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如果你想繼續學下去,我可以幫助你補習補習。」說完,他的臉紅了。
小朱沒想到楊堅會這樣說,她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幫你補習一下夜校落下的功課。」
朱秀雲不知怎麼回答了。
楊堅的為人,小朱是早就目睹耳聞的,在她的印象中,這個人樸實、敦厚、思想進步、作風正派,特別是能跟工人合得來。凡是和他接觸過的人,都滿口稱讚他。過去,小朱經常這樣想:要是梁君也具備這些優點,那該多好!有一次,她就向梁君透露過這個意思,她說:「你該向你的同學學習,誰不誇讚人家!」可梁君卻說:「一個土包子,有什麼可稱讚的?生平無大志,像只螞蟻似的,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到頭來能結個什麼果?」這就是梁君對自己老同學的評價。當時,小朱並不同意這種看法,她固執地說:「我看還是這種人忠實可靠,是個好的共產黨員。」
可是,眼前這個問題怎麼辦?楊堅要給自己補習功課。
看來是應該繼續學習的。這個老實人說學習有很大的好處,大概是真心話。現在誰不學習呀!連黨支部書記都下苦工夫學習哩!還有人家張秀巖,跟自己差不多大歲數,也在上夜校。只是自己退學了。每天晚上,羨慕地看著同伴們從夜校回來,又是說,又是笑,用心地在練習簿上做習題。可是,梁君卻說,女孩子上學沒有用,只要懂得怎樣「生活」就行了!
去你的「生活」吧!我還要學習,還要上夜校。
暫時跟不上班怎麼辦?對,問題就出在這裡,拖了幾個月了,是跟不上了。可是,現在有人要幫助自己補習呀!看樣子還很真誠。還會騙我嗎?不,他是個黨員,可不是梁君那樣的人。何況,有了經驗教訓了,還會輕易受騙嗎?我不是一年前的朱秀雲了。於是,她下了決心:
「好,那就請你幫助我補習吧!」
「這就對了!」楊堅輕鬆地舒了一口氣。
第一個難關總算闖過來了,下一步就好辦了。補習功課是容易辦的事,楊堅對業餘輔導可不算門外漢。
說到哪,做到哪,「達成協議」的第一個晚上,補習功課就正式開始了。
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小朱的腦子很靈活,也很專心,進步很快,因此,楊堅的勁頭也很足。
小朱呢,補習兩三次以後,就徹底打消了一切顧慮。楊堅一點也沒有「騙」她的意思,他專心致志地幫助她補習落下的功課,看不出有絲毫雜念。當然,他們經常談思想,談得很多,那也很誠摯。楊堅對她很嚴格,甚至還批評了她,說她過去不該和組織疏遠了,不該和同志們疏遠了,不該放棄了學習,特別不應該的是沒下工夫學習毛主席著作,所以,思想就容易走下坡路,容易接受資產階級思想影響。這對工作、對自己,都是個損失……詞誠意懇,就像自己的哥哥勸導不懂事的妹妹那樣。小朱是心悅誠服地接受了,並且把自己的心裡話也告訴了他。於是,他對她的幫助就更加懇切了。他經常勸告她:「不要過早地考慮個人問題,那會影響工作和學習的,要時時想,自己怎樣更多地為社會主義作出貢獻。」聽到這些話,小朱曾反問他:
「我這樣平平常常的人,能作出什麼貢獻?又不是大人物!」
「這種想法不對!」楊堅嚴肅地批評她道,「咱們整個社會,就像一部大機器,機器上有大齒輪,也有小螺絲釘,它們在機器上作用不同,沒有大齒輪當然不行,缺少小螺絲釘也不行!我常想,比起偉大的人物,咱們可以算是小螺絲釘了。如果咱們這些小螺絲釘壞了,生銹了,對這部大機器沒有影響嗎?所以,咱們應該充分認識到自己的作用,要永遠使自己好使,不生銹,不壞掉!」
一下子,小朱思想開了竅了。對,老楊說得對啊!人和梁君兩個樣,說話也兩個樣。
有時候,小朱也有點過意不去,楊堅太忙了,工作是不用說了,無論在現場,在辦公室,從未見他閒過,晚上還得為她補課,為工人講課,聽說還對戴繼宏進行個別輔導,時間太不夠用了!襯衣有時穿得很髒,也顧不了洗,襪子露了肉,也來不及補。有一次,她到他們宿舍去玩,故意留心看了一眼楊堅的被子,只見有幾處露了棉花,和梁君那綢緞被褥、一塵不染的被單,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了這,她心裡越加過意不去,人家那樣辛苦地幫助自己,自己也該為人家做點什麼啊!可自己又能做什麼呢?
