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晏從小到大,從沒有被人這麼尖刻的罵過。此時卻有種異樣的感覺,不怒反笑。
顏國舅被女兒氣的臉色發綠,站起來叫下人拿家法伺候。秦曉漁趕忙抱住了身旁的顏子晴,惶恐的認錯:「求國舅開恩!子晴還是個孩子,她都是無心的!剛才都是我不好,才惹了了國舅和姐姐生氣……」
顏夫人見這情形,怕女兒和自己中意的兒媳秦曉漁受了罰,忙一臉和氣的笑容,湊過來和西晏商量:「公主,子晴年紀小,確實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行了,我本來就什麼都沒說,更不希望剛進門就有人因為我受到責罰,往後都是一家人,和氣當然是最重要。國舅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西晏不喜歡看人委屈的求饒和哭啼,何況這本身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故意作深明大義狀,把球踢給顏國舅。
他自然是買賬的,和顏夫人不約而同的點頭表示贊同。
西晏笑了笑,隨即將眼神轉向秦曉漁:「妹妹不必委屈,我確實是早晨不習慣喝茶,僅此而已。不是給任何人下馬威,如果讓妹妹和其他人誤會了,那姐姐向你賠禮道歉。」
秦曉漁忙跟著擺手,經過剛才的一嚇,眼角竟然紅紅的,長長的睫毛上掛了晶瑩的淚痕:「不不,妹妹不敢當。」
西晏覺得旁邊似乎有一雙眼睛朝這邊望過來,雖然不明顯,可她感覺到那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而那個方向只坐了一個人——顏子昭。
剛剛的情況,他竟然一個字也沒說,從始至終不表態,不透漏任何情緒。這一點讓西晏感到微微的詫異,他在想什麼,實在讓人費解。
午後的光景,西晏跟著轎子進了宮,顏子昭和她同行,只是到達宮門後,就分乘兩轎。顏子昭是有官位的,只是因為是世家子弟,和那些不成材的紈褲一起,頂著閒職,卻很少去衙門裡認真做事,更多的是提著鳥籠子,逛逛戲園子。
西晏從心裡看不起那些不務正業的貴公子,對於顏子昭也滿是不屑之情。所以進了宮,她就直奔了後宮,讓顏子昭在前殿。
後宮裡有從前服侍紀皇后的袁夫人,還有四公主西曦,加上太子妃等幾個相熟的女眷,都聚在西晏未出閣前住的清燕齋裡。西晏一路上款步盈盈,盡量表現的自然平和。而一進清燕齋的門,一陣想哭的衝動怎麼也抑制不住。
索性在迎過來的袁夫人懷裡哭了個徹底。袁夫人看著西晏長大,看到她的樣子,心疼的「心肝兒,孩子」的亂叫,招惹的一屋子女眷都跟著長吁短歎。
「大喜的第二天,一屋子聚在一起哭哭啼啼,傳出去讓人以為父皇怎麼虧待三妹了一樣。」二公主西暖來的甚遲,聲音卻極具穿透力,此刻才倚著門框道,「當年三妹剛要嫁紀堯塵的時候,喜的是手舞足蹈。如今發現嫁進紀家是個錯誤,虧了父皇替你考慮的周全,將你改嫁顏子昭,你該躲到一邊燒高香才對,何以哭成這樣?要知道,聽我們二駙馬說,顏子昭可是個才啊!」
四公主西曦倒是單純,下意識的接著問:「怎麼個有才法?」
二公主掩口輕笑:「自然是賭坊、戲園、茶樓……還有咱們不便開口的某些去處,幾乎都能見到顏公子出沒,連我家二駙馬爺也不得不感歎顏子昭精力旺盛,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西晏原本憋屈的心情,在聽到她的這番話後,抑制不住要爆發。被一旁的袁夫人攔住,只是輕輕的勸了西暖一句:「二公主失言了,自家姐妹,何必冷嘲熱諷。」
