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柒 第110章 第二七四章 (4)
    原來那兩人一名李厚,一名丁汝林,與若蘭是師兄妹,前生同在一散仙門下,二人均對若蘭苦戀。若蘭雖然志大心高,不願嫁人,無奈生性柔和,不肯與人難堪,只是設法躲避。丁、李二人見對方從未以疾聲厲色堅拒,俱認為事情有望,互相用盡心機追逐不捨,結局誰也不曾如願。若蘭在師父坐化以後,為了躲避二人,遠走滇、緬交界深山之中。本欲覓地清修,不料又遇魔教門人屠沙,一見傾心,和丁、李二人一樣情癡,逼得若蘭逃回舊居。屠沙自是不捨,跟蹤追來。丁、李二人一同合力,將屠沙用計殺死。本身也為魔法所傷,一同喪命。事前各對若蘭哭訴相思,說是來生無論如何,也要結為夫妻,為此形神消滅,也非所計。不久屠沙同門得信尋來,若蘭為魔火環攻之下,自行兵解,轉世投到紅花姥姥門下。師父兵解前,曾示仙機,說這三人均是夙孽,糾纏已好幾世。屠沙應為若蘭而死,丁汝林也還無妨,李厚卻是她命中魔障,必須善處。如非累世修積,兩在旁門,均以心性仁厚,不曾為惡,反多善行,因此仙緣遇合,藉著齊、朱三人來取烏風草的機緣,投到峨眉門下,得有玄門上乘心法,簡直不能倖免。

    若蘭每一想起,便自發愁,幾次想和眾人提說,羞於出口。不料剛下山不久,便與丁、李二人先後相遇,已經糾纏了兩年多。若蘭既恐誤己修為,又以李厚熱戀已歷四世,雖是左道中人,不忍加以殺害。而丁汝林邪法甚高,又非其敵,新近約了好些妖黨圍困自己,意欲行強。又是李厚由旁處得信,約人趕往解圍,並用邪法異寶,甘犯眾怒,冷不防將丁汝林殺死,代自己除了一個大害,本身也為此受傷,斷去一手。由此起,一味軟磨,也不動手,只是到處追尋,一見面便跪哭求告。近因自己堅決拒絕,忽變初衷,去向前師紅花姥姥的老友、左道中妖人司空湛求助。

    妖道因知峨眉勢盛,表面不應,卻將寵姬愛徒忉利仙子方玉柔所煉諸天攝形鏡轉借與李,說是若被此鏡一照,人便昏迷,聽其擺佈。若蘭並不知道,所幸下山時節,妙一夫人賜了三件法寶,內中一件便是幻波池聖姑留賜的天寧珠,此寶專破這類邪法,立將妖鏡震破。當時因見李厚取出妖鏡一照,心神便自搖動,不由膽小情急,把所有法寶、飛劍全施出來,威力太大,李厚竟遭波及,身受重傷。他非但毫無怨恨,反說自己實是該死。此時失卻妖婦至寶,必不肯容。念在幾世相思,身已殘廢,不再求愛,只求稍加辭色,將他殺死,以免妖婦師徒尋來翻臉,受那煉魂之慘。並且死在心上人手上,也所甘心。

    若蘭想起對方除癡心熱愛之外,從未使自己難堪,這次雖用邪法暗算,也是有激而發。及見自己發現中邪,向其怒罵,立即賠罪。正想收去妖鏡,自己身藏法寶已隨心運用,發出威力。他當時逃避並非不能,因見自己生氣,心中惶恐,只顧賠話,忘了逃退,始受重傷。似此情形,如何還忍親手殺他?勸又不聽,一味求死,詞意淒苦,說什麼也不肯離去。傷也真重,難於飛行。跟著,吳、崔二女回山,問知前事,也覺對方可憐。迫於無奈,只得給他服了兩顆靈丹,移往洞後石窟之中養息。石窟甚為黑暗狹小,又當山陰,終年不見陽光,他卻認作天堂樂土,喜幸非常。常說:「此後別無他求,只望常住在此,早晚能得一見顏色,於願已足。」若蘭起初也頗憐他,日子一久,漸漸覺出對方並未死心,日夜守伺求見,已是厭煩。洞外風景甚好,偶出閒眺,或與同伴閒遊,他必緊隨身側,不肯離開。若蘭平素不願與人難堪,氣在心裡,說不出來。對方深知若蘭性情,一見快要發作,向其責問,便即遠避,等若蘭氣消再來。除在身側癡望外,又說不出別的過處,越發難於翻臉。只好賭氣,不是洞中修煉,便是遠出行道,懶得回去。李厚倒也守信,又恐妖人尋仇,並不似前如影隨形。即此若蘭已覺是未來一個大累。

