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44章  (1)
    第40章(1)

    一個溫熱的手掌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腕,瞬間嚇了她一個激靈,想要縮手間,被拉的更緊。西晏著急的抬頭向上看,幽暗的光線,一個人影同樣伏在地縫中間,輪廓異常的熟悉。

    她不敢相信那個人竟然就是顏子昭,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楚,細碎的灰塵落下,迷住了她的雙眼,生疼的睜不開。

    「你……你……」西晏伸出一隻手來摸索,被那人一把攥住,貼過來側面抱緊她。

    「西晏!」

    聲音和氣息都已經明瞭,確確實實是那個人。西晏胸中鬱結的悲傷忽然在瞬間爆發,她慌亂的鬆開伏在縫隙壁上的雙手,仔細摸索著看不分明的男人:「你來了?你真的來了?」

    顏子昭整個抱住西晏,用身子支撐重量,保持兩人懸在地縫中間:「嗯……」

    西晏顧不得眼睛裡的疼痛,伸開雙臂抱緊顏子昭,心裡的害怕和委屈一股腦湧到一起:「我還以為……我要孤零零一個人死去……我以為你走了……」

    顏子昭一手回抱住她,另一隻手和雙腳撐住牆壁,輕縷著她凌亂的髮絲:「我不走……」

    西晏將臉徹底埋在他的胸膛,使勁點著頭,寒冷而害怕的感覺沒了,她知道這一次必死無疑了,可這個時候,她還是存著一絲僥倖,願意相信真的能活下去。

    「上面的地宮門已經關了,上面的房屋都倒塌了,根據我的推測,不消一會兒,整個地面都會下沉,也就是說,除非我們能飛出去,否則只有一個死字。」顏子昭忽然理性分析道,聲音沉著而清晰。

    「我知道。」

    「所以我們只有一條路,既然上不去,就選擇下去。」

    西晏眼睛裡的灰塵被淚水洗刷了乾淨,低頭看著下面的縫隙,黑漆漆的深不見底,似乎無邊無際,下去了也許半途就會摔死,也許一直下落,卡在某個地方,慢慢的死去。

    「你帶著我跳下去,我沒什麼遺憾。」西晏內心平靜了許多,只是用力抱緊顏子昭,她此刻覺得自己比秦曉漁幸運,因為即使死,也可以和心愛的人一起死去,死得其所,就沒有所謂可惜。

    顏子昭伸手撫摸西晏的小肚子,眼睛裡閃過欣喜,繼而又回復到無奈:「我捨不得你跟孩子,如果只有我自己,那我寧可在上面堂堂正正的被北嶽的宮殿砸死。但是現在,我想跟你一起,再賭一次……」

    西晏驚訝的抬頭看他,而後伸手摸摸自己的腹部,她只覺得最近體力不夠,時常吃東西有嘔吐的症狀,可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身孕:「你是說……我……原來……」

    「現在什麼都別說了,閉上眼睛,馬上上面的地面要垮塌,我們再不下去,就會首先被卡死在這裡。」顏子昭抱緊西晏,做好了下落的準備。

    西晏心裡忐忑,貼緊顏子昭,默默的朝他點了點頭,兩腳慢慢懸空。上面的裂縫開始收緊,逐漸向四面八方裂開,下面的空間反而越來越大。顏子昭一橫心,鬆開了伏在兩壁間的手腳,抱著西晏墜下地縫……

    兩邊的風速越來越大,上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周圍冰冷一片,她不敢睜開眼睛,只覺得身體不斷下落。終於周圍的溫度驟然回升,「咚」的一聲墜落進某片溫暖的水域裡,周圍竟然有亮光,水面冒著熱氣。一冷一熱的交替中,西晏的意識恍然間模糊了,隱約看到了還在南川時的樣子,鮮花遍野,宮殿華麗,氣候宜人,那裡的一草一木都留在了她的腦海裡。接著是在南海的場景,那座海邊的小屋,還有椰林的景色,山水環繞。她看到了一個俊朗的男孩,站的很遠,只能看到背後的輪廓,她開口想叫,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忽然見,那些美好的景象都消失了,她看到了自己,抱著所有人的牌位,站在孤零零的荒野中,有可怖的聲音環繞耳邊……

