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眼,他這個半仙是假的麼?知道人家是騙子還給錢?
那女孩也愣住了,抬頭看向郭嘉。
「我買下你。」郭嘉微笑著說道。
那女孩怔怔地仰頭望著郭嘉,沒有出聲。
「裴兒,你不是缺個丫頭麼?相府裡沒有適合你的,就她吧。」郭嘉轉頭看向我,蒼白的臉頰上染了笑意。
我揚眉,騙子和小偷?聽起來真不錯。
「你叫什麼名字?」我開口,看向那個女孩。
「糰子。」那胖胖的女孩回答,圓圓的眼睛始終盯著郭嘉。
糰子?我咧了咧嘴,果然形象……圓圓的糰子。
郭嘉緩緩走到那具「屍體」身旁,丟下一袋錢幣,「糰子被相府裡的人買走了,以後休再糾纏。」
那「屍體」微微抖了一下,僵住了。
「糰子,走吧。」一手拉過糰子的手,郭嘉轉身走向我。
我鼓掌,一旁的阿瞞也跟著我鼓掌。
「英雄救美,嗯嗯。」我點頭。
「嗯嗯。」阿瞞也點頭。
「糰子,這是丞相大人,這是裴姑娘,以後,你便跟著裴姑娘吧。」郭嘉輕聲開口。
糰子卻只是看著郭嘉,狠狠在紅潤潤的唇上咬了個牙印,終於開口,「公子明明知道……為何還要買下我?」
「如果一切安好,不會有人願意行騙度日。」郭嘉微笑,抬起寬大的袖子拭了拭糰子臉上的污痕。
糰子圓圓的眼睛微微一紅,低頭不語。
「走吧,以後你就跟著裴姑娘吧。」郭嘉指了指我。
「我……可不可以只侍候公子?」
郭嘉看向她,彎起清亮的眼睛微笑,「我不需要人侍候的。」
「可是……」糰子仍舊不放棄。
郭嘉微笑。
「是。」糰子立刻在郭嘉溫柔的笑靨裡棄械投降,乖乖點頭。
「好孩子。」郭嘉輕咳一聲,摸了摸糰子的腦袋。
我哀歎,郭嘉的電力果然不一般啊,又一朵慘遭毒手的純真花朵。
「裴兒,你們上馬車,我就不去相府了。」安撫了新收的小丫頭,郭嘉轉頭看向我,「丞相的事,你多多注意些。」
我點頭,拉了阿瞞回馬車。
「糰子,別看了,半仙走遠了……」見糰子眼巴巴地看著郭嘉的背影,我忍不住開口。
糰子回頭白了我一眼,傲慢得很。
我失笑,兩面派?活脫脫一個小太妹……
「好好一個姑娘家,穿成什麼模樣。」打量著我身上的軟甲,糰子十分不屑,「我只願意侍候公子,你就省省吧……」說著,便要跳下馬車。
我揚眉,「你不是收了錢,答應了你家公子要留在我身邊麼?」
「哼。」糰子用鼻孔回答我。
「留在我身邊,可以隨時看到你家公子哦?」我微笑著誘惑道。
果然,胖胖的身子一扭,糰子回到我身邊坐好。
我笑了起來。
「笑笑,她在用眼睛白你。」阿瞞忽然開口告狀。
「沒有關係,糰子看人的方式比較特別而已。」我忍著笑,答道。
回到丞相府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換了衣服,我留在房裡用膳,因為實在不習慣和阿瞞一起面對幾個女人妒忌的目光。
「糰子,一起吃吧。」我招呼站在一旁的糰子,笑瞇瞇地說道。
糰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不必了,你是主子,我是奴才。」雖然措辭卑微,她的口氣可是硬得很。
我聳了聳肩,繼續一個人享受。
半晌,我聽到了吞嚥口水的聲音。
果然,不一會兒,糰子已經爬上了桌,開始大快朵頤。
「哼,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一個譏誚的聲音傳了進來。
我抬頭,見一個美人兒正站在門口。
曹操的姬妾之一?