    新近妖人師徒見借寶久未歸還,妖婦行法一收,才知已毀。又查知李厚已立誓改邪歸正,永不再與妖人為伍,甘心守定若蘭,永為臣僕之事。妖婦水性楊花,早想勾引李厚,因為對方情有獨鍾,不為所動,當著妖師,勉強借他寶鏡,心實不願。及見這等情形,以為自己秋姿奇艷,誰都一見傾心,色授魂與,李厚獨不受其誘惑,認為奇恥大辱。又因法寶毀在若蘭手內,越發大怒,當時便要尋來,把二人置於死地。無奈妖師因與神駝乙休結怨,吃了大虧,僅以身免,惟恐又生枝節。說:「李厚失寶,非出本心,不敢見你,也是常情。他與對方幾生熱愛,乘機近身,也難責怪。我法寶尚未煉成,此時不宜多事。」嚴詞禁阻。妖婦本有好些面首,均是有力妖邪,自己不敢違背師命,氣又不出,便在暗中指使妖黨去向二人尋仇。

    若蘭已經遇上過一次,雖仗師傳法寶佔了上風,但是仇恨越深,必要捲土重來。李厚便說:「我一人在山,早晚必遭毒手,死並不怕,但不願死在別人手內。」力求若蘭將他殺死,了他癡願。還說如蒙見憐,帶他出入,絕不敢稍有違忤,或想就勢親近。只是隨侍身側,可以常見玉容,一旦遇事,也可多個幫手。妖邪行徑來歷,均所深知,有他在側,便可先作防備,要免好些意外。若蘭見他詞意懇切,雖未答應,也頗感動,當時未置可否。心想:「這人癡得可憐。雖然出身左道,近已立誓改悔,可惜正教中無人援引。」意欲尋到齊、朱等至交姊妹,說明心事,由靈雲出面,接引到本門師兄門下,藉以保全,免為妖人所害。自己素來面嫩,又覺難於出口。想起玉清大師法力高深,無須明言,便可代為做主。方始變計,前往求教,不料忽與朱文路遇。

    朱文問知前情,暗忖:「若蘭溫柔心軟,昔日玉清大師背後說她將來尚有情孽,能否擺脫,尚不可知。彼時見她端靜,向道最切,還當不至於如此。誰知下山不久,便遇此事。難怪靈雲想將她帶往紫雲宮同修,兩向師長求說,俱都未允。她說那人,不知根骨心性如何?只要不是真正惡人,七矮現在開府小南極,那麼大一片仙山靈境,自必須人管理。七矮下山不久,無甚門人,金蟬又是莫逆之交,如為接引,斷無不允之理。」朱文便將自己的想法和若蘭說了。若蘭聞言大喜,立約朱文同往查看。途中力言:「妹子實因志切修為,對他從無情愫,故覺糾纏討厭。平心而論,前生同在旁門,丁汝林有時還不免於為惡,李厚卻因情太專,敬愛自己,奉若神明,休說害人,不論甚事,妹子只稍不以為然,立即作罷,並還永不再犯。轉世之後,多年不見,以前行為雖還不敢斷定,但他仍是當年心性。因其所交多是左道中人,過失或者不免,料非本心。

    何況近又立誓追隨,決計棄邪歸正,永不再與妖邪來往。他曾對妹子哭訴:『以前誤入歧途,此時雖知自拔,自信平生也無大過,無如始基已誤,手又殘廢,峨眉取材甚嚴,似此菲質,決難收錄。蘭妹又不能以本門心法私相授受。我雖歸正有心,但向道無門,只想永隨蘭妹做一守洞奴僕,以待劫運來臨。我已洗心革面,又不出山,除妖道師徒懷恨可慮而外,正教中人決不再加誅戮。有此三數百年光陰常見蘭妹的面,到時形消神滅,也是值得。何況期前兵解,還可轉世,彼時定當化身女子,求蘭妹度在門下,收為徒弟。由此天長地久,永不分離,豈不更好麼?』妹子氣他不過,便問他道:『你既想轉女身,早日兵解,不是一樣,何必纏我做甚?』他說:『前師所賜法寶,內有一件能查知三年以內禍福,我兩次遇難,俱有警兆,並非不知。一次為與妹子解圍,明知故犯,斷去一手。

    一次因見妹子中邪生氣,心中惶急,更沒料到法寶威力那等神速,雖受重傷,但是因此常見玉顏,無異轉禍為福,引為深幸。我因看出蘭妹不久當有一難,想同出入,實由於此。屢請不允,可知對我厭惡太深,死後定必棄我如遺,轉世不論為男為女,要想蘭妹度我,決無此事。我又不肯違背蘭妹心意,再投左道旁門。豈非白用心機,徒受苦難?轉不如守侍些年,萬一能以至誠感動,稍加憐憫,固是萬幸;否則,有此三數百年眼皮上的供養,也足夠我消受了。再不,死在蘭妹手內,我也心甘。』妹子雖然又好氣,又好笑,現在回憶此人,實是忠厚。世上美女甚多,左道中妖婦淫娃中也不少佳麗,以他法力容貌,一拍即合,並非難事。一班同門和平輩道友中,休說仙都二女、姊姊和英雲姊妹那樣珠光玉貌,令人一見便要眼花的,我比不上,便是秦家姊妹與向芳淑、陸蓉波、李文衎、廉紅藥、凌雲鳳諸姊妹,哪一個不是麗質天生、容光照人,比我勝強得多?平時往往自慚形穢,偏生遇到這麼一個冤孽,前生多年同門,殺他於心不忍。姊姊如不想法代我去此一害,將來萬一受他牽累,如何是好?」

