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亞的腿傷一點點地在痊癒,但班上的多數人卻開始對她退避三舍。以前她是個陽光活潑、人見人愛的女孩,似乎就算天塌下來也不關她的事。但是現在的她在同學的眼中已經變成孤傲、冷漠的代言人,只有在早上和放學韓俊浠到教室接她時,她的臉上才會露出久違的微笑。在校的時候,她身上一貫的冰冷氣息,刺痛了每個人的細胞,有時光是看著她,都會感覺有股涼氣從後背「嗖」的鑽進去,一路順著脊背涼到骨子裡。然而除了一個人以外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麼。
「林思亞,你的腿好些了嗎?」陳顏試探著問。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你覺得好些了嗎?也還不錯啦,最起碼現在膝蓋可以自由的彎曲了。你呢?那天我看見你的胳膊似乎也流血了,好了嗎?」林思亞看著藍天,嘴角輕輕地露起一絲微笑,聲音卻沒有一絲漣漪。
「那天,我看你流了好多血呢!不痛嗎?」陳顏用指甲掐著自己,那天她在醫務室包紮傷口的時候,只是抹上了一點點酒精消毒就把她疼得幾乎要叫出聲來,這讓她頭一次破天荒地想起林思亞來,也想起她的病,儘管她討厭她,可還是想確定一下她的病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林思亞回過頭,冰冷而犀利的眼神射進了陳顏的眼裡,彷彿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幾秒,最終陳顏讓步了,扭過臉,林思亞諷刺地說:「何必呢?反正你也已經知道了。你是怎麼看的呢?說真的,我那時真的很害怕,流了那麼多血卻什麼感覺都沒有,我那麼自然又輕易地就站了起來很吃驚吧!」陳顏猛地抬起了頭,林思亞沒有理會她繼續說:「我想你那個好姐姐也都告訴你了吧!前期全身麻木……多可笑!」
「對了!你知道嗎?於奕彥在這幾天的小考中拿了個第一呢!」陳顏眉開眼笑的說道。
「是嗎?替我恭喜他!」林思亞的眼裡終於露出了點溫柔,心裡感到欣慰:「於奕彥你真是好樣的!看來放假時真的聽我的話,很下功夫了!」
林思亞在高興之餘發現陳顏正在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臉色,似乎想看出點什麼來。她不動聲色地使自己的臉看起來還如剛才那麼冷漠,說:「我還聽說,那天我走後是於奕彥陪你去的醫務室,感覺怎麼樣,高興嗎?」
陳顏果然收回了眼神,立刻變得警惕了起來,生硬地說:「你反悔了嗎?你……」
「我沒那麼無聊,我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會反悔!我幫你其實就是在幫我自己,你不是已經答應我不會說出來的嗎?我們是互利的,我只是在自保而已。」林思亞看著幾步外的陳顏不帶絲毫感情。也許是她最近不怎麼說話的緣故吧,林思亞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觀察力變得越來越好,總是能發現一些細微的變化。也許是老天讓她得了癌症,覺得對不起自己,算是補償賞給自己的吧!林思亞苦笑著搖搖頭。
「林思亞,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感覺你好陌生,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為什麼你越來越不允許別人靠近你?為什麼你總帶著危險的氣息?」不知道陳顏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可她似乎真的在為林思亞擔憂。