「大嬸,大白天的你穿成這樣嚇誰啊?」糰子塞了滿口的菜,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含糊不清地開口,「我見風月樓的姑娘都比大嬸你穿得多……」
我噎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糰子。
「你……你一個奴才……好大膽……」那美人兒氣得渾身發抖。
「你也不見得是個主子吧。」斜睨了那美人兒一眼,糰子繼續發揮她的毒舌功,「奴才我雖然沒見識,但也沒見哪個主子穿成您這模樣的,頂多就一狐媚子……」
好樣兒的,一下子揭了人家的短。
那美人兒腰肢一扭,氣得一路哭著跑了。
眼見那美人兒憤憤地提著曳地的裙擺一路小跑,一時沒注意腳下,踩著了自己的裙子,愣是摔倒在地,跌了個四腳朝天。
「哈哈哈……」糰子嘴裡含著菜,毫無形象地仰頭大笑起來,直笑得捧著肚子在地上打起滾來。
那美人兒狼狽地爬起身,怒氣十足地咬了咬牙,轉身,重重地踩著步子離開了。
「慢點,別噎著了。」我斜睨了糰子一眼,道。
她輕哼一聲,全然不理會我。
用過午膳,我百無聊賴地呆在房裡,阿瞞大概被他的幾位夫人纏住了,難得沒有來騷擾我。
我坐在床上,一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銀簪子,一邊打瞌睡。
一旁的糰子趴在桌上打瞌睡,還微微打著鼾。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剩下糰子的鼾聲。
忽然很想狗兒,不知道他有沒有脫離險境,偏偏郭嘉的搜尋連半點音訊都沒有,我只能乾著急。
待在這丞相府裡雖然好吃好喝,萬事皆好,但以阿瞞的身份和狀況,我必定得為這段好日子付出些代價。明知如此,但我偏偏又狠不下心丟下阿瞞不管。
我低頭看向手中的銀簪子,很古樸簡潔的樣式,十分廉價的模樣,這樣一件首飾,在這尊貴的相府裡,簡直寒酸得不堪入目,堂堂一個相爺送出這樣的東西,也定會令人嗤笑。可是,送我這件首飾的,不是當朝丞相曹操,而是阿瞞。這支簪子,是他花光自己的辛苦得來的所有「積蓄」而買的,雖然並不起眼,卻是他傾盡所有得來。
在這相府裡,他所熟悉的人只剩下我和半仙而已,半仙不住在府裡,倘若丟他一個人在這偌大的相府,萬一露出些什麼馬腳……想起那一日將他送回相府,結果橫屍遍地的情形,我便不由得一陣寒顫。
那一日,他的眼睛,是那般的死寂。
正出神,門忽然「砰」地一下被推開,我微微一驚,抬頭望去。
首先入目的,便是之前摔得一身狼狽的美人兒,她正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剛剛推門的想來便是她。她一旁站著丁夫人,那個侍女香霧也在,身後還跟了好多的使喚丫頭。
我慢悠悠地回頭看了糰子一眼,看吧,興師問罪的來了。
只一眼,我的下巴便合不上了,糰子不知何時竟然已經低頭垂首,站在桌邊,一臉聽候使喚的模樣。
這丫頭變臉之快,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裴姑娘。」丁夫人開口,這一回,她沒有叫我妹妹。
我站起身,微笑,「丁夫人有事吩咐香霧來說一聲就是了,何必親自登門?」若想要在這相府裡平安無事地待著,只怕不能明目張膽地得罪她們,得罪了女人,後果不堪想像。
「裴姑娘,聽聞您的新買的丫頭對尹夫人無禮了?」丁夫人微微蹙眉,道。
尹夫人?我看著那仍舊一身狼狽,還未換下髒衣服的美人兒,雖然曹操姬妾也不少,但能夠堂皇地被稱為夫人,這女子來頭怕也不小吧?再側頭看了一眼糰子,她仍是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好傢伙,踢了鐵板要我來善後。
「姐姐,不是我說,這府裡真該整頓一下了,連個奴才都可以欺侮到主子頭上了。」那尹夫人開口,斥道,聲音十二萬分的冷。
我注意到丁夫人的眉不自覺地微微皺了一下,呵呵,美人兒逾越了,想來這美人兒在丁夫人眼中也不招待見,說不定被糰子不幸言中,在丁夫人眼中就是一狐媚子而已。
我抿了抿唇,未待丁夫人開口,便揚聲道:「糰子,還不快來給夫人認罪。」想要我善後?我偏拉你下水。
糰子輕輕一顫,隨即開始發抖。
「還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來認錯!」見她反應奇特,我便知她心裡打什麼小九九,於是順了她的意,冷了聲音,大聲斥道。
聲音之尖銳刺耳,連丁夫人都微微一怔。
糰子咬著唇,眼淚汪汪地走上前,可憐兮兮地跪下。
「還不認錯?」我咆哮。
我真的是在咆哮,很盡心盡力地咆哮。
「夫人……奴婢錯了……」細如蚊子的聲音,糰子可憐兮兮地開口,那怯意十足的模樣,直教人心疼。
我見丁夫人微微緩和的神情,不自覺地偷笑,這丫頭的演技一流啊。
「哪裡錯了!」冷著聲,我繼續斥責。
「奴婢不該亂說話……」糰子彷彿被我嚇著了,開始大哭。
「你說了什麼?」我揚眉,道。
「奴婢是新來的,不懂府裡的規矩,沒有認出小夫人……請夫人饒了奴婢吧……」糰子哭得滿面淚痕,「奴婢見小夫人衣著甚為清涼,便以為……以為是……嗚嗚……奴婢以為相府裡的夫人應是賢良淑德,衣著當如夫人你如此這般……」糰子一臉的委屈,哭得好不傷心,「結果小夫人惱了,自己踩到了裙邊,摔倒在地……奴婢錯了……奴婢錯了……」。
我暗自偷笑,她喚丁夫人為「夫人」,卻叫尹夫人為「小夫人」,一番認錯之說更是明褒暗貶,句句稱錯,卻是句句挑不出錯,直損尹夫人毫無婦德,衣著不當。偏偏丁夫人又是個極講究門風的人啊……這丫頭,是瞎貓逮到死耗子呢,還是洞察人心的本事已練得爐火純青?
