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堆積的叛亂的腦髓
部落的桃花,水的桃花,美麗的女奴隸啊
你的頭發在十分疲倦地飄動
你脫下像燈火一樣的裙子,內部空空
一年又一年,埋在落腳生根的地方
刀在山頂上呼喊“波浪”
你就是桃花,層層的波浪
我就是波浪和燈光中的刀
曠野上一把刀的頭發像燈光明亮
刀的頭發在十分疲倦地飄動
那就是桃花,我們在憤怒的河谷滋生的欲望
圍著夕陽下建設簡陋的家鄉
桃花,像石頭從血中生長
一個火紅的燒毀天空的座位
坐著一千個美麗的女奴,坐著一千個你
1987草稿
1989.3.14改
桃花時節
桃花開放
太陽的頭蓋骨一動一動,火焰和手從頭中伸出
一群群野獸舔著火焰刃
走向沒落的河谷盡頭
割開血口子。他們會把水變成火的美麗身軀
水在此刻是懸掛在空氣的火焰
但在更深的地方仍然是水
翅膀血紅,富於侵略
那就是獨眼巨人的桃花時節
獨眼巨人懷抱一片桃林
他看見的全是大地在滔滔不絕地縱火
他在一只燃燒的胃的底部
與桃花驟然相遇
互為食物和王妻
在斷頭台上瘋狂地吐火
乳房吐火
掛在陸地上
從笨重天空跌落的
撞在陸地上撞掉了頭撞爛了四肢
在春天在億萬人民中間在群獸吐火的地方
她們產生了幻覺
群獸吐火長出了花朵
群獸一排排肉包著骨長成樹林
吐火就是花朵多麼美麗的景色
你在一種較為短暫的情形下完成太陽和地獄
內在的火,寒冷無聲地燃燒
生出了河流兩岸大地之上的姐妹
朝霞和晚霞
無聲地在山巒間飄蕩
我倆在高原在命運三姐妹無聲的織機織出的牧場上相遇
1987初稿
1988初改
1988底再改
1989.3.14再改
桃樹林
內髒外的太陽
照著內髒內的大陽
寂靜
血紅
九個公主
九個發瘋的公主身體內部的黑夜
也這樣寂靜,血紅
桃樹林,你的黑鐵已染上了誰的血
打碎了燈,打碎了頭顱,打碎了女人流血的月亮
他的內髒抱住太陽
什麼是黑夜?
黑夜的前面首先是什麼?
黑夜的後面又緊跟著什麼?緊跟著誰?
內髒外的太陽
照著寂靜的稻麥,
田野上圓潤的裸體
少女的黃金在內部流淌
1988草稿
1989.3.15改
桃花
曙光中黃金的車子上
血紅的,爆炸裂開的
太陽私生的女兒
在遲鈍的流著血
像一個起義集團內部
草原上野蠻荒涼的彎刀
1989.3.15
黎明和黃昏
——兩次嫁
妝,兩位姐妹
黃昏自我斷送
夜色美好
夜色在山上越長越大
馬與羊鑽出石頭在山上越長越大
白雪飄落在這個黃昏
向我隱隱獻出
她們自己
我的秘密的女神
我該用怎樣的韻律
告訴你,侍奉你
我該用怎樣的流血
在山頭舔好自己的傷口
了望一望無際的大地
以此慰藉
以“遺忘”為伴侶
我將把自己帶出那些可以辨認嘴臉的火把之光
從此踏上無可救藥的道路
把肉體當作草原上最後的帳篷
那些神秘的編織女人
紡輪被黃昏的天空映得泛紅
血液顏色的輪軸一夜作響
我屈從於她們
死於劍下的晚霞的姐妹
在夜色中起飛
