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614章 玉門除夕
    傍晚時分大雪停了,天邊居然還露出了晚霞的顏色。快到軍中固定的晚飯時間,秦慕白與薛仁貴卻早已吃了個飽,便坐在屋中飲茶閒聊。陳妍卻是沒有半分落停,廚房裡的事情張羅完了,喚來二十多個軍士,將院中的積雪鏟了個乾淨,還將這地方擦得乾淨了把吐蕃人那裡繳來的羊皮毯子鋪了厚厚三層,弄來許多乾柴馬糞摟起好大一堆篝火。說是人多屋子小了坐不下,今天這中原傳統的年夜飯,還就學胡人的式樣,搞個『篝火宴』。

    秦慕白就好笑,心想陳妍還真是想得周到,還照顧到胡人兄弟的生活習慣了。她要是生活在21世紀肯定會是個合格的居委會主任。

    這還沒完,陳妍叫軍漢們從軍營裡取來十口大鍋子,將鏟出的乾淨新雪放鍋裡烤煮。可不是用來喝的——讓秦慕白洗澡。

    她嫌秦慕白晚上睡覺著的時候,身上臭了。玉門關這裡,要洗個澡那比打個牙祭、娶個媳婦還要難多了。若非是下雪又逢上過年,秦慕白這身上真得繼續臭下去,用不了幾天估計就得成濟公了。

    秦慕白與薛仁貴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看著屋外陳妍帶著一群軍士穿來梭去的忙碌,薛仁貴咧著嘴憨厚的直樂,笑道:「慕白,你可真有福氣。」

    「也就一般吧!」秦慕白嘴上討巧,笑得卻是十足的得瑟。

    「任誰看到陳妍,都會覺得她這模樣,就是美人該長成的模樣。但一看到她手中的劍,臉上的氣質、眼中的神色,分明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山仙子,還帶殺氣,誰敢靠近半分?」薛仁貴說道。

    「可遠觀不可褻玩蔫,對吧?」秦慕白又在理直氣壯的剽竊了。

    「對,就是這意思。薛某書讀得不多,還是慕白文采斐然。」薛仁貴笑著道,「薛某見識淺薄,還從來沒見過陳妍這樣的女子,真是天下獨一份!誰能料想,她這樣的女子還會是個賢妻良母呢?提劍是豪傑,拿勺兒……」

    說到這裡,薛仁貴一下沒了辭,尷尬的直撓腮,苦笑一聲憋出來——「拿勺——做好飯!」

    「哈哈!」秦慕白大笑,「好詩、好詩!」

    正笑著,陳妍走進來了,也不多話,扔了一句,「人來了。」

    「誰來了?」秦慕白就問。

    「一隻火鳳凰。」很少貧嘴開玩笑的陳妍神秘的笑了一笑,說道,「你這主人,得有點待客之道吧?」

    「行,出迎!」秦慕白拍著膝蓋笑著就起了身,知道她說的是阿史那血蓮來了。

    可是『火鳳凰』,是什麼意思呢?

    秦慕白與薛仁貴走到屋外一看,頓時明白了。

    關城裡拆光了房子,前方空蕩蕩的一片雪地裡走來十幾個人,都穿著回紇人傳統的白衣月袍貂沿白帽,唯獨走在中間的一名女子,渾身上下穿一襲紅衣赤袍,連帽子帽沿都是紅色的了,全身上下一片紅。踏著雪地走在一群白衣人當中,刺眼的醒目,正如同一團跳躍的火焰。