    朱文見她辭色幽怨,料知芳心早被對方感動,如不乘此時機預為分解,將來定和寒萼一樣,延誤仙業。若蘭也深知利害,所以如此愁急。朱文慨然說道:「你我知交,患難姊妹。你為人又好,同門姊妹個個情意相投。休說片面相思,心有主宰,即使夙孽糾纏,我和英雲姊妹,定無坐視,放心好了。」若蘭心中感謝,未及開口,忽聽左側有人說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要代人撐腰呢!」這時二人正由仙霞嶺上飛過,因是俱都愛花,經過之處乃是一條極廣大的山谷,谷中繁花盛開,蝶鶯亂飛,好鳥和鳴,景甚清麗,因想事情不忙,便把遁光降低,一路說笑,並肩徐飛,順便觀賞過去。朱文一聽有人接口,語意似為自己而發,聲如嬰兒,忙拉若蘭,按住遁光細一觀察。

    見當地山谷長只半里多路,一頭通向口外亂山之中,一頭是片雲霧佈滿的無底深壑,兩邊山崖高矗入雲,從上到下,被千百種各色繁花佈滿,霞蔚雲蒸,宛如錦繡。先在空中遙望,便因花開繁盛,向所罕見,方始下降,只顧談笑,也未留意。及至聞聲查看,方覺有異尋常:二人均想起常在當地上空飛行往來,從未見過這條山谷。再看那聲來處,乃是近頂一個大只方丈的崖凹。這一座山崖,本較傾斜,只當地縮進去這一塊平地。上面繁花佈滿,層層堆積,地作圓形。花又純白,其大如碗,形似蓮花,開得極盛,從未見過。四外的花多是五色繽紛,獨此一圈白花宛如錦繡堆中湧起一團銀玉,花光燦爛,清香襲人,看去繁艷已極。四圍更生著四五株玉蘭花樹,繁枝亂髮,上面花都開滿,亭亭若蓋,恰將那片地方罩住。

    二女正尋視間,忽又聽先發話人笑道:「我在這裡,怎地還未看見?」二女定睛一看,原來靠崖樹下花堆上面,坐著一個白衣幼女,看年紀不過五六歲,正朝自己指點說笑。這幼女身材矮小,形若童嬰,盤膝坐在其上。四圍萬花圍繞,上面又是一片繁花交織的華蓋緊壓其上,離頭只二三尺。人又生得玉雪也似,所穿白衣非紗非紈,好似一簇銀色輕雲籠在身上。下面一雙又白又嫩的腳埋在花堆裡面,微露纖指。除頭上披拂兩肩的秀髮烏光滑亮而外,連人帶衣服俱與花光同一顏色,人又生得那麼瘦小,所以起先沒有發現。這一照面,覺出對方是一個幼童,獨身坐在這危崖近頂,萬花叢中,相貌雖然清麗入骨,神態卻甚莊嚴,直是天仙中人。猛想起極樂真人李靜虛,也是這等幼童神氣,料是成道人的元嬰。不敢怠慢,忙即躬身請問道:「道長有何賜教?法號、行輩還望見示。」幼女微笑道:「我的姓名,此時未便明言。

    但我在此隱居數百年,輕易不與人相見。此谷也經我行法封禁,無人能來。只為前月有一昔年故交來此相托,說你二人不久大難臨身,他又有事,暫時難於往援,為此留下一封錦囊,內有兩件法寶,請我轉交。本不想管此閒事,因在當年曾與這位道友約定,將來有事,必定相助,不便失言。照我向例,凡能見到我的人,便算有緣,多少必有所贈。何況你們中,又有一人前生是我舊交,當此危急存亡之際,更應稍盡心力。不過我不久便要成道,實厭魔擾。雖然事前還要出山一次,素喜清靜,目前最好無事。為此移動禁制,將你二人引來,除代交錦囊外,另贈天孫錦仙衣一件與朱文,可供防身之用,此時便須貼身穿上。此寶專御魔火,寶光經我隱去,禦敵始生妙用。還有兩粒靈丹贈與若蘭,留備未來之用,任多厲害的邪法,只要把人保住,立可起死回生。錦囊也在此時取看。一離此谷,不可再提此事和我的蹤跡,否則,我不過多點煩擾,你們卻有大害。」

    說罷,由身側花下取出大僅數寸見方一疊輕紗。朱文以為還要脫衣更換,方和若蘭拜謝,少女手一揚,一片紫色光華迎頭罩下,頓覺身上輕快,舒適非常。幼女隨將錦囊交與朱文,令其開看。再將兩顆靈丹贈與若蘭。笑道:「你二人根骨深厚,必有成就,前途珍重。」說完,眼前銀霞微閃,一陣香風過處,人已不見。二女知是一位前輩女仙,連忙下拜。打開錦囊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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