑不語,看那意思,只是隱而不露,也是兩個要去的。申屠宏雖是本門長兄,對這幾個小兄弟也是無可如何,勸也不聽。只得說道:「愚兄並非怕事,只為大方真人已有仙示,越到得晚越好,起身卻是要早,其中必有深意。
被困之人無一不是仙福深厚,絕無凶險,何苦自尋苦惱?水到渠成,忙它做什麼?」金、石、李、錢四人正在爭論,飛行神速,已經飛近雲貴交界的亂山上空,忽見前面雲霧迷漫,高湧天半,擋住去路。這類景象,空中飛行時常遇到,又未見有什麼邪氣警兆。金、石二人心急趕路,意欲穿雲而過,當先衝入。李洪、錢萊也跟蹤飛進。申屠宏因和干氏夫妻商量,想要勸阻,遁光稍為落後,本來也未警覺。已經飛近雲邊,猛瞥見前行四人穿入雲中,便已不見。暗忖:「四人那麼強烈的遁光,又是並肩急飛,休說是雲,便是一座山崖,也被穿透過去,如何不見遁光閃動?雲霧也未衝散?」心中一動,忙即止住。干氏夫妻也已警覺,一同停飛。留神往雲內查看,仍是一片白茫茫,雲層甚厚,四人蹤影皆無。試傳聲一問,雲中並無回音,也未見人穿雲飛過。
三人一著急,立即行法施為,同時放出飛劍、法寶,申屠宏揚手又將太乙神雷一齊往前打去。哪知神雷連響都未響,飛劍、法寶和那未炸裂的神雷火團全似石沉大海,無影無蹤,投入雲影之中不見。方在驚疑,一片白影已電也似急,朝三人頭上漫將過來,想逃已是無及。申屠宏情急之下,正想施展二相環,放出天璇神砂,忽聽金蟬急呼:「大哥、干兄,你們快下來,這是枯竹老仙。」同時目光到處,下面現出大片森林,滿是松杉古木,行列疏整,參天矗立。樹上滿是寄生蘭蕙,雜以蔦蘿香草野花。當中平地上有一磐石,上坐一位手持青竹枝的白衣少年,一派仙風道骨,瀟灑出塵。金蟬等四人分立兩旁,正向上空招手。
空中白雲似帳幕一般,將那樹林罩住,相隔樹梢約三數十丈。這地方乃是半山腰上的一片平地,左右均有峰崖環立,形勢十分險峻。久聞枯竹老人大名,不料在此路遇,料有原故,不禁驚喜交集,立同飛降。到地便自通名跪拜,請恕無禮之罪。少年笑道:「你三人法寶、飛劍奉還。那團雷火已被我收去,下次不可如此冒失。」申屠宏為人恭謹,諾諾連聲。少年看了干神蛛一眼,笑道:「你不服麼?」朱靈知道丈夫脾氣,但最敬愛自己,聞言連忙下跪道:「弟子夫妻怎敢無禮?」干神蛛見愛妻如此,也忙跪倒。少年手指朱靈道:「你這蜘蛛精倒有一點靈性。休說你們,便司太虛見我,也不敢有半個不字。我見不得這神氣,可去一旁等候。」干氏夫妻只得站立一旁,直生悶氣。
少年轉對眾人道:「我因屍毗老魔劫運將臨,空自修煉多年,仍受魔頭禁制,倒行逆施。你們此去,難免不為所算,尤其金蟬與朱文經歷最險。我因老魔最善前知,方圓數千里人物言動,均能查知,算計你們由此飛過,特意引來林中,外用顛倒乾坤上清大五行挪移大法,將四外隔斷,使其無法查聽。現賜你們每人一個錦囊,內有此行機宜,可各在此開看;另外一片竹葉靈符,以作防身隱遁之用。金蟬師徒經歷最險,現賜你師徒每人法寶一件。一名天心環,專護心神,金蟬可將它懸向胸前,任何魔法均難侵害。此系紫虛仙府奇珍,我向大荒山無終嶺絕頂神木宮青帝之子用一粒寶珠換來。
有此至寶,不特可以鎮攝元神,你們的法寶、法術也不至為魔法所制,失去靈效,並還增加威力。不似竹葉靈符,雖有同樣功用,至多只過三十六日,便即失效。以後用處甚多,不可輕視。錢萊所得,名為六陽青靈辟魔鎧,穿在身上,不論水火金刀和多厲害的法寶,均難傷害。更具隱形妙用,穿在身上仗以地行,擾亂敵人心神,再妙沒有。我再暗中相助,行法遙制,一任敵人有多厲害,也查看不出你們的蹤跡。不過,老魔神通甚大,錢萊此去,只能按我錦囊所說調虎離山,等你師父將人救出險地,立即退走,不論再困何處,均不要管,不可貪功。否則,仗著此寶和太乙青靈竹葉神符,雖不至於受甚傷害,卻不免被他困住,豈不冤枉?」
金、錢二人聞言大喜。眾人也都喜謝拜命。金蟬接過天心環一看,那環形如雞心,非金非玉,不知何物所制,大僅寸許,外圈紅色,中現藍光,晶明若鏡,冷森森寒氣逼人。那六陽青靈辟魔鎧,看似青竹葉所制,拿在手上,其軟如棉。竹葉小巧玲瓏,約有三寸見方一疊,輕飄飄的,色似翠綠,隱隱放光。照著所傳用法,隨手一揚,立化成一身形似蓑衣的鎧甲,緊附身上,通體滿是竹葉形的鱗片,寒光若電,晶芒四射,立成了一個碧色光幢,隨心隱現,端的神妙非常。青靈竹符具有防身隱形妙用,也是萬邪不侵。
