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我有點莫明,生氣地大聲道:「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啊?本來好好的,突然就這樣……」
他轉過身,看著我說:「那你是怎麼回事?我想過來給你一個驚喜,但你完全沒有感覺。剛才你的反應也是在我意料之外。感情不是天平,張揚,我不介意我多你少。可是我想知道,你心裡是不是放著另外一個人?」
我默了一會,反問他:「你什麼意思?」
他揉了揉額角沒有答話,眉宇間有些倦意,似是想到了什麼,從包裡拿了只小盒子給我,「張揚,聖誕快樂。」
話畢就拖著箱子離開了,走的時候把門關得很重。
盒子裡是一條手鏈,細細的鉑金上嵌了個心型裝飾,很精緻。我想起很早以前謝君昊送給我的那條手鏈,從來沒有戴過。
一個人窩在沙發裡呆了一會,完全理不出思緒,關於我是不是愛謝君昊,關於我的心裡是不是放著另外一個人。
有些事情我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或者說即使我們想明白了,那又能怎樣?
然後我就失眠了,聽著客廳裡時鐘發出的響聲,覺得無所依靠。
打開電腦,桌面上是一張照片,裡面是林佑和羅依然在劍橋的大草坪上,陽光燦爛。我明白謝君昊剛才突然變臉的原因了,看電影之前我點開那封郵件,把照片打開了忘了關。
我想同他解釋,拿起手機撥他的電話,話筒裡傳來「機主已關機」的聲音,想了一會,給他發了條短信:有點誤會,你看到短信了給我回個電話好不好?
凌晨兩點半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起來說:你好。
電話那邊的人頓了頓,說:張揚,是我。
這個聲音好像花了很長的時間,走了很長的路才到電話這頭。突然時間就像是迅速地回流,在我身側後退,一直退到去年的聖誕節,周圍的人在歡呼,漆黑的夜空燃起迤邐的煙花,黃浦江兩側高樓林立,聲色犬馬,我和他在江船上,桅欄邊,倒計時開始,時間就定格在最後一秒種,靜止了。
我之前在腦袋裡想了無數次,想著怎麼淡定,突然間情緒分崩離析地這樣徹底。
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我的思緒抽離出來,對著話筒輕輕地「哦」了一聲。
電話那頭笑了一聲,說:「你電話換了也不知道通知一下,哥們回國想找個人請吃飯都找不著。」
我深吸一口氣說:「就是怕被你們放血才隱姓埋名退世了。」
林佑沒說話。
我咳了一聲,問:「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大過節的午夜凶鈴……」
「時差還沒倒過來,你這麼晚還沒睡,是還在哪活動呢吧?」
我想了想,問:「你們在香港?」
「對,羅依然和你說了吧,明天來深圳轉機回成都。」
「她和我說了,香港這時候氣氛挺濃的,你倆回來得正是時候,剛好可以在那邊轉轉。」
林佑低聲叫了我一句:「張揚。」
「嗯?」
他頓了挺久沒說話,接著口吻輕鬆地說:「沒什麼事,明天吃飯的時候再細聊吧。和你說聲聖誕快樂。」
「好,那要沒事你也早點睡吧,折騰一天飛機也夠累的。」
說完那話那頭就是忙音了。
我在心裡暗嘲了一下:以前和林佑打電話,他總是等我先掛了再掛電話,那時候以為他對誰都這樣,現在才發現他其實是區別對待了。
次日早晨我撥電話給謝君昊,他手機還是關機的狀態。
轉手撥給海南,問他謝君昊在不在。
海南有點莫明:他不是在你那嗎?
我說:他昨天晚上出去了,沒來你那?
海南說:沒有,我休了個長假回海南了,元旦後才回來。
我想不出來謝君昊會去哪裡,心想他不會一個生氣就買張機票回上海了吧。
給他撥了好幾個電話也不見回,坐立不安地只能下樓在小區轉圈聊解鬱悶之情。
轉到一半接到謝冉的電話。聖誕節果然是個熱鬧的日子,海歸們都回家了。
謝冉的聲音洋溢著節日的喜慶:張揚,聽說你和謝君昊修成正果了,可喜可賀,我在異國他鄉聽到這個喜訊,就跟聽到我國人民統一地球一樣地振奮人心吶。
我說:你怎麼知道……
話沒說完,她繼續說:我剛回上海,你倆這麼長時間也回來見見家長吧,就這樣,元旦你和謝君昊一塊回來吧,正好咱倆也好久沒見了。
和謝冉對話,要插進去真是件體力活,她氣吞山河地繼續說:接下來就差給你找個工作回上海了,你要回不來,讓謝君昊去深圳也行啊,他那個SB公司在香港也有office的嘛。奔三的人了,下一代是重點,我建議你倆把這件事提上議程。
以上的標點符號都是我的潤色工作,謝冉一口氣說下來不帶任何停頓,行雲流水地和唸經一樣。
她這種口若懸河的人才,不去做傳銷,極大地影響了我國傳銷隊伍的發展壯大。
我覺得和這個動輒能夠影響傳銷組織的人物對話有點困難,需要高度的智慧與聽力,只能苦逼地和她說:你不要這樣,我思想壓力很大。
謝冉再教育了我一句:有壓力才有動力,我一個過來人和你說,早婚早育才能帶來家庭美滿。
我問她:但你不是也沒早婚早育?
她說:我倒是也想,但我這歲數能早麼?
