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700章 過河拆橋
    聽到晉王失蹤的消息,長孫無忌等人震驚萬分。

    如果說,吳王微服回京所帶人手不多半路被人伏擊,還可以理解;那麼,代帝北行前去祭祖的晉王,身邊可是帶了兩百精銳龍武衛越騎、三百名金吾衛儀仗騎兵,和一百名貼身百騎衛士的!

    足足六百人,在北都太原那樣的地方公然失蹤,駭人聽聞!

    「李將軍,你去了太原,在哪裡尋找的晉王?」李靖最是冷靜,問道。

    「自然是官府衙門,還有太廟、皇陵這些地方!」李君羨答道。

    李靖又問:「州官刺史與太廟皇陵的人都說晉王已經走了?」

    「是。」

    「沿途驛站也沒有晉王落腳的痕跡?」

    「是。」

    李靖眉宇略微一展,說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晉王仍在北都太原,至少仍在并州境內!」

    李君羨與長孫無忌等人同是吃了一驚,「這怎麼可能?」

    李靖撫了撫長髯,說道:「五六百人,只要出了都城走上官道,怎麼也會留下痕跡。難不成還能憑空消失了嗎?當時李將軍急於尋找晉王,在太原沒有找到便以為晉王踏上了歸途,在路上錯過了,於是急於回追。可見,當時很有可能錯過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沒有去找!」

    「哪裡?」

    「并州軍府!」李靖眼中精光一綻,說道,「能讓五六百人同時消失無蹤的,除了軍隊,再沒有人能辦到!而且我猜測,要麼晉王是被并州的軍隊所擄去了;要麼,是晉王自己刻意躲進了那裡,而且對外嚴密封鎖消息。否則,怎麼可能連太原的州官刺史們也不知道晉王的確切消息?」

    此時房玄齡略微一驚,說道:「并州大都督府的軍隊是我大唐的北面屏障,大都督統帥正是英國公李積,但他率軍去漠北平定薛延陀之亂,至今未歸。留守并州的是李積麾下愛將,左武衛將軍韋待價——韋挺之子!」

    此言一出,眾人一同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韋挺!」

    「稍安勿躁!」李靖將手一揚,雙眉緊鎖的沉思了片刻,說道,「據我所知,韋待價雖是身出名門顯貴無比,但他為人謙虛謹慎又素有忠義之心。早年我征討吐谷渾時他曾在我軍中任後軍糧秣官,因此對他頗有印象。老夫不才,以我的識人之能,韋待價應該不會幹出那等逆反之事!而且,如果他真的是作亂傷害晉王,未免太過愚蠢。因為朝野皆知晉王是去了北都祭祖,隨行有皇家御率。他敢有任何對晉王不利的舉動,皆是擺明了造反,那不是自尋死路嗎?休說他只是小小的并州大都督府留守,手中不過三五萬人馬,就算是李積麾下的二十萬主力大軍都歸了他,他也不敢如此造次!」

    「衛公言之有理!」眾人一併深以為然。房玄齡道:「如此說來,晉王是躲進了并州軍府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說,韋待價非但不是扣押了晉王,反而是將他暗中藏了起來進行保護,不讓他回京?」

    「很有可能。」李靖雙眉一擰,「換句話說,韋待價——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此時,長孫無忌面色鐵青,悶哼了一聲道:「我等在此猜來猜去,也是無用!要不,就讓我與褚遂良,率領百騎先將韋挺拿下再說!再或者,將魏王喚來問個青紅皂白!」

    眾人都一時陷入了沉默,心中暗忖,韋挺可是魏王的心腹。要是韋挺真的有何異動,魏王要說毫不知情,絕不可能。如此說來,就算魏王不是幕後黑手或是參與這些逆舉,也要承擔包庇隱瞞之罪!

