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筱潔見她這般,心中雖不知道厲念喬到底是為何會這般,但她已打定主意,只有贏過厲念喬,方才能停止這場莫名其妙的戰鬥。
秦筱潔飄身而起,如飛燕般向一邊落去,同時收回天音,放在嘴邊,左右手皆搭上天音音孔,天音奏響,琴聲悠悠而起。只是與琴聲雖然輕柔,天音週遭卻有氣息流轉,形成一波波氣浪,向厲念喬直掠而去。厲念喬見氣浪迎面而來,使凝霜接擋,凝霜與氣浪相交,卻發出金屬般的脆響。凰遐秋見得這般景象,卻是笑道:「小師弟,瞧見沒,還是娘的武功好看。」說著便是一把抓住身旁的厲蕪荒。此刻場中相爭的兩人一個是自己的師娘,一個是自己的三姐,都是厲蕪荒至親之人,厲蕪荒哪裡有凰遐秋這般輕鬆的心情去看秦筱潔的武功好不好看。只是凰遐秋這般舉動,厲蕪荒登時心中恍然,師姐原來真的沒有生自己的氣,今日初見她那冰冷的表情,應該是裝出來的罷!
厲念喬被秦筱潔氣浪所逼,雖然高接抵擋應接不暇,但依然不依不饒,待得氣浪稍有緩勢,又要搶上來。秦筱潔繼續奏鳴天音,琴聲陡然從輕柔轉作急促,半空中氣息流轉,氣浪卻是聚成了一隻青色的大鳥摸樣,向厲念喬俯衝而去。厲念喬看著這大鳥,神色終於有了些變化,自語道:「這便是青鸞麼。」
那半空中氣浪凝結成的青色大鳥,正是青鸞神鳥。
鳳凰是百鳥之王,乃是兩隻神鳥,雄為鳳,雌為凰,其總稱為鳳凰。鳳,通體赤紅,是為火鳳,凰,羽毛紫青,形若孔雀,是為青鸞。青鸞火鳳,比翼雙飛。凰離波在天劫劍前悟出的絕世之式是火鳳,秦筱潔在天劫劍前悟出的是青鸞,這其中到底是巧合還是緣分?
秦筱潔一心想要迅速停止與厲念喬的戰鬥,使出了絕世之式。厲蕪荒從未見過秦筱潔的絕世之式,不禁目瞪口呆,渾然忘記了為青鸞所攻向的秦筱潔擔心。凰遐秋興奮地道:「好漂亮的鳥!」
秦筱潔一招使出,料想厲念喬定會後退,但是那被籠罩在青鸞氣浪之下的厲念喬竟然微微一笑,反而將凝霜收入袖中,並不避讓。秦筱潔見此情況,大吃一驚,連忙收回氣勁,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青鸞直直地貫穿了厲念喬的身體,消失無形。厲念喬身形不穩,吐出一口鮮血來,倒退數步,方始站定。
厲蕪荒大驚,叫道:「姐!」連忙搶上來,要來扶住厲念喬。誰知道厲念喬身形一飄,避開厲蕪荒,向後縱躍開去,她雖受了重創,臉上卻依舊掛著笑容,似乎是遇到了十分讓她開心的事情一樣。
秦筱潔落下地來,心中滿是驚訝,這厲念喬到底怎麼了,怎麼這般詭異?
