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方庭笑了笑:「舒琴,我做事情,你從來很少問為什麼。而且我早就說過,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也許當初讓你跟聶宇晟當朋友,是我失策。不過當初是你們偶然相識之後,我才說聶宇晟這個人,可以交往。是,我有些事是存心不良,但也沒逼你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再說,你挺喜歡聶宇晟那個朋友,不是嗎?」
舒琴凝視著他,他卻若無其事:「舒琴,我說過,東遠對我而言,其實更多的是挑戰欲,因為聶東遠這個人,讓我覺得有挑戰性。他的管理模式,他的行事風格,很有意思,我一直想要一次機會,試試自己能不能。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僅此而已。而且我讓你跟聶宇晟走得近一點,可我至今也沒害過他,是不是?」
舒琴欲語又止,只是悶悶地端起杯來,喝了一口酒。
盛方庭說:「我想進入東遠工作,舒琴,我希望你幫助我。」
舒琴反問:「只是這樣而已?」
「只是這樣而已。」盛方庭說,「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起誓,絕不傷害東遠集團的任何利益。我甚至可以用我最珍視的一切起誓。」
舒琴冷笑:「你最珍視的是什麼?」
「你。」
舒琴卻淡淡地笑了笑:「你如果真的珍視我,絕不會勸說我去當聶宇晟的女朋友。」
「可是最後你們還是分手了,不是嗎?」盛方庭說,「你我都心知肚明,聶宇晟不會愛上你,他心裡一直有一個人,那個人,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將其從他心裡抹去的。這世上哪怕有千千萬萬的人可以當聶宇晟的女朋友,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他的話說得太尖銳,舒琴忍不住又倒了一杯酒。
兩個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菜順口,酒也喝得快,最後兩小壇黃酒竟然都喝完了。舒琴酒量很一般,盛方庭似乎更有心事,喝得更多。舒琴覺得氣氛很僵,只得找些話來說:「這毛蟹吃起來太不過癮了,等過陣子咱們找個地方吃蟹,那個就酒才好。」盛方庭也喜歡吃螃蟹,於是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黃酒後勁大,喝的時候不覺得,等出來讓涼風一吹,兩個人都覺得今天的酒喝多了。依著盛方庭的意思,要找代駕,舒琴說:「找什麼代駕,打半天電話,代駕公司不定幾個小時後才派人來。這麼好的月亮,走回去得了,你家離這兒不是挺近的嗎?」
盛方庭一想也是,於是說:「行,我走回去,不過先幫你攔個出租車。」
攔到了出租車,盛方庭照例替舒琴打開車門,然後自己拉開了副駕的位置。舒琴酒意上湧,說:「你不要送我了,越送越遠。」
盛方庭指了指手錶:「都十點多了,這不是遠近的問題,這是風度的問題。」
一句話說得舒琴笑起來:「行,你的風度!」
還沒到舒琴家,盛方庭就覺得胃裡難受起來,於是拿手壓著胃部,舒琴也看出來了,說:「真要命,我忘了你前不久剛做完微創手術,還跟你喝酒,你不要緊吧?」
「有點胃疼……也沒大礙……」
「我家裡有藥,上去吃點藥吧。我電燉盅裡煲了有湯,喝點熱湯解解酒,或許就好了。」
舒琴覺得自己挺大意的,明明盛方庭前陣子剛從醫院出來,她還沒有阻止他喝酒。
「行,麻煩你了。」
舒琴的房子不大,她招呼盛方庭進門,然後找到胃藥給他,遞上杯溫水,說:「你稍微坐會兒,我去端湯。」
舒琴買的是自動電燉盅,小火一直煲著,不盈不沸,早上出門時定好時間,晚上回來就是一盅好湯,非常方便。她剛把燉盅的插頭拔掉,突然看到櫥櫃檯面上竟然有一隻蟑螂。舒琴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蟑螂,當下尖叫一聲,幾乎就要奪路而逃。
盛方庭本來剛把藥丸吞下去,突然聽到她尖叫,本能反應就幾步衝到了廚房門口,舒琴嚇得語無倫次,一頭扎進他懷裡:「蟑螂!」
盛方庭眼明手快,操起櫥櫃上擱著的竹製鍋墊,使勁一拍,那蟑螂猛然跳起老高,這下子沒有打著,舒琴嚇得抓緊了他的衣襟,盛方庭連拍兩下,終於將蟑螂拍死了。他說:「行了行了,已經打死了。」
舒琴一抬頭,正好撞在他下巴上,撞得他下巴生疼生疼的。舒琴說:「對不起。」連忙伸手替他揉下巴,「沒事吧?我真是嚇糊塗了,你也知道的,我最怕蟑螂……」她的聲音漸漸低微,因為盛方庭的臉離得太近了,近得她能聞見那帶著淡淡酒香的呼吸,她手指下是他的皮膚,這時候已經冒出了胡茬,微微有些扎手,她想自己太莽撞了,應該把手縮回來……可是她手指一動,就觸到了盛方庭的嘴唇,柔軟的感覺讓她差點又跳起來,她覺得盛方庭的臉越來越近,他的眼睛真亮,彷彿有一種蠱惑似的。他的手還擱在她的腰上,這時候她覺得他掌心都發燙了。
到底是誰先吻的誰,舒琴都不記得了,她只記得那個吻帶著酒的芳香,還有他身上特有的氣息,纏綿而激烈,讓人欲罷不能。
早晨醒來的時候,舒琴發現盛方庭站在窗前抽煙,以前她沒有見過他抽煙,只覺得他站在晨曦中,身形模糊而朦朧,清晨的陽光勾勒出他的身影,看上去十分遙遠和陌生。她拿不準該用什麼語氣來跟他打招呼,自從離開美國後,兩個人都對這段感情有一種距離感,很多時候,他們更像是拍檔,而不是情侶。她習慣了滿足盛方庭的一些要求,甚至包括去盡量接近和照顧聶宇晟。有時候她常常覺得恍惚,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呢?僅僅是因為盛方庭是她的前男友嗎?愛情難道也有一種慣性,讓她剎不住車?
