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真的好恨,好恨他們。
幾年後的某天,寧南突然又出現在了靜靜的面前。
她勉強讀完初中,早早就出來工作,在街頭推銷美容保健品。有人見她生得漂亮又年幼,就經常糾纏不休。她也是孩子氣,偶爾會敲詐那些男人請客,或是送她禮物。吃了飯,拿了東西就溜掉,也不管傳出去難不難聽,或者說,也不懂會被怎麼誤解。
那天也是這樣,廠商那邊一個做經理的老男人一整天都纏著她不放,原本只是打算應付幾句好聽的就了事,卻剛好被寧南碰上他們說笑的場面。
據說寧南是在寧思可的電腦裡看到了她的什麼照片,半夜裡和什麼人在一起,可她卻沒有一點印象了,想想大概是哪天一起吃飯的男人喝多了,在路上跟她拉扯了幾下吧。
於是很多年沒有見過面,寧南看到她就一把將她拖走,等到了沒人的地方,不由分說地打來一巴掌。
她驚愕地捂著臉,簡直都覺得不敢相信。
倒是寧南的雙眼先紅了,用力瞪著她,大氣教訓著:「靜靜,你怎麼變成這樣,為什麼要自甘墮落?」
可他早就不是她的哥哥了,他早就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在別人的家裡,和別人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壓根就沒管過她不是嗎?
憑什麼這樣理直氣壯的責罵她?憑什麼一見面,就是劈頭蓋臉先來一耳光?
就在為在寧思可的電腦裡,有那麼一張自己和別人在一起的照片?就因為這樣,害寧思可被她的同學誤會,以為那個人是她,毀了她的名譽,所以……他對自己這麼憤怒,立刻重重一巴掌打下來嗎?
是的,那些溫柔的、美好的,都是給寧思可的。
只有憤怒的、冰冷的,是留給她的。
有短暫的一瞬間,靜靜想要去解釋,說告訴他事實並不是那樣,卻還是咬住了舌頭,站直了身子,盯著他冷冷地說:「我要和誰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又關你什麼事?你是我什麼人?」
既然已經對她失望了,那就讓他徹底絕望好了,反正他們本來就跟陌生人沒有分別。
可是他卻回答說:「我是你哥哥。」
「哥哥?你現在才突然冒出來說什麼,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靜靜止不住冷笑起來:「你是我哥哥?那行啊,拿點錢過來給我花啊,就五千塊吧,這點錢你不會捨不得吧。」
對他一個學生而言這已經是是很困難的數目了吧!靜靜想,她只想要他早點滾出她的視線,再也不要出現了。
不如一起絕望到透吧。
「你要錢做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事?」寧南聽後並沒有立刻拒絕,而是若有所思抿起唇來。
「當然是有事啦,而且是要來急用。」她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挑釁一般地抬起下巴看著他,「你不是我哥哥嗎?這麼點幫都不肯幫嗎?」
「如果我給你,你以後會聽我的話嗎?」寧南問。
「會啊,怎麼不會呢?」她笑著回答道,不知為什麼,看到他那虛偽的面孔,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只要你能證明自己的誠意,以後我就聽你的話,不過要拿不出錢,你也不用再來找來我了!我可沒空陪你玩什麼虛情假意的過家家!」
他聽了她的話,不由得皺起眉來,彷彿話裡的每一根刺都有了實質紮在他的身上。
「那好。」然而錢的卻,他卻是沒多想就點頭答應了。
第三天,寧南就去把錢給她了。
那是個下雨的星期天的下午,細雨綿密悠長,看似不大,可在外頭沒站一會就能全身濕。街頭仍然人頭攢頭,她也照樣是要工作的,穿著雨衣在商場和街上的宣傳台來回奔波,把樣品和宣傳資料都抱在手裡,生怕淋濕了。
就在這時,寧南再次忽然就出現了。
「你要的錢。」他輕聲說著,遞給了她一個略厚的紙袋,裡面是一沓粉色的鈔票。他的臉上沒有什麼特別表情,彷彿就只是順手給了她一包紙片般輕鬆。
她非常吃驚,其實她並沒有需要這麼多錢,也沒想過要真的收他的錢,只是隨口說說,為了把寧南氣回去罷了。
然而這麼短時間,他竟然真的冒雨把錢送來了。
靜靜接過那個紙袋的時候稍微有點慌張,但寧南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很平靜的目光看著她。
她打量著眼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那一刻,彷彿溫暖過她的東西又回來了,連同他眸底的沉沉水色,一齊像夢境般的籠罩下來。
她想要說什麼,但最後還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那……謝了啊。」
「沒什麼,只要你聽話就好。」寧南依然是平淡卻柔和的聲氣,他那樣子,哪怕滿肚子怒火也衝著他發不起來,何況現在靜靜其實也不在意了。
不管有什麼誤會,可他似乎是真的……真的在乎自己的。
她的心口忽地痛了起來,見寧南沒拿傘,人還站在細雨裡,便將他拉進商場裡頭。
「你先進來,幹嗎站著淋雨。」
他頭髮和肩膀都讓雨淋濕了,卻將一個紙袋摟在懷裡,沒讓它被雨沾濕半點,靜靜看出來那是一家挺有名的現烤點心連鎖店的袋子。
寧南彷彿察覺到她的目光一樣,淡淡笑了一下,表情也頓時像融化了一樣,溫柔到不可思議,他解釋說:「這個是給思可買的,她很喜歡的。」
靜靜的心頓時便沉了下去。
深深的,沉到了不可見底的黑暗裡。
思可這個名字,用力鑿進她的心臟,像燒火的烙鐵,「呲」的一聲將她五肺六腑燙得千瘡百孔。
她突然笑了出來,毫不在乎形像地放聲大笑,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一頭微卷的發從顫抖不止的肩頭傾瀉,身子一顫一顫的,在寧南困惑不解的注視之中,笑得像朵張狂怒放的花。
「喂,哥哥。」很久之後,靜靜收起了笑聲,端出一副認真的樣子,「下個月,你還能給我錢嗎?五千恐怕不夠了,可能得要一萬塊。」
寧南聽得一怔,目光也震了震,露出驚疑與不解。
「你不是我哥哥嗎?這點事都不願意?」
「靜靜……」他想說什麼。
「不給就算了!」她哼了一聲,頓時收了笑容,冷冰冰地說。
寧南沉默地將唇抿成了一條線。
他沒有生氣,過了一會兒才問:「好,下個月什麼時候給你?」
一開始,靜靜以為寧南在讀大學,然而並非如此。
在她的印象裡,寧南一直都還是那副好好學生的模樣。可她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寧南高中生後就沒繼續升學了,現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做的是業務全是收貨裝箱、搬上搬下之類的體力活。
以前靜靜去他的學校偷偷看他,他總是穿著乾淨潔白的襯衣或是T恤,安靜地坐在教室裡,認真地看書、寫字,也不怎麼和人說話,更不會吵架爭執,不管什麼事都和和氣氣,有一股與世無爭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