「是啊!我也正想知道知道。」一個男聲響起,林思亞聞聲轉過身,等待著。
只看見於奕彥穿過門,來到天台上。林思亞的眉毛稍微皺了一下,在那天後,他們之間似乎就沒有再好好說過話了,再仔細打量他的時候,林思亞發現他變得憔悴了,眼睛裡也隱隱地透著一層陰鬱。她的心最終是軟了下來,準備踏出第一步,躊躇地伸出一隻腳。於奕彥看到她的舉動,眼睛裡有了些許光亮,他深吸了一口氣,等著她走到自己的身邊。
站在一邊的陳顏把於奕彥的反應統統看在眼裡,急忙說了句:「林思亞!別忘了你的承諾和那個人的話!」林思亞的腳步驟然停下了,縮在袖子裡的手用力地握著,指甲陷進了肉裡。在她轉頭的一剎那,於奕彥清晰地看見了林思亞剛剛變得鬆懈的臉色又一次變得冷漠,她冷笑說:「陳顏,該說的我都說過了,別老拿你姐壓我!你以為我真的怕她嗎?你以為我真的在乎?我擔心的根本就不是這個!」
「是嗎?我看不像吧!」陳顏厲聲說。
「隨你!」林思亞不屑地回了句,她重新看向了於奕彥,用同樣的語氣問道:「你呢?最近還好嗎?」
於奕彥向前走了幾步,恰巧和陳顏站在了同條直線上,嘲笑地回道:「怎麼?你終於肯跟我說話啦?我還以為你一直把我當成透明人呢!」
「怎麼會!看在陳顏的面子上也不行呀!她會跟我急的!」林思亞極力平靜著自己的心跳。
「你……」
林思亞背對著欄杆,把整個身子倚了上去,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嘴角抽動了一下,「林思亞只要這樣就可以了。不要去理會於奕彥的反應,千萬不要讓自己幹出後悔一輩子的事啊!這一切很快就解決了,到時候就真的可以忘記了……」她心想。
「我看陳顏的胳膊好得差不多了,連傷疤都快消失了呢!你給她吃什麼好東西了?瞧那天她摔倒把你給急的!現在總算可以放心了吧!」林思亞在心裡告訴自己:她的心不能鬆動,要狠下來。
在一旁的陳顏聽到林思亞的話,不自覺地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你瞧!小顏顏臉紅了,也笑了呢!你以後啊,一定要對人家好一點!知道嗎!」林思亞避開於奕彥悲哀無助的眼光,藉著陳顏微妙的反應打趣道。
「為什麼?」於奕彥的聲音有些沙啞,面容更憔悴了。
「什麼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林思亞的語氣變得尖利,仍是一臉不變的冷漠,於奕彥感覺她的眼神彷彿是冰冷的潭水,似乎要把他淹沒。
「如果你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的話,我向你道歉,你……你能接受嗎?」於奕彥竟有些懇求。
林思亞的心顫了一下:「傻瓜,就算你道歉,我們也不會再回到從前了。」「我沒有生氣,你多心了!」這句話一出口,連林思亞都不禁佩服起自己竟可以如此平靜,語氣中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激動的感情,彷彿自己只是個在局外冷眼旁觀的人。
「可是……」
緘默的陳顏開始相信林思亞,心裡慢慢地傾向她:「從她的表情、語氣上看,她把自己的內心想法隱藏得很好,很守諾言。若不是自己提前知道,恐怕也得被林思亞的演技給騙了。那麼自己是不是可以放心了呢?」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只要於奕彥再多說一句,林思亞的防線就會徹底崩潰。
「夠了!於奕彥,你要我說幾次啊?我沒你說的那麼閒!有空去生氣!倒是你,可不可以少來煩我!你到底是聾子還是瞎子啊!陳顏對你的好,你看不到嗎?」林思亞拚命忍住自己的衝動,她決不能讓自己的努力功虧一簣!