少年傳完用法,令眾演習之後,笑道:「此符乃我初得道時所煉,曾費不少精力,共只三百六十五片,歷時千餘年,用得已差不多。雖只三數十日靈效,威力妙用卻非小可。用完仍可重煉,務要保存。十年之後,可命錢萊與我送來,等我煉過帶回,三次峨眉鬥劍還有用呢。本來我與老魔並無嫌怨,只為我承齊道友盛情,他人又極好,而老魔妄犯嗔恚,無故將峨眉門人攝去。恰值我來中土行道,偶然發現,贈了靈雲一副太乙青靈旗門,本心只打算稍為救護,免得幾個好根器的少年男女為他魔法暗算,壞了道基。不料這廝出口傷人,為此我才叫他嘗點厲害。我本人並不出面,只略為指點你們幾個後輩,便要叫他手忙腳亂。再如無禮,你們對他說,可去東溟大荒山尋我便了。」
申屠宏知道枯竹老人得道千餘年,也是出名氣盛,最重恩怨。少年乃他每一甲子神遊中土所附化身,法力雖高,比起無終嶺坐枯竹禪的化身,功候自差得多,否則早已親自出馬。明明假手眾人代他出氣,卻這等說法。方覺此老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怎的積習難忘?少年似已覺察,面色微微一沉,對申屠宏道:「你那天璇神砂雖與神泥化合,但是魔法厲害,你非此寶原主,只知用法,功候尚差,如無我這片竹葉,便難免不被奪去。就算阮征能夠收回,你也受場虛驚,為何對我腹誹?」申屠宏知被看破,不便多言,忙答:「弟子不敢,偶起妄念,還望老前輩寬宥。」說罷,虔心誠意,恭謹侍側,不敢再作他想。少年方轉笑道:「無怪人說峨眉門下多是美材,果然管得住自己心念。非我量小,只為平生最喜天真幼童,能見到我便是有緣,不惜以全力相助。這兩件法寶,均是古仙人遺留的仙府奇珍。
內中一件,我費許多心力方始到手,保藏多年,輕易不使用,豈是隨便與人的麼?」又指石生、李洪道:「你這兩個小孩,十分可愛,可惜機緣不巧,此寶與你們無甚切要。他年大荒山送還竹葉,你二人同來,再行補送。」石生、李洪大喜拜謝。金、錢二人知道此寶乃稀世奇珍,關係重要,越發感謝。金蟬更想:「我已兩次蒙此老指點傳授,又賜我這等至寶奇珍,將來何以為報?只盼他早證天仙位業,或是能為他效點力才好。」正尋思間,看見少年目注自己,點頭微笑。不禁心中一動,想起二姊霞兒大荒山借寶以前,母親和自己說的話,立時乘機請問道:「弟子等七人,前聞大荒山仙景無邊,久欲觀光,只為修為甚忙,仙山還在東極,中隔十萬里弱水流沙之險,往返費時,又不知老前輩是否神遊在外,惟恐冒昧,不知何時可以拜見仙容?他年錢萊往送竹葉,弟子等也想同往拜謁,不知可否?」少年笑道:「你們七人俱都與我有緣,只管同去。阿童是我舊友,能約上他更好。你們各自分看錦囊,照此行事吧。」
眾人領命,各把錦囊分別觀看。方在驚喜交集,忽然一片青熒熒的冷光透身而過,錦囊已經化去。少年笑道:「有此一片青靈火,足夠防護心神,便無竹葉靈符,也不妨事了。此符每用只有三十六日靈效,你們自問定力,如能勝任,省下它不用最好。」石生、錢萊均料此符必非尋常,便生了心。少年便對錢萊道:「你師徒二人卻省不得呢。」隨說,雙目緊閉,似在想事。一會兒,睜開說道:「你們起身正是時候了,無須再聽駝子的話。」金蟬心念朱文安危,早就想走,只為枯竹老人道法高深,難得在此相遇,得他相助,萬無一失。又知性情古怪,不發命不敢說走。
好容易盼到把話說完,又看罷錦囊,對方又把雙目閉上,心方著急,聞言大喜,隨同辭別。申屠宏因非同路,終恐金蟬師徒膽大貪功,有什閃失,忙又勸道:「屍毗老人魔法厲害,這裡有仙法禁制,不致被他發覺,也不忙此一時,稍為商量再走如何?」李洪道:「大哥就是這樣小心太過,莫非枯竹老仙長還會讓我們幾個後輩吃那魔頭的虧麼?」說時,眾人為示誠敬,不敢當面起飛,已將走出林外。正爭論間,忽聽身後少年笑道:「此子狡獪乃爾!申屠宏無須疑慮,照我所說行事,決無大險。峨眉傳聲之法,至多只被魔法隔斷,外人絕聽不出。開始仍須分頭下手,始能迷亂他的心神,使其不能兼顧。一出我的禁地,速急隱身,分頭去吧。」申屠宏料知無礙,仍囑咐了金蟬幾句,方始分手,隱形飛起。
行時石生笑對干神蛛夫妻道:「我和你夫妻二位奉命策應,隨意行動,不似他們各有一定方向去處。本想隨同錢萊,由地底穿入魔宮,但我不擅長穿山地遁,須仗錢萊開路,萬一困在地底,豈不進退兩難?洪弟又要去與魔女相見,算來算去,只有同你二位一路最好。這樣,我的竹葉靈符便可省下,留備他年之用,只是私心重了一點。」干神蛛立時接口道:「這有何妨?內人雖然附形重生,仍然可以與我合為一體,本就多出一片,我三人同行最好。萬一此符非用不可,我多出的那一片送你好了。」石生笑道:「豈有此理!我不願損人利己。只求攜帶同路,到了那裡,再相機行事。不能保全,也是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