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柒 第42章 第二五六章 (6)
    平生至交,只有南海散仙呂璟一人,初意到時必可相助。哪知費盡千辛萬苦,日前才得燃脂頭陀指點,將珠靈澗玉壁前層禁圖得到。偏巧此時呂道友的師父南海雪浪山陽阿老人正於日內要赴休寧島的群仙盛宴,洞中又正煉著靈丹,必須他回山坐鎮。此會與峨眉開府不同,來往流連,須經過四十九日才能畢事。燃脂老禪師說,為防我來時被人看破,還傳了我一道靈符。珠靈澗千年靈秘現已洩露,知道底細的並不止我一個。他那靈符,只能用至今日為止。最厲害的,要算雲南西昆山二惡、番僧麻頭鬼王呼加卓圖與他師弟金獅神佛赤隆兒爪。他們不特用晶球視影看出底細,並還將那內層禁圖下落尋到。

    「我這外層禁圖,總算神僧相助,用他佛法掩蔽,未被看出真相。而那內層禁圖,又在恆山丁甲幢三化真人卓遠峰、大法真人黃猛、屠神子吳訟所居妖洞之下。三凶邪法甚高,自從峨眉慘敗回去,愈發謹慎,潛居不出,不論明索暗盜,均極難辦。二番僧本因算出本身再有十多年劫運將臨,除將禪經得到,不能化解,才不惜多耗精力,苦心參詳。既是結仇樹怨,又恐因此傳揚出去,覬覦人多,事更難辦。最後想好一條主意:知道三凶好色,曾戀崆峒派妖女溫三妹,多年未得如願。二惡記名弟子紅花和尚冉春工於內媚,恰與妖女有交。

    便由冉春將妖女引往雲南,先令她起了重誓,然後許下好處,授以機宜,妖女欣然領命而去。番僧以為妖女志在嫁與冉春,多年來俱因自己堅執不許,未得如願。現在不但答應,並許冉春將來傳授衣缽。除禪經不能與人,妖女得去也難通解,言明看都不許外,事成之後,所有洞中藏珍分與一半。妖女又起了重誓,斷無背叛之理。只是前層禁圖未得,不能由正面入內。必須由裡層崖頂穿洞而入,事機迅速,聲勢驚人。那崖本是大雄神僧由西天竺移來,通體都有法力禁制,堅逾精鋼,除非將他教中最具威力的三十六相神魔煉成,不能一舉成功。便乘妖女往恆山盜圖之便,二惡合力往西崑崙絕頂秘窟之中,苦煉神魔,以備應用。

    「誰知妖女仗她邪法之力和本身媚術迷人,一到恆山,那麼厲害精明的恆岳三凶,竟吃迷住,每日爭風獻媚,一點沒有看出她的來意。先吃她借口新得的道書,每日須有定時用功,將那藏圖的上層石室佔去。跟著,暗用番僧所借法寶,穿入地底將圖盜去,又盤桓了兩日才走。本來得手甚易,三凶一點也不知道。偏巧妖女去時,冉春便在近側守候,想起以前和妖女萬分恩愛,只為乃師法嚴,稍一違忤,立有煉魂之禍,奉命斷絕,不敢來往,好容易多年相思,忽然得此良機。來時乃師曾說,只要圖到手以後,任憑為所欲為。在未成功以前,如有沾染,事成還可,否則休想活命。沒奈何,只得強捺慾火,連路上妖女引逗,也不敢犯,期以異日。每一想到三凶與妖女縱慾情景,便妒忿欲死。

    「忽見妖女成功出來,相見一說,不由心花怒放。雙方都是戀姦情熱,色膽包天,竟沒等離開當地,就在丁甲幢附近冉春連日守伺的山洞之中,苟合起來。冉春在附近逗留,早吃三凶門人看見,生了疑心,本就想要盤詰下手,見狀如何能容,立即歸報。三凶均知妖女水性楊花,妖女去時,冉春又做無心路過,被三凶誘迫進洞,行事更極隱秘。屠神子吳訟人較穩練,一查洞中並未失甚寶物,主張由他自去。黃、卓二凶卻是酸火上攻,覺著妖女不應眼前欺人,略為商議,立即趕去。一到,便下毒手,將冉春殺死。

    「妖女自是氣極,翻臉成仇,在恆山苦鬥了三日夜,終因眾寡不敵,用計逃走。路上想起心上人已死,既恨番僧以前作梗,又想獨吞珠靈澗藏珍。知道番僧正煉有相神魔準備攻山,無暇查知蹤跡。此時如若尋得能手,先把藏珍連同禪經一起盜去,逃往海外窮荒,只要遠出七千里外,番僧晶球視影便看不出。熬過十年,自己法力大進,再往中土將二番僧殺死,便可不致應那惡誓。主意打好,立往西崆峒飛來。妖女平日並不在崆峒居住,又知一干同黨俱是刁狡凶貪,不甚可靠。只在後山夜明崖石壁裡面,有她本門一個最厲害的人物,名叫四手天尊何永亮的,是她舊好。自從崆峒派連受正教中人誅戮,同類凋零,便在當地崖腹之中開了幾間石室,在內潛修煉寶,以為將來復仇之計。於是銷聲匿跡,誰都不見,所居連個門戶俱無。當初曾勸妖女隨同隱伏,待時而動,以免在外為人所算。妖女面首甚多,為防不能暢意,連崆峒老巢都不肯住,如何肯與妖道同守,雖未答應,偶然也去看望。深知妖道對她忠愛,居處隱秘,行輩又高,除自己可以叩關求見外,誰也不放進去,便尋了去與之同謀。