我暗下結論,這個小騙子不簡單。
果然,丁夫人的臉色緩和下來,「你起來吧,認了錯就算了。」
尹夫人聞言,臉都氣綠了,「夫人!她……」
「妹妹也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衣著打扮,莫要失了丞相府的臉面才好。」丁夫人淡淡說完,看向我,「既是無事,我便不打擾了。」
「夫人走好。」我微笑,看著尹夫人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送了客,糰子關上房門,兩人寂靜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半晌,糰子和我對視一眼,她忽然止了笑,哼了一聲,轉身躺在榻上繼續打瞌睡。
我失笑,這個小丫頭果然有趣得很。
正笑著,忽然有人敲門。
才躺下去的糰子極度不耐地暗咒一聲,忙起身換了個笑臉去開門。
門一開,糰子便立刻石化了,一雙圓圓的眼睛瞬間化為心形。
不用看,我便知道門外站的是誰了。
半仙來了。
「糰子,你準備一直杵在那兒麼?」輕咳一聲,我道。
糰子忙讓開,笑瞇瞇地看著郭嘉,「咦?哪來的怪驢子?」一眼注意到郭嘉身後的驢子,她驚訝道。
「我的。」郭嘉微笑。
「啊?」糰子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連眨都沒有眨一下,接下來,她說了一句讓我噴血的話,「好可愛的驢子啊!」
什麼叫愛屋及烏?什麼叫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回我可算是見識了。
「它叫小毛,是我師傅留給我的惟一的遺物。」郭嘉也一本正經地介紹道。
「啊,小毛,真是好名字。」糰子瞇起圓圓的眼睛,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驢子,「好特別的名字……」
當然特別,沒有毛的驢子叫小毛,這不擺明了笑話人家是禿子嘛。
偏偏那驢子也有些驢脾氣,竟是甩開了頭。
糰子毫不在意,仍然兀自笑得一臉的甜,看得我直汗顏。
「半仙,這個時候來有事麼?」我讓他進屋,問道。
「嗯,剛剛夫人來找你麻煩了?」郭嘉走進屋說。
我剛要開口,卻見他身後還站了一個人,是阿瞞。
想起剛才他的大小老婆一通折騰,我便沒好臉色地問:「你來幹什麼?」
阿瞞聞言,垂頭喪氣地低了頭。
「對了,尹夫人什麼來頭?」見著郭嘉,我正好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尹夫人原是何太后的侄媳婦,後來何進死於董卓之亂……」郭嘉略有些為難地解釋道。
「什麼?」我訝異,隨即鄙視地瞪了阿瞞一眼,「連寡婦都不放過,真有你的,色中惡鬼!」
郭嘉不自然地抬手輕咳一聲。
我白了阿瞞一眼,不理會他的一臉無辜。
「呃,你剛進府時,見過的四個孩子中,便有一個是她的兒子,叫何宴」,郭嘉又道。
「何?姓何?」我揚眉。
「嗯……」郭嘉再度看了阿瞞一眼,一臉的為難,「那何宴年紀雖小,卻很有些主張,他認為自己的『何』姓身份高於『曹』姓,便堅決不肯改姓。」
「哦……」我拉長了嗓門,順便再鄙視地白了阿瞞一眼,「於是我們的曹丞相,曹大人便愛屋及烏,不與小孩兒計較,心甘情願地幫著何家養娃娃……」
郭嘉又咳了起來,面色紅得十分的不自然。
「想笑就笑,憋著多麼辛苦。」我斜覷了他一眼,咧了咧嘴,道。
郭嘉苦笑。
阿瞞一臉委屈地站在一旁,很無辜的模樣,反倒令我不好意思再拿他來撒氣消遣。
「我都不認識她們,我只要笑笑一個。」見我一臉的鄙視,阿瞞急急地上前,舉起三個指頭來發誓。
我呵呵直笑。
「我發誓,此生唯笑笑一人而已,如若違誓,必將……」阿瞞見我不信,咬牙說道。
我微微一怔,上前一步,抬手捂了他的口,「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唯笑笑一人?他都已經妻妾成群了,這樣發誓,不擺明了自己找死麼!
「我真的……」阿瞞一把拉下我的手,力氣大得很。
「好,我知道了。」我無奈地歎氣。
「明日丞相要按例去軍營進行巡視。」郭嘉站在一旁,淡淡開口。
我愣了一下,沒了玩笑的心思,這才是他想說的吧。
「丞相失憶之事不宜傳開。」
「我知道。」我點頭,看向門外正逗小毛玩的糰子。
可是阿瞞這副模樣,又可以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