厲念喬落下身,正好落在諸葛無期的棺材上,她看著秦筱潔,卻是微笑道:「原來不是你。」
厲念喬這般一會是你一會不是你,說話渾然讓人摸不著頭腦,秦筱潔三人都是愕然。
厲念喬卻就在此時,凝霜自袖中滑出,抵在她自己的左胸之上。
三人見她如此舉動,都是大驚失色。厲蕪荒又驚又急,叫道:「姐,你做什麼!」說著便又向厲念喬衝過來。厲念喬轉過頭來看著他,柔聲地道:「蕪荒,你已不是小孩子了,你可知道?」厲蕪荒一愣,不由得停下腳步,口中道:「我……」
說完,她轉過頭去,看著棺材中沉寂的諸葛無期,目光中滿是幸福與滿足的神色。她微笑道:「無期,無期,我不會讓你孤單一人上路的。」說完,凝霜便送進左胸中去,鮮血立時滲出,染紅了她胸前衣衫。她身形一歪,倒進棺材中去。
厲蕪荒感覺胸中一陣劇痛,眼暈目眩。他一個箭步搶上去,跪倒在棺材前,卻見棺材中的厲念喬正好側身躺在那平躺著的諸葛無期的胸口,她面帶微笑,那微笑是那般安然祥和。厲蕪荒伸手探到厲念喬的鼻前,她已全無鼻息。厲蕪荒又顫抖著手去摸厲念喬的脈搏,脈搏亦漸漸停息。
厲蕪荒渾身顫抖不休,抬起頭來,發出一聲嘶吼。他悲痛欲絕,面容扭曲,他只覺心臟絞痛,好想放聲大哭,但是那眼中,卻一滴淚水也流不出來。
厲蕪荒心中知道,從小到大,他幾乎沒見三姐笑過,但是三姐卻是笑著死去的,隨姐夫而去,三姐是那樣高興。
但三姐是高興地走了,他呢?為什麼自己的家人都是這般不在意他的感受,自己原來,真的是這厲家多餘的罷!
厲蕪荒怔怔地瞧了一會,直到身後的秦筱潔上前來。厲蕪荒感覺到師娘在自己肩頭輕柔拍下的手掌,師娘雖然沒有說一個字,但是厲蕪荒已然能感覺到那手掌所傳遞過來的溫暖。
厲蕪荒此時方才緩緩伸出手去,拔出了那把奪掉厲念喬性命的凝霜短刀。他將凝霜上殘留的血跡在衣擺上擦拭乾淨,收入懷中。隨即,他便蓋上了裝著三姐和姐夫兩個人的棺蓋,棺蓋閉合,也永久地將他們依偎的樣子定格。
厲蕪荒站起來,拿起放在一邊的鏟子,一鏟一鏟地將泥土剷起向坑內填埋,秦筱潔和凰遐秋都是默默地看著他。終於將墳墓蓋好,厲蕪荒鬆開鏟子,雙手顫動不休。
秦筱潔道:「蕪荒,你去屋裡歇一會吧。」厲蕪荒點點頭,便轉身向茅屋走去。秦筱潔向凰遐秋道:「秋兒,你陪陪蕪荒。」凰遐秋點頭應了,跟著厲蕪荒去了。
待厲蕪荒和凰遐秋走遠,秦筱潔方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無期,我和你再說會話,可以麼?」秦筱潔輕聲說道,「我們有許多年沒有好好地面對面說說話了吧。」
「自從我和你師傅成婚,你就刻意疏遠我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愛與我說話。唉,不不不,也許是我只顧著你師傅了,很少理會你。」
「其實我早該明白,有些事有些人,早就回不去了。」
秦筱潔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無期,你還怪我麼?」
夜只是很安靜,只有細微的蟲鳴聲響起。
秦筱潔苦澀一笑,道:「我倒是忘記了,現在問你,你也是不會答了。」
她又沉默了一會,幽幽地道:「無期,好在你終於還是找到了自己的真愛,只可惜你走得如此之早……唉,厲姑娘其實說得不錯,我們的命運,其實早就被注定了,我們根本無從選擇。我們都是苦命的人罷了。」
她臉上浮現出苦澀的一笑,道:「只不過,你終究還是幸運的,還有厲姑娘這般的好女子,與你一起共赴黃泉路,而我……唉,其實我何嘗不想隨他而去,只是我又怎麼放得下秋兒呢,我還得苟活於這世間。我明知他留下一魄在星芒神戒中,但是卻又只有蕪荒才能與他見面,彼此相距似乎觸手可及,卻是這般遙遠不可相見。無期啊無期,你比我,其實幸福得多了。」
秦筱潔的臉上落下兩行清淚,月亮從夜空的黑雲背後現出,月光投下,墳墓前,站立在那裡的秦筱潔,形單影隻。
「師弟,師弟。」
凰遐秋在厲蕪荒的身後叫著他,但是厲蕪荒還是木然地向前走去,渾然沒有理她。凰遐秋一躍上前,一把抓住厲蕪荒的肩頭,道:「你膽子真夠大的,連師姐也不理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