西晏從前和這個二姐就有諸多矛盾,兩人同是要強的個性,遇到了總是水火不容。當年西晏自己挑了駙馬,並且先於二姐出嫁,鬧出不小的波瀾,西暖一度心裡憤憤不平。所幸現在二駙馬官位一升再升。而三駙馬出了這檔事。西暖忽然覺得平衡了很多。
「袁夫人,我也是好意提醒三妹,從前她在紀府一家獨大,現在改嫁顏子昭後,人家的後院可還有個側室,想是妹妹沒經歷過,得空的時候,妹妹還是好好思量思量如何在同一屋簷下和另一個女人相處比較好,哭是沒有用的。」西暖說的字字珠璣。
西晏聽得她咄咄逼人的語氣反而淡定了,反唇相譏道:「這些以後還要向二姐請教,聽聞二駙馬短短一年出頭,已經納了兩房小妾,想必二姐經驗甚豐,以後還請不吝賜教。」
西暖像被說中了心事,冷冷的瞪了西晏一眼,轉身出了清燕齋。
從紀堯塵降敵那天開始,西晏始終沒見到皇上,儘管他有很多話想跟父皇說,卻一直沒有機會,她想大約顏姬對父皇的蠱惑甚深,再或者是父皇不忍見到她哭。
紀家上下幾百口人除了未成年的孩子,已經全部壓入大牢,而案子卻被壓了下來,沒有審下去。西晏想起太子所說的,皇上內心是想保紀家,只是降敵罪責太大,可能沒有轉圜的餘地。
順著宮里長長的走道一路穿過去,心思早已神遊到遠處,冷不丁有人拉了她一把,驚的一個激靈,才看清竟然是顏子昭。
進宮的時候就果斷的甩了他,以為他找了相熟的幾個人耍一番就會乖乖的回府,現在看來他根本沒走。
「剛剛據別人說,你在勾欄瓦捨,煙花柳巷的地方混的極好,怎麼今天能在枯燥無聊的皇宮大內呆這麼久?莫不是忘了出宮的路?」西晏語氣裡明顯帶著諷刺,不顧他跟著,只自己加快步子朝前走。
「那些地方的人都知道我娶了你,早就在笑我,我躲還來不及,可能這輩子沒臉再去那裡混了。」顏子昭說的委屈,到末了一攤手,顯得極其無奈。
「我西晏論相貌也算是中上成,又貴為公主,怎麼顏國舅和夫人都覺得風光無限的事,到你那裡就成了羞恥了?要知道我也並不情願嫁給你。不過如果因為這個歪打正著,幫你改了從前的惡習,我也算功勞一件。」西晏看到他手中拿著一個小巧的藥包,從包裝上的紋路來看,像是宮裡的東西,轉念想到從府裡出來的時候,秦曉漁似乎臉色不好,隱隱有丫鬟說她昨夜吹了風寒。西晏猜想顏子昭遲遲沒離開宮裡,大約是找御藥房的管事尋些特效藥去了,看他仔細的收著,想必是對這事上心。
回顏府用了晚膳,西晏一直沒見到秦曉漁,她的丫鬟出來稟報說她身體不適,顏夫人只是吩咐了個下人給她送了些晚飯。
大約早晨的事,大家都覺得西晏明著不計較,暗地裡已經拿秦曉漁當了仇人,誰也不敢當著她的面對秦曉漁過多的關心。除了顏子晴依舊篤定的愛憎分明外。
西晏進宮了一天,感覺渾身疲憊,晚上泡了個澡,預備踏實的睡上一覺。新婚已經過去,照著顏子昭白天的態度,今晚必定是去偏院的。西晏忽然感覺到一種解脫,她要的原本就只是暫時的棲身。
果真不出所料,院子裡一直寂靜的很,西晏卸了妝,放下如瀑的長髮,獨自鑽進被子裡享受這種盡情休息的感覺。她的腦海裡隨著思緒飛上天,她在等待時機,等著所有人都放鬆的時機,等著她把錢糧路線都準備妥當的時機……
半夜裡睡的正香,翻過身後又開始覺得被子裡有擁擠的感覺,熟悉的狀況讓她想起了前一天,這次她警覺了,想要推開他,卻結結實實的觸到了他健碩的胸膛。顏子昭似乎比她睡的死,抬手用胳膊壓上她的腰間,西晏忽然急了,低頭想咬他,卻被他掩住嘴巴,忽然間低聲道:「別動,外面有聲音。」
西晏聽到他的提醒,便也不敢亂動,屏住呼吸認真聽外面的動靜。果然漸漸的有腳步聲,隔著窗外,似乎還有火把的光亮。
過了一會,有人敲臥房的門,是柳絮,貼在門邊上說:「公主,宮裡的張公公來了,說太子忽然病重,想請您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