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色的腳:一隻繡花鞋續篇 第11章 教堂幽靈 (3)
    龍飛走進教堂,漆黑一片,幾隻蝙蝠呼嘯而過,掠過一片塵土,散發在龍飛身上。龍飛扭亮手電筒,只見一隻似貓的動物飛竄而過,肥碩的身體,金色的茸毛,兩隻藍色的大眼睛,泛著光亮。四尺五寸的平台上,三面都是漢白玉欄杆繞護,檯子的正中和左右有三起台階,正面有長一丈二尺、寬四尺的漢白玉,鐫刻著耶穌聖像。堂內裝飾講究,正面兩旁,有中國式黃亭各一座;堂中有三十多楹明柱,柱子的基石皆是白玉,柱頂鏤菘菜葉形,玲瓏剔透。堂之正身有雙尖洞,高約三丈,蔽以五色燒花玻璃,燦爛奪目。祭台外又有九座配台,油漆描金,十分艷麗。大堂周圍有大小不一的八十扇花窗,鑲嵌著五光十色的彩色玻璃。

    兩側有木梯,直通兩側的祭台,祭台兩側還有房間。

    忽然,龍飛的手電筒光線斷了,糟糕,電池沒電了。

    這時樓梯上隱約發出光亮,只見在樓梯口現出一個頎長的女人的身影,那身影愈來愈長,愈壓愈低……

    啊,這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女人。那女人兩隻眼睛露著凶光,呈綠色,臉色慘白,身穿一件鑲有金色梅花的黑色旗袍。

    一道光柱射在女人右腳上,她的右腳穿著一隻飾有金色梅花的繡花鞋,那只繡花鞋掛滿了風塵,典雅精緻。

    這只繡花鞋也很熟悉。

    龍飛想起來了,那是兩年前在霧氣迷茫的重慶,那座令人難忘的小教堂,那個鋪滿塵土和落葉的木板小樓,那令人恐怖的「嘎吱嘎吱」的響聲,那只亮閃閃滿是瘡痍和風塵的繡花鞋,鞋頭那朵金黃色充溢生氣的小梅花……

    這一切都太恐怖了!

    還沒等龍飛收回往日的神思,那道光柱又落在年輕女人的另一隻腳上,這是一隻玲瓏剔透的腳,神氣十足地伸展著五個肥碩的腳趾,腳趾和腳面呈粉紅色。

    啊,粉紅色的腳!

    龍飛往後退了幾步。

    一片陰沉沉的聲音在教堂內迴盪著……

    「這就是你要找的一隻繡花鞋!這就是你要找的梅花黨!這就是你要找的粉紅色的腳!……」

    龍飛慌忙拔槍,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覺頭上挨了重重的一擊,軟綿綿地倒下了。

    龍飛醒來時已是天亮,眼前是醫院的病房,只見南雲、凌雨琦和兩個醫護人員圍坐在一旁。

    南雲眼圈泛紅,她看到龍飛醒來,驚喜地叫道:「龍飛,你可醒了!」

    凌雨琦也湊過身體,叫道:「老龍,你是不會死的!」

    龍飛依稀記起昨夜的情景,說道:「那個教堂……

    凌雨琦說:「昨夜路明率領公安人員包圍了那個教堂,進行了徹底搜查,沒有抓到人,只發現一些煙頭和腳印,香煙是香港產的,腳印中有繡花鞋印,也有男人的腳印……」

    南雲說:「看來這座教堂是一個黑窩。」

    原來昨晚凌雨琦也是獨自一人去闖教堂,無意中發現了龍飛,她緊緊跟隨在他的後面,想給他一個驚喜。以後她就看到了龍飛看到的情景,緊接著龍飛被一根飛來的鐵棍擊昏了。凌雨琦拔出手槍衝了上去,扶起昏倒的龍飛。這時,樓梯上的黑影消失了、光亮消失了,一切又歸於平靜。

    凌雨琦背著龍飛迅速離開教堂,在胡同裡攔住一輛三輪車,趕往公安醫院急診室。在公安醫院,凌雨琦打電話告知路明,路明馬上帶領公安人員包圍了那個教堂。

    這時,路明走了進來,他見龍飛已經醒來,非常高興。

    醫生說:「鐵棍擊中了他的右腦,內傷不重,幾天就可以痊癒。」

    南雲、凌雨琦等聽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南雲喂龍飛喝了一些米湯。

    龍飛著急地問:「有什麼新線索嗎?」

    路明坐在龍飛的床頭,擦了一把汗,「已經派人監控,看來這個小教堂是敵特的一個活動場所,夜裡所謂鬧鬼就是他們在搞鬼。」

    龍飛望著醫生和護士說:「對不起,你們先迴避一下,我們簡單談一下工作。」

    醫生和護士點點頭出去了。

    路明剛要說話,龍飛攔住他,說:「教堂西鄰的甲63號大院後院居住的林鶯曉,是個神秘人物,我感覺大有文章。她又是李正人先生和夫人郭愛菊女士的家庭教師,行動詭秘。有人在李宅下毒,可能與她有關。」