我屈從於黃昏秘密的飛行
肉體回到黑夜的高空
兩半血紅的月亮抱在一起
遲至今日
我仍難以訴說
那些背叛父母和家園
卻熱愛生活的人
為什麼要和我結伴上路
我的青春我的幾卷革命札記
被道路上的難民鐫刻在一只乞討生活的木碗上
那只碗曾盛過殷紅如血的晚霞和往日一切生活
在死到臨頭
他是否摔碎
還是留傳孩子
晚霞燃燒
厄運難逃
我在人生的盡頭
抱住一位寶貴的詩人痛哭失聲
卻永遠無法更改自己的命運
我就是那位被人擁抱的詩人
寶貴的詩人
看見晚霞映照草原
內心痛苦甚於別人
人類猶如黃昏和夜晚的灰燼
散布在河畔憂傷疲倦
人類猶如火種的腳在大地上行走
晚霞充滿大火
和焦味。一望無際
伸展在平原和荒涼的海灘
兩半血紅的月亮抱在一起
那是詩人孤獨的王座
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麥子和麥子長在一起
願河流與河流流歸一處
浩瀚無際的河水順著夜色流淌
神秘的流浪國王
在夜色中回到故鄉
城市破碎
流浪的國王
我為你歌唱
夜色使平原廣大使北方無限使烈火吹遍
把北方無盡的黃昏抬向滾滾高空
黎明更高鋪在海洋上
1987
春天
春天的時刻上登天空
舔著十指上的鮮血
春天空空蕩蕩
培養欲望鼓吹死亡
風是這樣大
塵土這樣強暴
再也不願從事埋葬
多少頭顱破土而出
春天,殘酷的春天
每一只手,每一位神
都鮮血淋淋
撕裂了大地胸膛
太陽啊
你那愚蠢的兒子呢
他去了何方
天空如此遼闊
燒死在悲痛的表面
大海啊
這陽光閃爍
的悲痛表面
秋天的兒子
他去了何方
千秋萬代中那唯一的兒子
去了何方?
女兒內心充滿仇恨和寒冷
想念你,愛著你,但看不見你
她沒有你就像天空沒有邊緣
天空空空蕩蕩,一派生機
我們無可奈何
我們無法活在悲痛的中心
天空上的光明
你照亮我們
給我們溫暖的生命
但我們不是為你而活著
我們活著只為了自我
也只有短暫的一個春天的早晨
願你將我寬恕
願你在這原始的中心安寧而幸福地居住
你坐在太陽中央把斧子越磨越亮,放著光明
願你在一個寧靜的早晨將我寬恕
將我收起在一個光明的中心
願我在這個寧靜的早晨隨你而去
忘卻所有的詩歌
我會在中心安寧地居住,就像你一樣
把他的斧子越磨越亮,吃,勞動,舞蹈
沉浸於太陽的光明
在羊群踩出的道上是羊群的靈魂蜂擁而過
在豹子踩出的道上是豹子的靈魂蜂擁而過
哪兒有我們人類的通道
有著銳利感覺的斧子
像光芒在我胸口
越磨越亮
太陽的波浪
隱隱作痛
我進入太陽
粗糙而光明
那前一個夜晚
人類攜帶妻子
瘋狂奔跑四散
這是春天
這是最後的春天
他們去了何方?
天空遼闊
低垂黃昏
人類破碎
我內心混沌一片
我面對著春天
我就是她的鮮血和黑暗
我內心渾濁而寧靜
我在這裡粗糙而光明
大地啊
你過去埋葬了我
今天又使我復活
和春天一起
沉默在我內部
天空之火在我內部
吹向曠野
曠野自己照亮
在最後的時刻海底
在最後的黎明之前他們去了何方?