我握著電話看見前面有個男的穿一運動衫在跑步,看那背影和謝君昊特別像。
匆忙和謝冉說了兩句,掛了電話,我大聲想叫住他,但他絲毫沒反應。
一路小跑跟上去,發現他插著耳機,額角上滲了細汗,跑步跑地很專注。
我跑上去拉住他,急道:「你到底哪去了?為什麼不接電話啊?」
他停下來,神情有點意外,繼而淡道:「手機沒帶在身上,怎麼了?看你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我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打給海南,他說你不在。給你短信你也不回。你要沒事就和我說一聲嘛。」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說:「誰說我沒事?」
「你要是有事,為什麼大早上地在我的小區裡溜圈?」
「姑娘,我昨晚半夜被女朋友冷落,只能在旁邊找個賓館住著。早上起來慢跑鍛煉一下,有什麼問題麼?」謝君昊歪頭看我,聳了聳肩,無謂地打算戴上耳機繼續跑。
我扯住他的帽子,解釋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我電腦裡看到什麼了?」
謝君昊看了我一眼,「有什麼不該看的東西麼?」
我擺手說:「你誤會了,我昨晚上看電影之前先看了下郵件,郵件附件就是那個照片,打開了一直忘了關。」
他理了理衣服,靜靜地看著我,略一沉思,復道:「張揚,我是個直接的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可以接納我嗎?或者說,你心裡有空著的位子嗎?」
我愣在原地,看著謝君昊,「我們可以先避開這個話題嗎?」
他揚起長眉,說:「不可以,張揚。你需要面對這個問題,我需要你給我答案。」
我回答地有點困難:「謝君昊,我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怎麼樣是愛上一個人,怎麼樣是不愛。關於林佑,我很難向你保證我不會想起他,我和他認識12年,不可能就這麼擦掉當回憶從沒有發生過。要是一年前,我難受的時候、想找人說話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因為我覺得這個人是可以依靠的。但現在不是了,我習慣一個人處理問題。關於你,我覺得你真的很好,能不能給個機會讓我慢慢來?」
在這個過程中,我努力在頭腦裡組織語言,但還是沒法表達自己對林佑、對謝君昊的感覺。眼前紛紛揚揚出現很多個片段,裡面有個男孩,還有個女孩,他們你追我趕地一路跑過去,背影漸漸模糊,最後變成心口上一個不深不淺的烙印,和很多個烙印放在一塊,有舊的有新的,似乎不起眼,似乎沒什麼不一樣。
可是即便是輕輕扯它一下,還是會疼。
我並不是想逃避,和林佑分開了一年,我也沒有想明白。好幾次我很認真地去想,可是最後發現那些臉紅心跳、那些隨他喜隨他憂的衝動好像已經用完了,一點不剩。可能我已經過了那個心跳的年紀,也可能在人的生命裡,這些都是有限的,你早早地用光了,注定了以後的平淡。
謝君昊看著我,依舊是一幅從容坦然的模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懂我的感受,就好像我也看不透他一樣,總是那麼處之泰然,似平沒有什麼能夠讓他情緒波動,沒有什麼能夠左右他,影響他。他走近來,微微欠身伸手在我頰邊拭了拭,歎了口氣說:「張揚,你自我保護的意識太強了。」
我抬眼看他,「你什麼意思?別說專業術語。」
他說:「說明白點,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有點茫然,「你是在說林佑是蛇,你是繩?」
他撫著額角搖頭,垂首目光放在我手腕上,微笑:「手鏈喜歡嗎?」
我點頭,拖著他說:「我也給你買了個禮物,還沒來得及給你,你昨晚上就摔門而去。」
謝君昊微皺起眉,想了想說:「哪摔門了?」
「怎麼沒有,氣勢洶洶地走得異常澎湃。」
我和他在外頭吃了些早點,回到房間裡把之前買的領帶拿出來,遞給他:「你覺得花色怎麼樣?」
謝君昊笑了一聲說:「你替我系?」
「你現在穿個帽衫怎麼系啊?」
他有點玩味地挑眉笑:「你不會?」
「誰說我不會了啊?系給你看。」用領帶圈住他的脖子,眼前這個眉目疏朗的人逐漸有些模糊。我想起大四林佑本科畢業答辯那時候,他教我系領帶。
在北大靜園草坪上,陽光很大,他穿著西裝笑著和我說:「張揚,你會不會打領帶,幫我打一下。」
我試了好幾回,摸不到門路,只能忿恨地打了個活結掛在林佑脖子上。
林佑扶著額頭笑:「你不會打也別折騰我啊,等會儀容不整答辯不過你請我吃飯啊。」
我拍拍手準備走人:「你自個兒會,你來啊。」
他拉住我笑道:「行了,我教你打吧。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啊。」
我問他:「你這話什麼意思啊?」
他打著領帶笑道:「我現在教了你,你以後老公不就享福了麼。你以為誰都能把你教會啊?這真是件體力活。」
那時候是夏天,林佑低下頭來,額角還有薄汗,草坪上有遍地的陽光和蟲鳴,照亮了整個下午。
忽然唇上有些觸感,後腦被人以手托住,我看見謝君昊微斂的眉宇在眼前。我有些意外,習慣性地後仰,卻被他制住,這次的吻不那麼溫柔,帶著些啃咬,或輕或重,不容反抗,舌尖抵開牙齒,舌頭探進來與我的交纏在一起,輾轉吮吻。
他放開我的間隙,我急喘道:「你怎麼?」
他俯首在我頸項處輕輕吮吻,低聲道:「張揚,別讓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