後來,總算找到一個機會。就在楊堅和梁君一個短期出差期間,她利用一個星期天,把楊堅的被拆了,洗了,補了,又套上;同時,把髒衣服、破襪子,也一股腦兒翻出來,洗了,補了。為了不讓楊堅知道這是誰幹的,她要求宿舍裡的同志替她保密。
事實上,這個「密」是保不住的,因為楊堅回來還沒坐下,多嘴的小劉,就把這消息告訴楊堅了:「看看吧!老楊,你的雞窩變成啥樣了?」
看了那縫補得整潔的被褥,洗得潔白的襯衣,針縫整齊的襪底兒,楊堅一下子猜出,這出於朱秀雲之手。不過,楊堅卻並不因此而高興,回來那天晚上,在給小朱補過課之後,他便嚴肅地向小朱說:
「小朱,你做得不對!」
「什麼事?」小朱吃驚地問他。
「不應該去拆洗我的那些東西!」
小朱知道已經「洩密」了,就只好把自己的心思坦率地說出來。
「這種看法太狹隘了!」楊堅說,「這不是我個人在幫助你,是組織分配我的任務,是組織在關心你、幫助你。你感謝的不應該是我,而是組織。明白嗎?」
小朱困惑地搖搖頭,似乎並沒有明白。
「組織一直在關心你!」楊堅進一步解釋說,「不派我,也會派別人,組織就像母親一樣,時刻關懷每一個人,所以,我們要緊緊靠近組織。」
經過楊堅的反覆解釋,小朱總算明白了他的心思。不過,小朱總還想找理由為自己辯護,她說:「老楊,你不常說,我們同志間的幫助是階級友愛嗎?」
「是的!」楊堅完全肯定地說。
「我幫助你,不也是這種階級友愛嗎?」
楊堅一下子倒語塞了,他只重複地說:「階級友愛是應該有的,可你幫助我做私人的事情就不應該。」
老楊很固執,小朱說服他是困難的,不過,她卻更加敬重他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楊堅對小朱的瞭解,他們之間談話的內容也擴大了。除了談學習,也談生活,談過去,談未來。楊堅常常引導小朱回憶過去所遭受的苦難,並要她和今天對比來看。他也談自己的過去,他們常常為對方痛苦的童年充滿著深深的同情,這時,他們便覺得彼此的心又靠近一步。
他們談的話很多,有一點卻使小朱奇怪,就是楊堅很少談他個人的理想和抱負,難道他真的像梁君所說的「生平無大志」?因此,有一次她忍不住問了他:「老楊,你有沒有理想?」
「我怎麼會沒有理想呢?」楊堅奇怪地看了小朱一眼,「我們這個時代,就是充滿理想的時代,哪個革命青年能夠沒有理想?我常常想,我們這一代中國青年,太幸福了!所有的痛苦與不幸,我們的黨和毛主席都給我們排除在生活之外。我們的責任,就是要努力工作,努力學習,建設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我們要使自己成為又紅又專的革命者,敢於攀登世界科學高峰,用我們自己的智慧、自己的雙手,製造更多更好的大型、尖端機器,不但支援我們自己的建設,也支援世界人民的革命鬥爭。你想想看,小朱,」他興奮的目光望著遠方,「那時候,全世界人民都會說,在毛澤東領導下站起來的中國人民,能創造出前人所未曾創造過的奇跡……」他的眼睛,閃閃發光,「這一天,就要到來了,你信不信,小朱?」
「我信,老楊,當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