盛方庭聽到動靜,一回頭,倒似很平靜:「早啊。」
「早。」
「我們重新開始吧。」
「為什麼?」
「你最近常常問我為什麼,以前你並不是這樣。」
「以前我習慣了你做事情對任何人都沒有交代,甚至對我,你也不會說太多,但現在我想知道為什麼。」
「我覺得我們在一起,還是更合適。舒琴,不管你相不相信,這麼多年,我覺得,沒有人比你更好,或者說,這麼多年,我習慣了你在那個地方,哪怕你說我們應該分手,我也答應了你。可是現在我仍舊覺得,我是愛你的。我希望,再有這麼一次機會。」盛方庭說,「公司規定,同事之間不准談戀愛,不管你信不信,這也是我辭職的原因之一。」
舒琴笑了笑,若有所思的樣子,卻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問他:「你早上想吃什麼?」
「出去吃吧,你不是還要上班?」
舒琴習慣了早上洗澡,於是起床去洗澡。盛方庭的手機沒電了,拿了備用電池出來,換上電池才看到有一個談靜的電話未接。
他看了看緊閉的浴室門,隔著門隱約能聽見一點水聲,不過他還是走到陽台上去,才打給談靜:「怎麼了?」
「不好意思,盛經理,這麼早打擾您。我的朋友昨天替我照看了半天孩子,昨天快下班的時候,衛生防疫部門的人突然去了,說她的店衛生不合格,勒令她整改,還要交罰款。」
盛方庭看了看手錶,才剛剛八點鐘,他問:「你朋友開的是什麼店?」
「蛋糕店,賣西點的,所有的手續就是齊的,突然就說不合格,要整改,還要罰兩萬塊錢。是不是……是不是我的事連累她了?」
「聶東遠的律師團一定把你所有的社會關係全清查了一遍,即使你的朋友不去醫院幫忙,她也會被帶出來的。西點店衛生不合格太容易了,隨便發現有個地方沒有打掃乾淨,就可以說不合格。這個沒辦法跟對方鬥,這方面的標準太靈活了,有關部門要說是不合格,那就真是不合格。」
「那我應該怎麼辦?」
「這只是第一步,你要不屈服的話,還有更厲害的招數等著你。要麼忍,要麼認輸,就這麼簡單。」
「我朋友開那個店子很不容易的,他們兩個人把全部的積蓄都拿出來了……如果真的不讓他們開門營業,沒幾天損失就會扛不住……」
「談靜,要麼忍,要麼認輸,沒有第二條路。你手裡沒有牌,唯一的王牌是孩子,你能讓孩子對他爺爺說,爺爺你不要傷害媽媽的朋友嗎?」
談靜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不願意教平平這樣做,大人的事,跟他沒有關係。」
「OK。」盛方庭說,「那你能去告訴聶宇晟,說他的父親做了這些事情嗎?」
談靜再次沉默。
「你只有兩張牌,一張是你的孩子,聶東遠想要這個孩子,而且真心愛他。但你不願意讓小朋友摻和進來,是,大人的世界很險惡,真沒必要讓他知道這些。那麼另一張牌就是聶宇晟,你也不願意用。於是餘下兩條路,要麼忍,要麼認輸。」
「聶宇晟為了我,跟他父親鬧翻過一次。我不願意再有第二次。」談靜說,「我不是聶東遠,我不願意利用人的感情,去達到一些目的。」
盛方庭笑了笑:「談靜,不管你如何不肯承認,你仍舊是愛聶宇晟的。只有愛,才會不願意去利用。」
談靜沉默了片刻,說:「盛經理,或許您說的是對的。但我現在,是沒有資格奢談什麼愛不愛的。」
談靜把電話掛掉了,她覺得很無助,但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連盛方庭也幫不到她。她一直在病房裡陪著孫平,孫志軍幾天沒來了,也沒有打過電話來。談靜第一次覺得擔心,孫志軍不會出什麼事吧?如果真如盛方庭所說,聶東遠會讓人徹查自己的社會關係,那麼像孫志軍,在派出所幾進幾出,聶家要找他的麻煩,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談靜打了孫志軍的手機,沒打通,關機。她也累了,想不到其他的辦法,她把親朋好友都想了一遍。好在親戚們都長久不來往,音訊皆無,想必聶家也不會把那些親戚怎麼樣。而朋友,她只有王雨玲跟梁元安這兩個朋友了。
聶宇晟早上查房的時候,陪著方主任來過一趟。上午的時候他非常忙,CM項目再次啟動,這次是一位先天性動脈畸形的病人,相對法洛四聯症,手術難度降低,但病人的狀態更適合CM項目。為了保險起見,聶宇晟根據病人的心血管造影,把手術方案又一改再改,力求細節調整更加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