    路明說:「這需要證據。」

    龍飛又說下去:「小芳買了祿米倉早市的柴雞,柴雞內有巴豆,這只柴雞是跟林鶯曉居住地的街道主任劉大媽的丈夫劉老頭買的。我去早市察訪劉老頭,恰恰發生小偷盜竊,劉老頭逃走,以後在家裡莫名其妙地死去。有人給他的身體注射了那駭人聽聞的綠藥,使他變成綠色的屍體。敵特的動作好快,當我正在察訪劉老頭時,他們便殺人滅口。在劉老頭的床下發現有殘存巴豆的瓶子,並發現他的私房錢。是誰殺了劉老頭?又是誰給了他那麼多的錢?劉老頭究竟在這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凌雨琦說:「小芳的病已經好了,她現在已經回李宅了。可是劉老頭怎麼認識小芳呢?」

    龍飛說:「這是很容易的事情,敵特可以給劉老頭看小芳的照片,或者給予其他的提示。」

    南雲捅了捅龍飛,「老龍,你不要老說這是件很容易的事,謙虛一點。」

    凌雨琦一聽,臉上飛紅,立刻說:「老龍是有名的公安,特級偵查英雄,是我學習的榜樣和楷模,對吧,路明。」她將臉轉向路明。

    路明憨笑著說:「對,老龍是我們的領導,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龍飛笑道:「什麼榜樣?現在趕快派人盯住林鶯曉,凌雨琦,你來辦這件事。」

    凌雨琦站起身,說:「我馬上佈置。」「最好你去。」「好,我現在就去。」凌雨琦說完就出去了。

    龍飛接著說:「劉老頭的死和教堂被搜查,給敵特敲了一個警鐘。我想他們的行動會更加隱蔽和謹慎,但是不會停止和放緩刺殺李正人先生的陰謀。路明,你告訴肖克,讓他多佈置幾個眼線。另外,我想台灣的梅花黨總部肯定會派殺手來大陸,不可掉以輕心。教堂內發現香港出產的香煙煙頭,估計昨夜的敵特很可能是海外來人,長期在大陸臥底的敵特一般不會有海外生產的香煙,要不然就是海外的特務給的。」

    龍飛說完陷入沉思。

    路明說:「教堂二層有幾間房屋,好像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但是在一間房屋內有雜亂的腳步,是女人穿的繡花鞋印,還有赤腳的腳印,有男人的腳印,好像還有皮箱的箱印……」

    「皮箱的箱印?」

    「對,皮箱內裝的是什麼?衣服?還是武器?炸彈?或是其他什麼東西?……」

    龍飛說:「也有可能是電台,自從解放初期國民黨軍統少校諜報員計兆祥在北京南河沿被抓以後,我們很久沒有收到敵特電台的電波了,可是最近幾個月頻繁地收到敵特電台的電波,根據有關部門的測定,就在北京的東城一帶。路明,在教堂和院子裡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線索嗎?」

    路明回答:「教堂後邊有一個沒有蓋完的藏經樓,已經破爛不堪,沒有發現人的痕跡,只有野貓、黃鼠狼等動物的痕跡。堂院內還有兩座黃色玻璃瓦頂、飾有彩繪的中式亭子,此外就是一大堆廟會廢棄的用具,日曬雨淋,已經面目全非。堂院的四周有荷蘭傳統的磚雕畫,有的是荷蘭文,咱也看不懂。」

    龍飛說:「這是建教堂時就有的。」

    南雲插話說:「我聽說這個潛伏很深的女特務,綽號叫『梅花嫂子』。」

    龍飛意味深長地說:「是啊,這個『梅花嫂子』究竟何許人呢?」

    這個「梅花嫂子」就是林鶯曉,她的真名叫林嫵媚,是梅花黨副主席黃飛虎的二姨太,黃妃的生母。自從李宅發生了巴豆事件,她就推托不去李宅了。

    此刻她已乘坐九路無軌電車去華僑飯店六○六號房間去會她的親生女兒黃妃。

    林嫵媚出生於浙江省仙都的一個官宦之家,她的祖父曾經任過清道光年間的兩江總督,父親林升是國子監大學士,精通詩文書畫,尤以青綠畫著稱於世。仙都位於縉雲縣城東北,距五雲鎮約十公里,古稱縉雲山。相傳,唐天寶年間,山頂有彩雲飄拂,彩雲到處,山增光、水增色、樂聲震天。刺使苗奉倩上奏其事,唐玄宗驚歎是「仙人薈萃之地也」,遂親書「仙都」二字,仙都山由此得名。仙都自唐宋以來即為旅遊勝地,歷代的文人雅士如謝靈運、白居易、朱熹、沈括、袁枚等都曾慕名而來,題詩做賦。留下了不少膾炙人口的詩篇。南朝山水詩人謝靈運有詩記石門之遊;唐代詩人白居易詠仙都山鼎湖峰詩曰:

    黃帝旌旗去不回,片雲孤石獨崔嵬,

    有時風激鼎湖處,散作晴天雨點來。

    李白雖沒有到過仙都山,但心嚮往之,也寫下了「縉雲川谷難,石門最可觀」的詩句。

    仙都風景,純出天然,峰、巖、澗、壑、清麗奇特。唐五代詩人宋翁有一首詠仙都山村的詩:

    村雞數聲遠,山捨幾家鄰。

    不雨溪長急,非春樹亦新。

    這首詩描繪出了整個仙都風景的特色。

    林嫵媚從小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山清水秀、鳥語花香、詩情畫意的環境裡。她十一歲在杭州女中上學時,抗日戰爭爆發,以後發生了上海淞滬會戰,於是輟學回到家鄉,父親請來家庭教師專門教授她文學、歷史、數學、繪畫等。她生性喜歡梅花,常在梅花林中散步,自封「梅花貴妃」。她最喜歡的格言是:鳥鎖籠中,豈容關羽難張飛。獨立天巔,常思八戒須悟空。誠然,少女時代的她神思飄忽不定,一會兒崇拜李白,夢裡與李白相會,乘舟到蒼茫落日盡頭,舉杯邀明月,醉臥謫仙子寬大的懷抱裡,醒來方知南柯一夢,淚濕繡枕。一會兒又喜愛唐伯虎,學他風流倜儻,吟詩作畫,女扮男裝,搖羽毛扇,鬧出不少笑話。

    她嫉妒秋香出身貧寒,有緣被唐寅看中,乘舟遠行。一會兒,她又喜歡唐代的草聖懷素,看破紅塵,出家為僧,醉臥芭蕉,在翠葉上苦練書法。她在後院也栽種了一片蕉林,攜了美酒和墨硯,喝得酩酊大醉,倦倚蒼翠欲滴的芭蕉葉上,揮毫瀟灑,結果弄污了衣裙,臉上也塗滿墨汁;只得倚醉賣醉,跑到小溪深處,脫了個精赤條條,躺進清涼的溪水,把那身上的溝溝坎坎掏個一乾二淨,正當她撅著腚盡情嬉戲之時,驀地回頭,卻發現鎮上的一個潑皮正躲在橘樹上偷窺風景,不禁羞紅了雙頰。一會兒,她又覺得南宋的詩人陸游可憐,沈園相會,結緣表妹唐婉難上加難,落花流水,兩袖清風,一把瘦骨,只落個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些憧憬在她早期的詩畫集裡都有痕跡,有她做的一首《滿庭芳》詞為證:

    提籠架鳥,攜翠抱玉,一時驚動京關。小巷深處,憑欄覽雲煙,別有風流韻味,棄香車不染塵凡。莫纏綿,情雲反覆,天外芳草斑斑。

    西門公子太甚,金瓶緊鎖,梅花氾濫,蕩鞦韆白鳥,羞煞頹山。遙想秋香芳骨,追魂三笑小橋邊,烹茶晚,繡鞋一對,凝眸小窗前。

    為了畫山水,她不僅走遍仙都的每一條山路、每一片竹林、每一條小溪,而且一個人背著畫夾到雁蕩山、武夷山、黃山、九華山、廬山等山脈寫生,雁蕩奇兀、武夷蒼翠、黃山雲誨、九華秀麗、廬山縹緲都給她留下難以忘懷的印象。

    她有時也畫人物,她畫山中的樵夫、牧童、鄉民,以及家裡的女傭、男僕,人物畫的基礎是素描,應該從畫人體起步;她聽說上海有個美術大師第一個畫女模特,於是說服家裡一個叫翠喜的年輕女傭做她的美術模特。起初翠喜不肯,羞怯得一溜煙兒跑了,但是金錢能使鬼推磨,她用錢說動了小巧玲瓏的翠喜。

    夜深人靜,翠喜偷偷溜進她的房間,小門反鎖,窗簾拉嚴,屋裡成為兩個女人的世界。為了不使翠喜害羞,林嫵媚自己先褪盡衣物,一絲不掛地在屋裡坦然地走來走去。平時她就喜歡裸身獨處,她的哲學就是:人本身就是赤條條來到人世,最終也是赤條條離開人世,何必要那麼多偽裝。她以西晉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為楷模,將房屋視為自已的衣服,泰然處之,獨往獨來。後來索性在自已的房間空餘之壁都安上大鏡子,自我欣賞,同時也在鏡中畫自已的胴體,練習人物畫。

    翠喜看到主人一尾小白條魚的模樣,反而不敢解衣扣了。

    「你怎麼了?不是說好了嗎?」林嫵媚有點不悅,問道。

    「俺長得太黑,不如你白淨。」翠喜紅著臉,低著頭,扭捏地說。

    她的聲音很細,像蚊子的叫聲。

    「沒關係,這更有特點,白種人就是白,非洲的黑人黑得跟煤塊一樣,難道就不活了?黑點兒,健康。」林嫵媚自豪地欣賞著自已羊脂玉般的皮膚。

    翠喜咬著嘴唇,脫下了自已的上衣,緊接著又脫下了布褲,把它們整齊地疊在一起,然後又脫下了紅褲頭,赤身裸體地立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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