    「我知道事已緊急,再延時日,番僧有相神魔煉成之後,更是一到便將禪經取走,這比妖女還要可慮,不能再等呂璟相助。明知由上下攻至難,如無番僧所煉法寶,事前還有好些佈置,妖女必不敢造次,但是夜長夢多,下手越早越好。所幸前層禁圖已得,如照圖中指示,只須暗中前往,將暗藏苔蘚下的壁上禁制解去,到了裡面,先將外面禁制復原,再照外圖參詳和本身法力,至多三日即可通入內洞,將禪經得到,開禁而出。壁上共有六道禁制,每次破解雖只個把時辰,但均有一定時刻,須分六日六次才能成功。到了裡面,復原卻易。我也曾親往妖窟探看,因見妖法封禁頗嚴,又恐打草驚蛇,不曾入內,僅在珠靈澗遇到兩次。我的第一次行法已完,未被妖人看出。

    聽二妖人對談,好似攻山的法寶既難借取,如用妖法攻山,須設法壇,五龍巖本山同黨還在其次,兩老怪師徒事前不打招呼,必來作梗;打了招呼,又恐生心強索。如就此拜他為師也好,偏生近年脾氣更怪,決不再收徒弟。一個不巧,平白樹下番僧強敵,所得有限。妖女溫三妹還想快辦,四手天尊何永亮卻力主慎重,隨即走去。第二次行法便是今天,不料被男女二妖人發現。我事前設有旗門禁制,中懸寶鏡,當二妖人發覺以前,我已得知。因為功成只須俄頃,就快完事,又聽二妖人說起失圖之事,心中驚疑,想聽下文。以為二妖人在左側山頭對談,相去頗遠,我將旗門略一轉動,他們的言動立可查知。不料遇到行家,妖人地理又熟,一會兒便被識破,立即飛來。

    「這時如被看出壁上禁制已解其五,稍用邪法試探,前功盡棄,總算妖人發覺時剛巧完事。我在旗門以內聽出他們要來,以防動手驚動妖黨和老怪師徒,又以孤身一人,兩妖邪法甚高,反正難佔上風,只得收了旗門遁走。因我兩用聲東擊西之法,只拖延了些時候,結局仍被看出,隱身法也吃照破。再逃恐被追上,才想出其不意,暫借人家一躲,以便運用玄功,將身中邪氣解去,只要隱身,便可無慮。真要被他們追上,再與一拼。幸遇道友師徒有意相助,在此等候多時,並且我那最懸念的內層禁圖,也被令高徒得來。雖然事情仍非容易,成功已是無疑。實不相瞞,我和道友一樣,自被恩師逐出,心如刀割,這些年來,無日無時不是心向師門。我改投玄門,實因以前樹敵太眾,畏禍托庇之故。

    而這第二位恩師,雖然待我至厚,但在入門之前,曾和我說了兩條道路:一是從此改入玄門,將來雖有成就,或許還可以免去一場大劫,無如夙孽未能避免,至多只能修到散仙一流,對於以前修積功力,未免可惜;二是如暫寄身玄門,仍修佛法,將來雖然不免兵解,並受十四年水火風雷苦難,但由此孽累既可全消,不久重返師門,元神也自凝煉,再加修為,終成正果。在這積修外功的一甲子中,降魔法力更是高得出奇。我一口答說,願走第二條路。所以前師所傳禪功一直均在勤習,不曾少懈。此來一切,一半得有第二位恩師和燃脂神僧指點,結局雖幸成功,但我以後遭遇必慘,此是定數。道友到時也無須顧我,只請助我取出禪經,已感盛情。至於別的藏珍,我不久兵解,原有法寶尚須托人,本來無須乎此,何況大雄神僧尚有法諭,到時我只要那一部禪經,別的全由道友做主便了。」

    說時,包頭青布已經取下。申屠宏見她生得長身玉立,美艷如仙,雖然穿得極為破舊,但是通體清潔,容光依舊照人,不可逼視,知她功力甚深。聽完,便笑答道:「道友智珠在前,胸有成竹,再好沒有。我對此事,詳情未悉,只照師命行事。適聽道友說,明晚子時便可下手,與家師所說,尚有出入。禁圖在此,道友不妨保存,還請稍為籌計。略遲數日,到了家師所說時期,見到柬帖空白處現出字跡,同往如何?」隨說,隨將後層禁圖遞了過去。花無邪知道申屠宏遞圖心意,一面看圖,笑答道:「道友何事多心?令師妙算前知,自無差錯。