    正是阿史那血蓮。

    漸漸人走得近了,秦慕白與薛仁貴相視一眼,各自面露驚艷之色。

    往日,雪蓮總是一身鎧甲與尋常軍兵的裝備,遠遠的看著就像個男人。今日她顯然是穿上了草原貴族女子的盛裝,渾身上下的女人味與張狂野性,就如同烈焰一般的噴薄奔放。

    秦慕白還就生怕,她這一身裝扮會把久不近女色的士兵們,眼睛給灼瞎了。

    血蓮穿著一身女兒裝,仍舊是腰上挎劍大步流雲,走到屋前瞟了秦慕白與薛仁貴二人一眼,卻先對著陳妍拱手推拳一禮,「妍姐!」

    「呵,很標準的中原武者禮節!」薛仁貴便樂了。

    陳妍微笑點頭:「公主妹子好。」

    「咦,她們兩個什麼時候稱姐道妹了?」秦慕白撇著嘴就迷惑了。

    兩名女子先見完了禮,血蓮才帶著身後的十幾名回紇將官走到秦慕白面前,撫肩彎腰行回紇禮,「見過秦少帥、薛將軍!」

    秦慕白這心裡有點納悶,還了禮以後問道:「公主殿下,為何你與陳妍行推拳禮,卻與我們行回紇軍禮?」

    「當然是有原因的。」血蓮抬起頭來,大眼睛直視秦慕白的眼睛,說道,「我與妍姐是江湖兒女一見如故,只論私交,當然是推拳禮。而我與少帥各掌兵權,只有統帥與將軍的關係。」

    「哦,明白了。」秦慕白作恍然大悟狀的直點頭,心忖道:這小妞還在生我氣呢,意思是說『咱倆之間只有公事,沒交情』。

    旁邊的薛仁貴與陳妍以及回紇將領等人都在乾咳竊笑,秦慕白只裝作沒看見的安之若素,血蓮卻是眼一瞪:「有何可笑,莫非我說得不對嘛?」

    「對對對,對極了。」秦慕白笑道,「公主與諸位將軍們都到了,就請入席安坐吧——今日是我中原傳統的除夕之夜,內子準備了一點簡單的飯菜摟起了篝火,請諸位吃頓便飯,就算是歡度除夕了!」

    「什麼就叫『就算』呢?」血蓮大眼睛一翻斜瞥著秦慕白,頂針似的說道,「據我所知,中原唐人的除夕年夜飯都是家人團圓在一起吃的家宴,很少有請外人參加。妍姐能請我們來,就表示把我等視為家人同胞,你休要埋汰了她的一番美意!」

    秦慕白這下可就有點尷尬了,咧著嘴苦笑了兩聲,「你知道得太多了!」

    薛仁貴忙出來打圓場,呵呵的笑道:「義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少帥其實也是這意思,也就是言語上客氣客氣。這也是我們中原唐人的習慣,是一種禮貌。」

    「什麼禮貌,什麼習慣,就是虛偽!咱們草原兒女不習慣這一套!」血蓮不客氣的頂了一句,馬上轉顏一笑上前摟住陳妍的胳膊肘兒,笑瞇瞇的道,「還是這位女俠爽利坦承,我喜歡!」

    「得,你們兩人成親吧!」秦慕白咧著嘴笑道。

    「你以為我不敢?!妍姐,明天就跟我回草原,當草原的駙馬去!」血蓮冷哼一聲連翻了兩個白眼,眾人一片大笑,這才紛紛入席坐定。

    片刻後,突厥南庭的統帥拔悉彌,帶著十來個突厥將領也來赴宴了。一見這篝火大宴,這些人可算是高興了,就好比是中國人在南極見著了熱乎的北京烤鴨一樣。還沒坐下,拔悉彌就叫兩個隨從回去跑了一趟,從自己營裡牽來兩頭肥羊,當場就給宰割剝洗乾淨了,要給眾人來兩頭烤全羊。

    這篝火宴可就名符其實了。這手藝,陳妍和唐軍將士還就真不會。回紇人倒是會,但他們一直比較矜持沒突厥人這麼放得開,自然也是因為血蓮與秦慕白這兩人之間的微妙關係的緣故。就好比兩家孩子『好像』是在談戀愛了,雙方家長不小心碰了頭,當然是彼此越客氣越斯文越好。

    隨後一會兒,高昌國的將軍麴文盛和麴文淵也來了,只來了兩個人。秦慕白離開高昌軍營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請他們吃年夜飯,這兩人來了怕是鴻門宴,不來更是不敢,只好硬著頭皮就來了,都沒敢多帶一個人。來了即是客,秦慕白也請他們入了席。二人畏畏縮縮的坐了下來,頭就再沒抬起來過了。