    「啊!!」西晏忍不住大叫,緊張的醒過來,看到自己像是處在某個光亮的巖洞裡,周圍空氣溫暖,身上的衣服已經不見了,蓋上了一層毛皮做的氈子。

    光潔的皮膚還沾著水跡,周圍靜悄悄的,偶爾有咯吱咯吱的聲音傳出,她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女人,坐在水潭的對岸。那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經破舊,可隱約能看出昔日的華麗,衣飾上繡著飛舞的鳳圖,還有金光閃閃的鳳冠。

    西晏順著她坐的地方看去,才發現另一張毛皮氈子的掩蓋下,顏子昭正的躺在那裡,眼睛睜的大大的,顯然已經醒了,卻直挺挺的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

    她激動的起身要過去,被那老女人呵斥住:「別衝動,丫頭。」

    西晏披著皮氈,勉強站住了腳,帶著疑惑的問道:「老婆婆,你是誰?你救了我們?」

    那女人發出尖細的笑聲,明顯年輕的很,可相貌卻像個年近八旬的老太太:「本宮今年才二十五,已經成了老婆婆,端妃那女人果然會折磨人……」

    西晏沒有言語,看著她的裝束,明顯是北嶽的風格,頭髮的梳理也是北嶽宮廷的高髮髻,身上破舊的衣服,乃是正宗的皇后裝。她被嚇了一跳,震驚的打量這個女人,她預感到這女人身份不俗:「你是……」

    「你和端妃的兒子一起下來,裝束又是王妃規格,顯然你來自宮廷。既然來自宮廷,你竟沒有聽說過昌平宮的主人是誰嗎?」那女人言語犀利的反問。

    西晏當然知道昌平宮的主人就是十來年前慘死的董後,她此刻才意識到,眼前白髮蒼蒼的老女人,竟然在暗示,她就是那個死去多年的人。

    從小嬌生慣養的西晏,此刻被嚇的面目蒼白,強制鎮定了情緒,又看看躺在對面的顏子昭,戒備的問:「你想怎麼樣?」

    那女人笑了,笑的淒涼又不屑:「我等了很多年,就等著有人下來,聽我訴說這怨氣,我等了太久,我知道北嶽會亡,時間比我預期的晚了一點點……」

    西晏不確定董後的意圖,心中彭彭直跳,她料想董後的怨氣一定很深,在這樣的環境裡生存十多年,非一般人能做到。

    「丫頭,看起來你比本宮幸運,端妃的兒子直到掉下來,都在護著你。沒想到這麼狠毒的女人,竟有這麼深情的兒子,實在沒能想到啊……」董後的聲音趨於沉緩,歎息多過驚訝。

    「他現在怎麼樣了?你把他怎麼樣了?!」西晏隔著水潭焦急的大叫。

    「他沒有你幸運,下來的一瞬間,你們本是對著冰面,是他在下落的時候果斷的將你拋進溫水潭,他落在冰面上,胳膊和脊柱受了傷,無法動彈。」

    西晏聽到她的講述,心口猛的一疼,眼淚抑制不住滾落,不猶豫的踏進水潭想游到對面。

    「別動!」董後在對面呵斥了一句。

    西晏沒有理睬,執意過來。直到董後拿過一塊尖冰,從顏子昭的肩膀上刺入,血液崩出,顏子昭疼的鋼牙緊咬,臉色紅的發紫。

    「不要!」西晏不敢再往前,心疼的看著他,乞求的看向董後,「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要動,本宮已經說了!」董後依舊手執那塊尖冰,隨時有深入的可能。

    西晏嚇的不敢再往前,她怕顏子昭受到更多的傷害:「我不過去,我不過去!你不要傷他,幫他止血,我求你!」

    董後大約樂見西晏這副模樣,竟爽朗的笑了:「你聽本宮講個故事,聽完了,我就幫他止血。」

    西晏不知道董後在耍什麼心計,眼見顏子昭痛苦的樣子不堪忍受,可如果不答應她,就不能確定會不會有更多的傷害等著他:「好……我聽,你講。」

    董後慢慢鬆開放在尖冰上的手,神色較剛剛緩和了些:「你既然是太子妃,一定聽說過十年前的事,當年本宮進宮當皇后的時候,年紀還小,被詭計多端的端妃害了,昌平宮裡的石雕,就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當年那石雕確實精緻,她知道那東西會釋放出一種物質,使得接近它的東西發生改變,於是就假裝喜歡,惹來慶妃的妒忌,兩人爭執不下,皇上終於將石雕給了本宮。其實這一切都是她預演好了的。原本在我沒進宮前,皇上就有意扶她做皇后,只是董氏一門實力強大,她不能應對。皇上也不得不屈服,立了我們董家的女兒為後。端妃表面賢良淑德,其實內心極為險惡,用盡一切辦法剷除前面的敵人,才是她最終的目的……」