「林思亞你說夠了沒有!」陳顏聽到她這麼罵他,心裡一陣不爽。
忽然空氣凝固了,陳、於二人都發現了林思亞不對勁。
她的臉正在一點一點的蒼白下去,陳顏驚訝地發現,在林思亞的手背上有幾朵被她自己掐出來的月亮花。「前期全身麻木」,陳顏的腦海裡響起了這句話,她咬了咬嘴唇,默默地埋怨道:「因為身體麻木,就可以這樣傷害自己嗎?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林思亞覺得喉嚨裡泛出一股苦澀的味道,鼻腔裡充斥著血腥味,她低下了頭,緊皺著眉毛,於奕彥突然反應了過來:她又要流鼻血了!這個動作他在先前已經見過好幾次了。於奕彥急忙一個箭步衝上去,想去詢問她要不要去醫院,卻不料還是晚了一步。林思亞猛地彎下了腰,右手飛速蓋在鼻子上,她清晰的感覺到有滾燙的液體滴在了自己的手上,這一次不是自己的幻覺。她無意間看到了胸前吊著的鏈子,那條鏈子彷彿在提醒自己對韓俊浠做出的承諾,提醒自己時間不多了。她感覺自己的淚水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急忙直起身。剛直起身就看到了於奕彥那滿是擔憂的眼神,「你怎麼樣了?」他扶著她焦急地問。
「不要你管!」林思亞心裡一驚,甩開他的手,一蹦一蹦地頭也不回地順著樓梯離開天台。
「該死!怎麼在這種時候發病!」林思亞暗罵著。
「邵盟羽!邵盟羽!」林思亞像發現一個外星人一樣,瞪大眼睛看著身後埋頭不動的邵盟羽,「你怎麼了?」
邵盟羽的身子顫了一下,頭在臂彎裡扭幾下,林思亞滿腦的問號,她感覺邵盟羽似乎在哭。
邵盟羽慵懶地直起身子,看著面前的林思亞輕輕舒了一口氣,笑著說:「原來是你呀!臉色也好多了嘛!不像以前那麼冷。怎麼,不當冰山美人啦?」
林思亞的眼光頓時一變,變得陌生了,看著面前一臉病容的邵盟羽,心裡顫了一下:「這小子最近怎麼怪怪的?比我還怪!好像是病了吧……」眼光軟了下來,溫柔地道:「你怎麼了?不是該吃午飯了嗎?怎麼不下去打飯?乾坐著幹什麼?」
邵盟羽聽到林思亞忽然輕聲細語地跟自己說話,心裡感到又溫暖又驚訝,溫暖的是好像已經有一個禮拜沒有人這麼關心他,對他噓寒問暖,驚訝的是林思亞突然變回原來溫柔體貼的樣子。這樣的轉變讓他一時語塞:「我……我不餓!不想吃飯。」邵盟羽抬起頭,林思亞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還是紅紅的,眼角還有一點淚水的痕跡,鑒於他是男生不好意思點破,只好裝作沒看見。
林思亞無奈地搖搖頭,說:「你還不想吃飯?你以為我是瞎子嗎?從我回來上課的那天起,我就沒看見你隨大家下去過幾次,不是在操場散步就是窩在這兒埋著頭,你以為我察覺不到後面有沒有人嗎?」邵盟羽驚訝地看著林思亞。
林思亞抿了抿嘴唇,默不作聲,歎了口氣:「唉!你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哥兒們,你難道也認為我真的冷血嗎?」
邵盟羽沒有回答。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這個樣子,整天孤孤單單的,感覺就連身邊的空氣都是沒有溫度的……」聲音裡到處是無邊無際的憂傷,邵盟羽的眼神變得更加黯淡。
「又不是有誰逼你,是你自己要這個樣子的!」邵盟羽譏諷地說,又把頭埋了下去……
忽然,他發覺林思亞好久沒有回話,露出一隻眼睛,問道:「怎麼?這麼快就生氣啦?」
林思亞依然沒有理他,他索性抬起頭看看林思亞到底在幹什麼。但他久久沒有再開口,他看得有些著迷了。面前的女孩側著身子彎著腰在書包裡尋找著什麼,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的側臉上,勾勒出了她臉上完美的線條,她的身上環繞著絲絲的憂傷,她是那樣的寧靜,沒有隻言片語,讓望著她的人也彷彿要被她的憂傷掏空了一般。邵盟羽看見她從書包裡掏出來一個精美的小盒子。
「嗯,這個給你。」林思亞微笑著,把手中的東西推向了他。
還沒等打開蓋子,一股香味就悄悄洩露了秘密。
「你的午飯?」邵盟羽驚訝地問,「那你給我幹嘛?」
林思亞靜靜地笑著:「當然是給你吃啊!看你這幾天在學校都沒怎麼吃飯,更別說回家了!我一直用保溫包包著喔,還是熱的呢!」
「不行!那你吃什麼?你自己留著吃吧!」邵盟羽臉色凝重地把飯盒推向了林思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