    見大家都不說話,長孫無忌索性問李靖,「衛公,你意下如何?」

    「老夫覺得,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李靖說道,「一來我們毫無證據,就此拿人或是審問魏王,恐怕會招惹更大的麻煩,令朝野陷入混亂與恐慌。而且,現在吳王與晉王都生死未卜,萬一這兩位皇子真的落在了他們手中,我等在長安但有任何異動,都有可能危及二位皇子的性命,那可就大不妙了!」

    「可恨!」長孫無忌的牙齒咬得骨骨作響,「外寇作亂,還自罷了。想不到我大唐到了今天,還會有內賊興風作浪!無論是誰,不可饒恕!」

    「司徒息怒。」李靖拿出虎符令牌給李君羨看了一眼,說道,「唯今之計,只有勞煩李將軍再跑一趟太原,也不必多帶人馬,悄悄的前往并州軍府查個究竟。務必,要查得晉王的消息並確保他的人身安全。你帶去的是皇家御率,我料定并州沒人敢對你胡作非為!如果有人敢造次——陛下虎符在此!授你麾下百騎先斬後奏之權,你儘管動手、擒賊擒王!」

    「諾!末將即刻動身!」李君羨領了軍令,滿頭大汗的又急忙奔走了。

    「長安這裡,依舊是外鬆內緊。」李靖說道,「現在我們不要放出任何的風聲,一切照舊。讓賊人以為我們依舊毫無查覺。老夫今天就去徵調關內三百六十一府府兵與所有的皇城御率,嚴密佈防帝都與皇城,保證讓長安固若金湯,陛下萬無一失!」

    「就依衛公所言。」長孫無忌對李靖還是頗為敬重,對他拱了下手說道,「那我與房玄齡依舊坐鎮弘文館並主持每日朝會,料理朝廷政務。褚遂良,你暗中盯緊韋挺,加緊追查吳王下落!」

    「是!」褚遂良應諾。

    李靖補充了一句,「救人為上!」

    「那我等分頭行動!」

    當天傍晚,長孫無忌就與房玄齡在弘文館中,以宰相朱批代替皇帝陛下的金批,批處全國各地呈報的奏折。

    心中屢屢思及幾位皇子的事情,長孫無忌始終無法安下心來,有些心浮氣躁,奏折拿在手中,也是看不進去。房玄齡見長孫無忌滿副苦惱憤懣神色,勸了他幾句讓他放寬心卻不見收效,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朝堂上有內賊作亂禍害到了皇子,對於房玄齡、李靖等人來說固然是天大的麻煩,但對長孫無忌來說,更是一段家醜,而且隱藏天殺之險!

    別人不知道,他長孫無忌還不清楚皇帝陛下向來最痛恨什麼嗎?

    玄武門的陰影一直籠罩在皇帝李世民的心頭,他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一直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好的不學學壞的,也效仿他來個兄弟鬩牆骨肉相殘!

    要是吳王與晉王的案子真的跟魏王有關……那麼,李世民最擔心與最痛恨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後果如何?

    不敢想像!

    「啪」的一聲,長孫無忌扔了手中奏折拍案而起,「我忍不住了!——來人、備車!」

    房玄齡吃了一驚,愕然的看著長孫無忌,「司徒意欲何往?」

    「我要去魏王府上,問個清楚明白!」

    「不可啊!」

    「有何不可?」長孫無忌悶哼了一聲,怒道,「娘親舅大,今日我不是司徒宰相,而是他舅舅,行不行?」

    「這……」房玄齡頓時皺緊了眉頭,起了身走到長孫無忌身邊,輕聲道,「萬一打草驚蛇,禍及吳王與晉王性命,如何是好?」

    「我料他不敢!」長孫無忌一甩袍袖,「不用多說了,我一定要去找老四問個清楚!休說他是陛下愛子、我的親外甥,就算是當今太子或是我的親兒子,只要他在這關鍵的節骨眼上犯了糊塗,我長孫無忌,定要大義滅親、饒他不得!」

    房玄齡愣了一愣,知道已是無法阻止長孫無忌,於是輕歎了一聲道:「司徒既然執意要去,房某也無法阻攔。只是……這天大的禍事,任誰也是不會承認的,除非我們有十分有力的證據可以指證。」

    幾乎是房玄齡的話剛落音,弘文館的大門口就踉踉蹌蹌的跑進來一個人,連門吏也不敢阻擋。只見那人進了大門就朝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的閣部衙房裡跑來,邊跑還邊叫道,「舅舅,救我!」

    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一同吃了一驚,弘文館其他衙房裡的官吏們也受驚跑了出來,眾人一看,可不是魏王!

