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七年六月,陽光像石磚一樣砸得人的生痛。
流火的天日,噴射著那可以燃燒一切的熱能。炎熱之中的李淵帶了李世民,李元吉及一眾妃嬪往北而行,驅車避暑於仁智宮。詔令太子李建成奉旨留守長安,處理軍國大事。
仁智宮修在宜君縣離京城北郊45公里的玉華山上。這裡風景秀麗,三面環山,一面臨水,形成一道綠色的環形天然屏障,面積14平方公里。莽莽森林覆蓋,氣溫涼爽適宜,有溪水、瀑布、山泉共25處。春則桃花滿山;夏則飛瀑轟鳴;秋則遍山紅葉;冬則銀裝素裹。
太子獨留京師,李世民認為搞倒李建成的時機到了。即派人策反楊文干,嫁禍於留守京城長安的李建成。而自己跟在父皇身邊,任何人都沒有任何理由懷疑到自己的頭上。李世民認為此策真是天衣無縫!
中午時分,流火的陽光燒得大地一片熱烘烘的。
一條彎彎曲曲通往慶州的官道,無力地向前延伸著。官道兩旁的樹葉被驕陽烘曬得無精打采。道邊的農作物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土。
馬蹄揚起的灰塵一路飄灑。幾個人昏昏欲睡地半臥在一輛頗為氣派的飛速奔馳的馬車上。車裡坐著身穿長衫的爾朱煥、橋公山二人,他們不停地用衣衫抹著淌在臉上的熱汗。橋公山望了望車外不斷向後倒逝的路邊樹木和遠方在旋轉的田野、村莊,口裡不住地埋怨說:「這種鬼天氣,簡直是要把人熱死!……到慶州還有一天半的路程吧?」
「這麼熱的天氣,中午誰敢上道?只有早晚走啦。這樣算來,也要有二天的路程。」趴在車窗吐著大氣的爾朱煥忽然捅了捅旁邊的人,說:「哎——,我說老哥子。你看後面有幾輛馬車跑得好快,揚起的灰塵遮蓋了半個天日。」
「管他哩!咱們走咱的道。」橋公山漫不經心地搖晃著昏沉沉的腦袋說。
後面的馬車很快就趕了過來。從車裡探出一個人的頭來,露出一副刀削的臉型。原來是寧州司馬杜鳳舉。他笑呤呤地說:「哎呀——,巧啦!是你們倆啊!」
原來爾朱煥、橋公山二人早就認識了杜風舉。幾個月前,東宮太子增加了幾個護衛,被人告到皇帝那裡說太子組建「長林軍」。李淵責備太子令解散「長林軍」。長得精壯有力的東宮護衛楊文干當時是負責「長林軍」的隊長,也跟著沒了差使。一時沒地方呆的楊文干在酒樓裡喝悶酒,偶然遇到了時任寧州司馬的杜風舉,杜風舉是秦王府中第一文人杜如晦的族兄。不知道杜風舉通過什麼關係,居然把楊文干撈了一個慶州司馬的官職。時來運轉滿面紅光的楊文干走馬上任前,為答謝杜風舉的恩情,特地在長安「翠香樓」請了一座酒席,與原東宮同僚爾朱煥、橋公山等十幾人歡快暢飲。如此一來爾朱煥、橋公山就認識了杜風舉了。
「杜大人,您這是去哪?」爾朱煥隨便問問。
杜風舉答非所問,道:「二位,天氣太熱!前面有一小店,我們歇息一下,再上路如何?」
「也好!我們也走了半晌的路,也該歇息一下了。」爾朱煥望了望橋公山說道。
說話間,奔馳的馬車就到了路邊的一家小店。抬眼一看,哎呀!雖說是店小可酒菜樣樣齊備。杜風舉、爾朱煥、橋公山三人高高興興坐在這酒席上,三杯兩盞喝開了。
「來來來——二位,本人敬你們一杯。」杜風舉笑容可掬,舉起酒杯。
爾朱煥、橋公山慌忙還禮,連連道:「豈敢豈敢!大人是堂堂的寧州司馬,而我們只是小小差人而已,哪能承受大人的敬酒啊!」
「哎!——這就不對了!」杜風舉板起了刀削似的臉,嚴肅地道:「俗話說:相府門裡七品官。您們二位可是當今太子府的紅人,那可是比七品官高得多了啦!不可不敬啊!」
爾朱煥、橋公山聽了真是心花怒放!想不到在旁人的眼裡,我們這些小差人也還蠻值得尊敬的呀。三杯二盞之後,頗有心機的杜風舉就問他們這大熱天的到哪去呀?