1987.7草稿
1988.2二稿
1989.3三稿
拂曉
蒼茫的拂曉,黎明
穿上你好久沒穿的舊裙子,跟我走
夜的女兒,朝霞的姐妹,黎明
穿過這些山峰,坐落
在這些粗笨的遠方和近處
穿過大地的頭顱
和河畔這些無人問津的稀疏的荒草
跟我走吧,黎明
你是太陽之火頂端
青色的煙飄渺不定
你就是深夜裡剛剛消失又驟然升起的歌聲
你穿著一件昨夜弄髒的衣裙走向今天
你嘴裡叼著光芒和刀子,披散下的頭發遮住眼睛、乳房和面容
提著包袱,渡過骯髒的日子,跟我走吧
這鮮血的包袱一路喧鬧
一路喧鬧,不得安寧
帶上你褐色的地母的乳房跟我走吧
哪怕包袱裡只有地瓜,乳房裡只有水土
悄悄沿著這原始的大地走去
骯髒的大河在盡頭猛然將我們推向海洋
蒼茫的拂曉,原始的女人
原始的日子中原始的母親
陌生的妻子披著魚皮
在海上遨游著產籽的女兒
敲打著船殼海洋的埋葬
太平洋上沒有一口鍾和一棵梅樹
沒有一枝梅花在太平洋上開放
只有鎮子中央
廢棄不用的土和石頭
堆成的荒涼山坡
跟我走吧,黎明
所有的你都是同一個你
我難以分辨
誰是你誰是真正的你
誰又再一次是你
絕望的只是你
永不離開的你
不在天地間消失
所有的你都默默包扎著死去的你
年老丑陋的女王,這黑夜內部無窮無盡的母親女王
我早就說過,斷頭流血的是太陽
所有的你都默默流向同一個方向
斷頭台是山脈全部的地方
跟我走吧,拋擲頭顱,灑盡熱血,黎明
新的一天正在來臨
1989.2.24
月全食
我的愛人住在縣城的傘中
我的愛人住在貧窮山區的傘中,雙手捧著我的鮮血
一把斧子浸在我自己的鮮血中
火把頭朝下在海水中燃燒
我的愚蠢而殘酷的青春
是同胞兄弟和九個魔鬼
他一直走到黑暗和空虛的深處
火光明亮,我像一條河流將血紅的頭顱舉起
又喧嘩著,放到了海水下面
大海的波浪,回到塵土中去
草原上的天空,回到塵土中去
我將你們美麗的骨頭帶到村頭
掛上妻子們的脖子
我的莊園在山頂上越來越寂靜
寂靜!我隨身攜帶的萬年的閃電
暴君,寶劍和傘
混沌中的嘴和劍、鼓、脊椎
暴君雙手捧著寶劍,頭顱和梅花
在早晨燦爛,信任我的肋骨
天生就是父親的我
回到塵土中去吧
將被廢棄不用
黑色的鳥群,內部團結
內部團結的黑夜
在草原的天空上,黑色羽毛下黑色的肉
黑色的肉有一顆暗紅色的星
一群鳥比一只鳥更加孤獨
鳥群的父親,鳥群唯一的父親
鐵打的人也在忍受生活
鐵打的人也風雨飄搖
所有的道路都通向天堂
只是要度過路上的痛苦時光
那一天我正走在路上
兩邊的荒草,比人還高
遙遠的路程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有一半是在群山上伴著羊群和雨雪,獨自一人守候黎明
有一半下到海底看守那些廢棄不用的石頭和火
那些神秘的母親們
我看見這景色中只有我自己被上帝廢棄不用
我構成我自己,用一個人形,血肉用花朵與火包圍著
空虛的混沌
我看見我的斧子閃現著人類勞動的光輝
也有疲倦和灰塵
遙遠的路程
作為國王我不能忍受
我在這遙遠的路程上
我自己的犧牲
我不能忍受太多的秘密
這些全都是你的
潮濕的冬天雙手捧給你的
這個全身是雨滴的愛人
這個在閃電中心生活的暴君
也看見姐妹們正在啟程
1989.1草稿
1989.3.9刪
春天,十個海子
春天,十個海子全部復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這一個野蠻而悲傷的海子
你這麼長久地沉睡究竟為了什麼?