    長孫無忌急忙大斥一聲,「不得圍觀,全都退出弘文館!」

    「是……」眾官吏唯唯諾諾的都退了出去,關上了館門。

    房中僅剩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以及魏王李泰。李泰滿頭大汗臉色發白,渾身直哆嗦,撲通一下就給長孫無忌跪了下來:「李泰有罪,前來招認了,舅舅救我啊!」

    「你有何罪?」長孫無忌斥問。

    「我……我一時疏忽大意,忘了將一件天大的事情報知朝廷知曉。導致了吳王遇刺!」李泰跪倒在地,惶恐不安的道。

    「什麼天大的事情?」長孫無忌陰沉著臉問。

    李泰便告訴長孫無忌與房玄齡說,那天他在王府裡請來了韋挺等人商議,如果吳王回京之後被立為太子,我們這些人將要何去何從?當時韋挺就曾建議魏王,乾脆半道上將吳王給殺了,以絕後患。

    說到這裡李泰痛心疾道的叫道:「當時我就勃然大怒斷然拒絕,還當著眾人之面怒斥韋挺並將其逐出王府。我沒有想到……韋挺居然自作主張,派出殺手半道上截殺了吳王啊!」

    出乎李泰的預料之外,長孫無忌與房玄齡聽到這「天大的消息」,居然沒有半分驚詫的表現,而是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在冷笑。

    李泰這下心中有點慌了:奇怪,為什麼他們一點也不驚訝?難道早已知情?

    「魏王殿下,你方才說——『截殺了』吳王?」房玄齡老眉一皺,說道,「為何你不說是擄走或是行刺,而是『截殺了』呢?難道,你知道吳王已經遇刺身亡?」

    「啊?這……這!」李泰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好精狡的房玄齡啊!

    「說!」長孫無忌怒吼!

    「是、是!」李泰已是滿頭大汗跪倒在地渾身直發抖,囉嗦道,「方纔我手下之人向我回報,說韋挺派出的殺手已經……已經殺害了吳王!」

    「什麼?!」長孫無忌震驚之下已是怒不可遏,「你是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李泰臉上的汗一股股的就往地上滑落,頭都不敢抬起的說道:「韋挺府中有個心腹門吏,曾是我文學館中的編修,與我有深交,因此私下洩露消息於我……」

    「巧言令色、滿嘴胡言!」長孫無忌再也忍撩不住終於爆發了,抬起腳來竟然要去踢李泰!

    房玄齡嚇了一跳,急忙死死的將長孫無忌抱住,在他耳邊急道,「司徒息怒!魏王是主,我等是臣啊!」

    「他這分明是到了危急時刻,出賣同夥以求自保!」長孫無忌怒道,「否則,他又怎麼會等到韋挺已經得手、吳王已經遇害之後,再來回報!不就是為了撇清干係、再將所有的罪責推到韋挺頭上!」

    「舅舅,冤枉啊!」李泰大哭起來,一顆頭臚就在那地上撞得砰砰作響,哭訴道,「韋挺自作主張私下行動,我事先並不知情。而且,他當時也就是隨口的一句話,我未與計較,沒想到他如此心黑,當真下手了!然後,我也是剛剛才由他府中的門吏密報才得知消息!泰,已是嚇得六神無主,急忙就來尋找舅舅報知案情啊!」

    「那你為何不早報?」長孫無忌怒斥道。

    「眾所皆知韋挺與吳王有舊仇,那天他又在宴會上喝了不少的酒,我以為他只是一時酒後氣話,當時並未放在心上。而且……」李泰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念及他是我的尊長也是朝廷重臣,難道還能因為一句話的事情而將他出賣,讓他禍及滿門嗎?此等不義之舉,泰不忍為之啊!」

    「我倒是忘了,你納了韋挺之女為妾!」長孫無忌咬牙恨道,「事到如今,你還在往自己臉上貼金,將一切罪責都撇給你的老丈人?好、好,我就先拿了韋挺,讓他與你當面對質——來人!」

    趴在地上的李泰,這時居然吁了一口氣!心中暗道:對質吧,對質才好!不對質,怎能顯得我李泰一身清白?行刺吳王的事情,的確是韋挺一個人幹的,跟我沒有半點關係!……還好我叫趙沖暗中盯緊了韋挺並得知吳王已經遇害,不然到時候滿天下的人都以為是我害了吳王,我要被他害慘!

    「這就叫先下手為強!韋挺啊韋挺,你可別怪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死,總好過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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