    天色已經黑了。秦慕白看了這場中一眼,漢胡四家將領已經到了四五十人,圍著篝火堆都圍了兩圈了。軍士們抬著酒甕、餐幾、大餅等物在往來的穿梭分發,即將開宴。玉門關外的大營裡,連綿百里的燈光篝火,一片熱鬧喧嘩。

    秦慕白心忖,吐蕃的俘虜們看到眼前這景象,心裡肯定特別不是滋味,還可能會哭鼻子。正琢磨著,蘇定方湊了過來在秦慕白耳邊低聲道:「慕白,要不把噶爾悉多於也叫來吧?」

    「正合我意。」秦慕白一笑,「但,誰能請得來呢?」

    「薛仁貴,肯定能!」蘇定方信誓旦旦的道,「雖然是各為其主生死相搏,但吐蕃人認一個死理——他們相當敬重比他們勇猛善戰的武士。薛仁貴神勇無敵陣前生擒了悉多於,雖然他親斬了悉多於的二哥贊婆,但悉多於肯定敬服薛仁貴。」

    「行,就勞駕仁貴走一趟吧!」

    果然沒多久,薛仁貴還真就把噶爾悉多於給請來了!

    見到這名俘虜的吐蕃統帥時,全場都一下靜了下來,眾人臉色各異。秦慕白起身笑著擺了一下手:「大家繼續!噶爾將軍,也是今天的客人之一。今日,只管喝酒吃肉,不談國事軍務!」

    眾人也便坦然了,席間很快恢復了之前的熱鬧。

    薛仁貴就領著悉多於坐到了秦慕白的身邊。悉多於二話不說,盤腿一坐下,就旁若無人的只顧喝酒吃肉啃大餅,都不來正眼瞧秦慕白一眼。

    秦慕白笑了一笑,倒了一杯酒往悉多於那邊遞了一下,「噶爾將軍,我敬你一杯。」

    悉多於頓了一頓,拿起身前桌几上的一杯奶酒,對著秦慕白的杯子用力碰了一下,一口氣喝乾,放下杯子繼續大吃海嚼,像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好漢!」秦慕白讚了一聲,神色百味的笑著也把酒飲乾了。

    悉多於的動作頓了一頓,沒扭頭,強著脖子說道:「敗軍之將,要殺要剮就一句話,何必冷嘲熱諷的窮挖苦?」

    「咦,噶爾將軍的漢話,說得真是地道!」秦慕白笑而讚道,「要是光你說話,還以為你是長安人士。」

    「有什麼奇怪的?我們兄弟三個,曾一起在中原走訪生活了七年之久,長安就住了四年!」悉多於沒好氣的道,「會說漢話就了不起嗎?我大哥的滿腹學問,就算是漢人當中又有幾個比得上?」

    「原來還是個中原通啊!」秦慕白笑了笑說道,「你說得沒錯,你大哥噶爾欽陵,的確是出類拔萃驚才絕艷。別人我不知道,我秦某人是自愧不如的。」

    悉多於臉一板嘴一撇,斜睨秦慕白說道:「你就神氣吧!成王敗寇,隨你怎麼說了!」

    「我這是實話。」

    「你們漢人,沒一句實話!」

    「哈哈!」秦慕白就笑了,「行,那我跟你說幾個故事,你聽不聽?故事嘛,自然都是假話。」

    「隨你,愛講不講。我只管吃喝,吃飽喝足了,要麼砍頭要麼送我回去睡覺!」悉多於沒好氣的嚷了幾句,繼續大吃大喝。

    秦慕白把玩著酒杯子,慢條斯禮的就說開了。直把大非川的戰況、天葬幻月谷、水淹格爾木和噶爾欽陵兵敗退守晴羅原,都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說給悉多於聽了。

    悉多於開始還沒在意,以為秦慕白純粹是在「YY」瞎瓣呢,聽到後面有鼻子有眼的,他不禁有點愣了,再後面火大了,跳起身來把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吹牛!放屁!你們漢人,沒一句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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