春天,十個海子低低地怒吼
圍著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亂你的黑頭發,騎上你飛奔而去,塵土飛揚
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彌漫
在春天,野蠻而悲傷的海子
就剩下這一個,最後一個
這是一個黑夜的孩子,沉浸於冬天,傾心死亡
不能自拔,熱愛著空虛而寒冷的鄉村
那裡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戶
他們把一半用於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於農業,他們自己的繁殖
大風從東刮到西,從北刮到南,無視黑夜和黎明
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麼意思
1989.3.14凌晨3點∼4點
太平洋上的賈寶玉
賈寶玉太平洋上的賈寶玉
太平洋上:糧食用繩子捆好
賈寶玉坐在糧食上
美好而破碎的世界
坐在食物和酒上
美好而破碎的世界,你口含寶石
只有這些美好的少女,美好而破碎的世界,舊世界
只有茫茫太平洋上這些美好的少女
太平洋上糧食用繩子捆好
從山頂洞到賈寶玉用盡了多少火和雨
1989
獻給太平洋
我的婚禮染紅太平洋
我的新娘是太平洋
連亞洲也是我悲傷而平靜的新娘
你自己的血染紅你內部孤獨的天空
上帝悲傷的新娘,你自己的血染紅
天空,你內部孤獨的海洋
你美麗的頭發
像太平洋的黃昏
1989.2
太平洋的獻詩
太平洋豐收之後的荒涼的海
太平洋在勞動後的休息
勞動以前勞動之中勞動以後
太平洋是所有的勞動和休息
茫茫大平洋又混沌又晴朗
海水茫茫和勞動打成一片
和世界打成一片
世界頭枕太平洋
人類頭枕太平洋雨暴風狂
上帝在太平洋上度過的時光是茫茫海水隱含不露的希望
太平洋沒有父母在太陽下茫茫流淌閃著光芒
大平洋像是上帝老人看穿一切、眼角含淚的眼睛
眼淚的女兒,我的愛人
今天的太平洋不是往日的海洋
今天的太平洋只為我流淌為著我閃閃發亮
我的太陽高懸上空照耀這廣闊太平洋
1989.2.2
獻詩
廢棄不用的地平線
為我在草原和雪山升起
腳下塵土黑暗而溫暖
大地也將帶給我天堂的雷電
家鄉的屋頂下擺滿了結婚的酒席
陪伴我的全是海水和塵土,全是鄉親
今天,大陽的新娘就是你
大平洋上唯一的人,遠在他方
1989.2.9
最後一夜和第一日的獻詩
今夜你的黑頭發
是巖石上寂寞的黑夜,
牧羊人用雪白的羊群
填滿飛機場周圍的黑暗
黑夜比我更早睡去
黑夜是神的傷口
你是我的傷口
羊群和花朵也是巖石的傷口
雪山用大雪填滿飛機場周圍的黑暗
雪山女神吃的是野獸穿的是鮮花
今夜九十九座雪山高出天堂
使我徹夜難眠
1989.1.16草稿
1989.1.24改
獻詩
黑夜降臨,火回到一萬年前的火
來自秘密傳遞的火他又是在白白地燃燒
火回到火黑夜回到黑夜永恆回到永恆
黑夜從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天空
1989
黑夜的獻詩
獻給黑夜的女兒
黑夜從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豐收後荒涼的大地
黑夜從你內部上升
你從遠方來,我到遠方去
遙遠的路程經過這裡
天空一無所有
為何給我安慰
豐收之後荒涼的大地
人們取走了一年的收成
取走了糧食騎走了馬
留在地裡的人,埋得很深
草杈閃閃發亮,稻草堆在火上
稻谷堆在黑暗的谷倉
谷倉中太黑暗,太寂靜,太豐收
也太荒涼,我在豐收中看到了閻王的眼睛
黑雨滴一樣的鳥群
從黃昏飛入黑夜
黑夜一無所有
為何給我安慰
走在路上
放聲歌唱
大風刮過山岡
上面是無邊的天空
198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