    西晏淚水止不住流淌,她沒興趣聽董後的故事,可顏子昭的血在一直流,她怕說出惹惱了董後的話,讓顏子昭受到更多傷害:「繼端皇后再陰險,她也已經死了,宮裡的慶儀貴妃因和她爭寵,也被害身亡。說起來您成了後宮位分最高,最長壽的女人,是因禍得福!如今北嶽皇宮塌陷,昔日繁華不再,其他妃嬪也沒有得到更好的下場……」

    「可本宮困在這裡十年!」董後語氣裡是深深的恨意。

    西晏眼見顏子昭疼的痙攣,卻發不出聲音,急的心裡直打鼓,為盡快結束談話,心裡一橫,僅憑一己猜測,大膽道:「繼端皇后,也就是娘娘您說的端妃,坐上皇后的位子沒有幾年,就染惡疾身亡,顯然是老天報應!韶恆在外流亡多年,才回北嶽不久,就趕上國家覆滅,太子的位子還未暖熱,便成了亡國奴!相比他們母子,西晏覺得,娘娘反而更加幸運!」

    董後一怔,眼神因為她的一席話而有了一絲緩和。

    「娘娘雖然被困地宮,卻能洞曉世事!端妃已死,皇上駕崩,北嶽亡了,韶恆如今已然苟延殘喘,行屍走肉,留他一條命又能如何?」西晏知道顏子昭聽來一定很絕望,可她不希望他的命落在董後的手裡。

    「哦?說來你對韶恆倒是甚為不屑,那本宮剛才見你衝動的想救他……」

    西晏著急間雙膝跪在地上,淒婉的朝董後道:「那是因為他是西晏的夫君,西晏從小就受到三從四德的教育,夫為天,妻為地,如果夫君沒了,臣妾和未出世的孩子,如何自處?必定是隨著夫君赴黃泉!試問世間哪個女子不是拚命想保夫君周全的,況且在這樣的亂世,西晏已經無依無靠!」

    董後顯然有了些許動容,沉吟了片刻。

    西晏抓住機會,繼續進言道:「西晏千里迢迢被嫁到北嶽,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皇宮裡傾軋重重,日日如履薄冰,惟獨太子對臣妾關懷備至,如今如果他不在了,西晏哪兒也不想去,就葬身在這裡好了……」西晏說的情真意切,這個世上,往往最缺少什麼的人,越容易被什麼所感動。

    顏子昭聽的激動,血液上湧衝開了穴道,董後聽的出神,沒有及時反應,反而被一躍而起的顏子昭鉗制住。

    「西晏!」

    「顏子昭,別傷她!」說不上為什麼,西晏竟然不想讓已然心理扭曲的董後受到傷害,也許是知道有了身孕後,更珍惜生命的存在。

    「韶恆,你已經受傷,沒有我的幫助,你的體力根本不可能出去,如果你執意妄為,脊背上的骨頭就會碎裂,肩膀上的傷口也無法止住血。」董後顯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似乎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放了西晏,讓她出去。」顏子昭聲音不大,語氣卻透著不容置疑,「母后和你的恩怨,我來承擔。」

    「哈哈哈哈……」董後忽而笑的淒厲,瞪著面帶嚴肅的顏子昭說,「你承擔什麼?你承擔的了十年在地下的生活?本宮早該死了,可偏偏老天沒讓我死,讓我活到今天,看著北嶽滅亡,看著端妃的兒子掉下來。可惜啊,你比端妃天真,因為這地宮其實沒有出口,不然本宮找尋了這麼多年,為何最後只有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裡?」

    「上面已經塌陷了,這裡很快也要遭殃,在這裡很危險,如果找不到出路,無論是在上面還是在下面,都一樣是死。」顏子昭出奇的平靜,只是手略微發抖。

    「這麼多年了,本宮早已經不怕死了,有端妃的兒子和他心愛的女人一起跟著陪葬,本宮很開心,很開心啊……」董後尖利的笑著,漸漸的淚意盈滿眼眶。

    顏子昭掩住肩膀上的傷口,指著深潭道:「這裡就是出口!這水在流動,而且有風的聲音,說明這裡沒有被封死,一定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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