被十幾盅汾酒的酒精燒紅了臉的爾朱煥、橋公山二人就大大咧咧地說:「楊大哥去慶州上任時,留在東宮的一些用品,前幾天送信來要,太子就令我們今天送去。其實,也沒什麼,就那幾件盔甲和兵器,是楊大哥平日常用的。」
「啊!——盔甲和兵器?」杜風舉心裡「格登——」打了一個頓。想到昨夜在秦王府族兄杜如晦對自己交待的「任務」,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杜鳳舉放下酒杯,道:「那也沒什麼貴重的,要麼,我再給楊老弟買幾副新的,你們一塊送去。就算是我送給楊大哥的禮物。」
「時間來不及了吧!我們還得趕路哩!」橋公山說。
杜鳳舉說:「不要緊!反正晚上要住店吧。這事我晚上就可以辦理。」
酒後的爾朱煥、橋公山已醉成了一堆爛泥。杜鳳舉爽快地付了帳。爾朱煥、橋公山、杜鳳舉一行三人,兩駕馬車又奔馳在官道上。天還沒有黑,杜鳳舉就在江口鎮住店了。爾朱煥、橋公山二人酒勁一過,再加上整天的馬車奔波,週身象散了架一樣的疲憊。他們倒在「悅來旅館」的床上呼呼入睡了。
果然是有錢好辦事。杜鳳舉很快就在江口鎮訂好了五十副盔甲和百件兵器,雇了一輛馬車送到「悅來旅館」。又在江口鎮東「好又來」酒店訂了一桌酒席。這才回到旅館叫醒爾朱煥、橋公山二人一塊到酒店吃夜飯。橋公山小心地提爾朱煥說:「兄弟,我們得小心點啊!……今天喝的酒,我覺得特別容易醉頭。杜鳳舉與我們交情不是很深厚,為什麼一而再地請我們喝酒呢?」
「是啊!太子要我們做這點小事,如果出差錯了,那顯得我們多麼無能啦!……不過,我覺得杜大人應當沒有什麼壞企圖吧?」爾朱煥與橋公山邊說邊來到了「好又來」酒店。
在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酒席上,三人又坐在一起,杯盞交錯,一來二去,夜深人靜了。橋公山見杜鳳舉眼神閃爍,忍不住地對杜鳳舉說:「杜大人,您再三如此盛情宴請我們,莫非有什麼事情想勞煩我們兄弟們?」
「唉——人生在世,東奔西忙,無非不就是圖個富貴榮華啊」杜鳳舉感歎道:「我看兄弟們如此奔波,眼下就有一個富貴的出處,不知二位真心想否?!」
爾朱煥、橋公山兩人眼露飢渴的光芒,驚喜地問道:「有什麼妙處,請大人指點?!」
「啪——」杜鳳舉擺出幾錠閃著耀眼光彩的金磚,放在二人的面前。猛然一愣的爾朱煥、橋公山兩人驚奇地合不攏嘴:「啊!——」如此純色的金磚,他們在太子府也不常見。
「如果你們喜歡,不妨拿去!」杜鳳舉不屑一顧地說。好像那不是金子,而是一張草紙。
爾朱煥、橋公山二人還算清醒,道:「無功不受祿!大人須把事情講明方可。」
「既然大家兄弟一場,我就指明一條富貴路,你們要走則走,不則也無妨。實話給你們說了,這酒中我已下了毒!如果你們想得解藥,那就聽我的安排。」杜鳳舉陰寒著那副刀形臉,冷冷地說。
爾朱煥、橋公山二人如夢方醒。筷子驚落在地,發出輕微的脆音……
玉華山上的仁智宮,包括玉華山的鳳凰谷、珊瑚谷、蘭芝谷三個大谷區,建有五座高大的谷門(宮門),九座巍峨的宮殿。正殿叫「春華殿」,其北依次為「排雲殿」、「慶雲殿」。南風門東邊是皇太子宮,宮門叫「嘉禮門」,殿名「暉和殿」。另一宮殿名「慶福殿」。
春華殿內,李淵正興致勃勃地觀看婀娜多姿美若天仙般的宮嬌氣翩翩起舞,那薄如輕紗若隱若現優美迷人的性感曲線,飄蕩的鶯歌燕語好似春光明媚的三月天。李淵陶醉在這美妙的意景中,心想朝政有賢能的太子監國有眾位忠心大臣相輔,歌舞昇平的日子真是多麼美好啊!