    無奈我多生孽累相尋,多災多難,不能避免。已為此事許下宏願,稍可為謀,必須盡力以赴,一則借此消災,二則藉以試驗我近年苦修定力。內外兩圖,關係重大,惟恐勢孤,萬一失落,便連外圖我也交與道友收存,並不帶走。我知貴派法嚴,道友在令師限期以前,不能隨往。好在外圖我已記熟,只借內圖一觀已足。明日如不前往,連日苦心既同白用,更恐遷延日久,多生枝節,事以早辦為妙。能早成功一日,我將來便可少受許多罪孽。道友先前韜光隱跡,我平日自負眼力不差,竟會不測高深。後見道友隱身神妙,才知法力高強,勝我多多,又奉令師之命而來,即令我明日一無所成,尚有道友大援在後,使我放心多了。」

    申屠宏早得仙示,知她為了一個前生愛侶,在神尼芬陀門下犯規被逐,始終心向師門,志行堅苦。對那禪經關心太切,性情又極堅毅,向道心誠,甘犯奇險,百折不回,勸她必不肯聽。心中卻甚敬佩同情,實不願她多受苦難,便拿話點她道:「道友志行,堅苦卓絕,令人佩仰。彼此師門皆有淵源,何況奉命來此,同策事功,故將禁圖交與道友,並無他意。既然道友無須帶往,由誰收存,俱是一樣。師命難違,如道友所云,誼屬同舟,也不能拘執成見。道友明夜成功更好,到時倘有差池,或是獨力不能御眾,請道友索性往兩老怪所居烏牙洞飛去,即可無事。詳情暫難奉告,還望鑒諒。」花無邪外和內傲,外表美艷溫柔,而心如冰雪,又極靈慧。

    本心未始不想申屠宏明夜同往,可免許多顧慮,一聽這等說法,只淡淡地一笑,並未深問。雙方又各談了些以前修為之苦,以及近和齊靈雲姊妹訂交經過,越發投機,都是道力極高的人,談不到甚男女之嫌。花無邪寄居的農家,雖然受過恩惠,決不走口,終恐日裡現了形跡,妖人不免運用邪法,四下尋蹤,也許被查探虛實,並還連累好人。申屠宏室外,卻有妙一真人靈符禁制,不特妖人為仙法所迷,就無心路過,也決錯過,不會走進。便二番僧的晶球視影,也查不出分毫跡兆。好在雙方均非常人,無須安眠,經申屠宏一留,花無邪便即留下,準備明夜入山再走。因感龍娃無意中得來禁圖,成此大功,雖拜申屠宏為師,但是根骨不佳,便將好友呂璟所贈陽阿老人自煉的坎離丹,取了兩粒相贈。

    申屠宏知道此丹乃陽阿老人費了一甲子苦功,用九百餘種靈藥煉成,功效比起幻波池毒龍丸差不多少,正邪各派中均視為脫骨換胎的靈藥,每服兩丸,最為珍貴。呂璟乃陽阿愛徒,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得來,贈與至交,如何舉以送人?方要推謝,花無邪道:「呂道友與我情勝骨肉,他因想我與他一樣做散仙,永遠逍遙自在,為求此丹,曾向他師父跪求了三日夜,才蒙允許,照著好友情分,本不應該隨便送人。一則我志不在此,服它無用。二則又素不肯受嗟來之食,強人所難,見他得丹那等難,越非我所心願。再者,陽阿老人對我為人前途,早已深悉,賜丹時,曾對呂道友說:『我看你心思白用,花無邪性傲,知你如此苦求,得來決不肯服。你既為友誠切,索性帶兩粒去也好。只是不領情無妨,卻不許她退回來呢。此丹多一粒,有一粒的功效。』呂道友先還高興,平日大小事均不瞞我,獨於此事,卻假傳師命所贈,想等我服後,再行說明。不料人還未到,我已得知。因他再三苦勸,我才對他說:『乃師此舉實有深意。這麼珍貴的靈藥,你先求一粒而不可得,末了明知我不肯服,轉以四丸相贈,並還不許退回,分明是想假我手轉贈旁人,如何還不明白?』他方省悟,又素不肯強我不願之事,只得罷了。他既知我必將此丹贈人,所贈恰又是對我出過大力,於我將來轉劫成道有關的人,雖慷他人之慨,一樣也感他的盛情。我也知道峨眉正當鼎盛,靈藥至多,此子根骨雖差,只要向道心堅,勤於修為,將來一樣可得教祖恩賜,不患無成。但是歲月難期,知在何時始能如願?道兄又須常帶他在身邊,似此凡庸,豈不累贅?服了此丹,至少抵一甲子修為,而我也盡了心。令高徒前去必有修積,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遇合,何必推辭呢?」

    申屠宏笑道:「我以道友至交所贈靈藥珍貴,受之於心難安,既然盛意栽培後輩,我令小徒拜收便了。」隨令龍娃拜謝,並告以服法,服後再照本門心法加以運用,當日便生靈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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