突然,殿外身形閃動,李世民匆匆進殿,叩首道:「父皇!兒臣得知楊文干造反,」李世民說。
李淵心裡一驚,事先沒有半點跡象。問:「什麼?——你如何得知?」
李世民說:「我的手下飛馬來報,有東宮差役秘密運送武器到慶州,欲使楊文幹起兵慶州。父皇,這個楊文干以前是太子東宮的護衛。兒臣以為這個反叛的事與太子有關。」
「那告發的證人呢?宣他進殿!」李淵沉聲喝道。
李世民向殿外一揮手,道:「帶證人——」
爾朱煥、橋公山兩人驚魂未定,被禁衛軍兵士押了進來。橋公山的心在「砰砰」直跳,半天開不了口。倒是爾朱煥口詞流利,但因心裡慌亂,說出來的話也有些不像平日自己的聲音:「啟奏……啟奏聖……聖上,小人是東宮太子府的差役。太子命小人送兵器盔甲等到慶州,令楊文幹起兵反叛朝庭。」
李淵又驚又怒,馬上傳詔:「宣太子來見!」
東宮顯德殿。太子李建成突然接到父皇宣詔,責問楊文干謀反之事!太子愣住了。
魏征、韋挺過來關切地問:「殿下,究竟如何?」
「前幾天,原東宮護衛楊文干從慶州來信,說他此前有幾樣平日使用的盔甲和兵器留在東宮,有空閒時,差人拿回自己的物品。你們是知道孤家一向是助人為樂的,何況他原是東宮的屬下。昨天剛好東宮差役爾朱煥、橋公山有空閒時間,所以孤家就差他們兩人給楊文干送去。」李建成十分不能理解!喃喃地道:「……不就是二件盔甲,三件兵器嘍,怎麼會突然來告孤家運送兵器欲令楊文干謀反呢?」
韋挺思索道:「這事奇怪呀!楊文干留在東宮的盔甲和兵器只有二三件,可皇上宣詔責問卻有一百多件啦。」
「啊!明白了!這一定是有人乘機誣告陷害!」魏征、韋挺恍然大悟:「既然要誣告太子,他可以賣上千件兵器來充數。此等彫蟲小技,相信皇上英明聖斷!」
東宮舍人王珪這時也趕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我完全可以斷定是秦王府的人幹的。據我的朋友通風報信說,橋公山他們是與杜鳳舉一起上仁智宮的。」
「杜鳳舉是杜如晦的族兄。這裡面一定與秦王府有關。」韋挺大膽判斷。
東宮驃騎將軍馮立和護軍統領薜萬徹、護軍田為龍等人聞訊趕來。薜萬徹憤憤地道:「殿下目前在朝野佔有絕對優勢,京城內外重兵在握,不如乾脆起兵,先把秦王那小子滅了?!這個事情勝算很大!」
「不行不行!千萬不行!秦王就是巴不得殿下起兵,落入他精心設計的圈套內。此刻,皇上就在他身邊,皇上肯定要他領兵平亂,那他名正言順地率全國之兵,乘機一舉蕩平東宮。」太子中書舍人王珪和隴西公府祭酒韋挺連忙說。
沉穩的李建成平靜地擺了擺手,道:「我已經穩佔李世民的上風,不消一年半載,就可以將他克制得絲毫沒有反抗之地,我們幹嗎要在這個時候鋌而走險挑起事端呢?再說,講到行軍打仗,畢竟李世民兵權詭秘,我們不能笨到揚他所長,跟他在戰場上決勝負!」
薜萬徹、馮立恍然大悟,連連點頭稱是。他們又焦急地問:「那現在如何是好呢?!」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殿下立刻奉詔,趕到仁智宮,向皇上揭穿秦王的奸險陰謀!」魏征沉吟良久,道。
太子沉呤半晌點點頭,覺得魏征說得有理。李建成只帶領田為龍等十八名精銳騎兵衛士,連夜趕到仁智宮叩見李淵。
仁智宮明燭高懸,滿殿通亮。
一路奔波渾身汗濕衣衫的太子叩見父皇。李淵一見太子,就責罵他:「你糊塗啊!為什麼作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太子歷來都是孝順的。在皇上怒火沖天的時候不會去分辯,太子如果越去分辯皇上就越惱火後果就會更加糟糕!太子一個勁地磕頭,地上鋪的是青石板,太子一個接一個地重重地磕頭,前額都已叩出了密密的血疙瘩青包。太子口裡淒涼而悲切地連聲說:「父皇明鑒!兒臣冤枉!」
正在火頭上的李淵也不多想,怒喝道:「把他關起來!」
事已至此,李建成也不抗辯,只用力磕頭,只撞得額上鮮血淋漓,幾乎要昏死過去。但毫不動心的李淵依舊喝令左右將他軟禁到帳幕之中。
齊王李元吉聽說皇帝軟禁了太子,內心一驚!明知仁慈的大哥斷然不會做這種離譜的事情,此事其中必定有詭詐,但無從向父皇說情。只好連夜派人飛馬趕到太子府報信。
太子妃馬冰雁聽到太子建成冤屈被押的消息,內心十分驚懼,渾身發抖!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營救之策。她立即命人找來太子洗馬魏徵、中書舍人王珪、王珪、舍人徐師謨、率更令歐陽詢、典膳監任璨、直典書坊唐臨、隴西公府祭酒韋挺、記室參軍事庾抱、左領大都督府長史唐憲等人,商議如何營救太子。魏征胸有成竹地說:「太子妃活動後宮尹德妃、張妃她們,在皇上面前為太子求情;我們去找朝中說得話的人幫助。」
韋挺跟太子很久,瞭解朝中情況。他說:「聖上寵臣裴寂大人那裡,我可以去;還有一位寵臣侍中封德彝握有實權,皇上對他十分看重,由他來替太子求情,皇上會有所考慮。這個人那裡嘛。」韋挺看了看魏征說:「只有魏大人去了。」
魏征說:「好的,封德彝那裡就由我去,不過,我人微言輕,須持太子妃的名帖方得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