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572章 成人之美
    稍後不久,秦慕白的近衛軍士,抬了一個病倒的吐蕃人來,放在帥帳後營裡。

    「到你大顯身後了,蘇憐清。」秦慕白笑言道。

    蘇憐清收起了平常的那副輕佻模樣,凝神貫注的仔細檢查了這名吐蕃軍士的舌苔眼瞼和指甲等處,還讓人脫光了他的衣服,不忌男女的將他全身上下檢查了個遍。

    「你不會把脈麼?」秦慕白問道。

    「把脈?你軍隊裡那些庸醫,個個都會。但要是把脈能把出個子丑寅卯,還用輪得到我動手?」蘇憐清一邊說,一邊拿出一枚銀針,對這吐蕃人的耳垂和幾處穴位試探的輕紮了幾針,仔仔細細足足研究了有近半個時間,她終於拍了拍手,「完了。」

    「好,說來聽聽。」秦慕白說道。

    蘇憐清叉起雙手繞著那個吐蕃人慢慢的踱步,侃侃道:「這種毒相當的冷僻偏門,在中原絕對罕見,就算是皇城御醫也未必認識,當然了,她難不倒老娘!」

    「廢話少說,真入正題。」

    「其實,它不能算是『毒』,反而,是一種藥。」蘇憐清說道,「在吐蕃有一種十分兇猛的家犬,名喚『番狗』,你知道吧?」

    「知道。」秦慕白點頭。這種狗,便是後世所稱的『藏獒』。

    「吐蕃人用它來看家護院,十分管用。」蘇憐清道,「既然是看家犬,就免不了有一些是要被閹割的。但是這種狗實在太過兇猛,根本動不了他的手。於是,吐蕃的巫醫就研究出了一種藥。此藥,采自一種冰山雪原上特有,也十分稀有的毒花的花蜜煉成,名為『茲巴茲蘭爾力』花。番狗吃下了摻有這種藥的食物後,就會幾天幾夜癱軟在地無法動彈,但是性命無虞。而人吃了這種藥,就會上吐下洩口吐白沫,癱倒幾天形成假死。」

    「不錯,就是這個症狀。」秦慕白說道,「那有沒有辦法解開這種毒?」

    「無須解藥,過幾天就會自動痊癒。」

    秦慕白擰了擰眉頭,說道:「那如果,我非要他提前醒來呢?」

    「那也簡單。」蘇憐清嘴角一咧笑得有幾分邪惡,說道,「看這情況,這個中毒的吐蕃蠻子,是自己人給下的藥,估計不會下很重。這幾天都已經過去了,他身上的毒都應該已經去得八九不離十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傢伙是在假裝昏迷??」

    「是不是裝的,一試便知。」蘇憐清蹲下身來,從頭髮上拔下一根鋒銳的髮簪,對準那個吐蕃人的大腿就猛紮了下去,頓時鮮血激流。

    看得秦慕白心裡都猛的一彈——這還不疼死人了!

    且料,那個吐蕃人卻是紋絲不動。

    「喲?難道是老娘判斷錯誤,他們藥下得很重?還是小子,特別能忍?」蘇憐清轉著眼睛嘀咕了幾聲,笑得越發邪惡,突然用吐蕃語說道,「小子,你很能忍是吧?行,老娘就讓你斷子絕孫!」

    秦慕白頓時吃了一驚:蘇憐清,居然會說吐蕃語?

    妖蠍夫人雪白的手臂已經高高揚起了,掌中握著的髮簪閃著邪惡的寒芒,對準那個吐蕃人的可憐下體,就要猛紮下去!

    一絲不掛挺屍在地的吐蕃人,突然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呲牙咧齒的怒瞪著蘇憐清,抄著蕃語一陣跳腳大罵。

    秦慕白樂了,笑道:「這傢伙罵什麼呢?」

    這時,帳外的近衛跑了進來要拿人,秦慕白擺擺手讓他們出去了,在外戒嚴就是。

    蘇憐清滿臉邪意的死瞪著那吐蕃人的下體,放肆的笑道:「哈哈哈,花生米!」

    還特意用吐蕃語,重複了無數遍。

    那吐蕃男當場臉就綠了,也不敢跳了,捂著下體退到牆角,咬牙切齒的恨不得生吞了蘇憐清。

    「幹嘛擺出這副鬼樣子?老娘對你可沒興趣!」蘇憐清步步緊逼的上前,用蕃語說道,「傻小子,問你話,乖乖的答。答得好了,留你花生米;答得不好……油煎水煮剁爛了清蒸,隨你選!」

    秦慕白雖然聽不大懂,但看這兩人情形也是多半猜到了,忍不住好笑,對蘇憐清道:「你怎麼會說蕃語?」

    「老娘走南闖北縱橫天下幾十年,什麼不會?」蘇憐清撇嘴道,「連畜牲我都能發號施令的驅使,吐蕃人算什麼?」

    「人才。」秦慕白嘖嘖的搖頭,說道,「行,看來嚴刑逼供的差事,非你莫屬了。我問話,你翻譯。」

    「沒問題。」

    「不用麻煩了。」那吐蕃人蹲在牆角,滿懷恨意又帶些恐懼的左右瞄看秦蘇二人,用漢語說道,「我會說漢話。」

    「那更方便了。」秦慕白搬了一把將軍椅,大馬金刀坐在他面前撂起二郎腿,說道,「你肯定知道我想問你什麼,對吧?」

    「哼……」那吐蕃人突然冷冷的一笑,「可惜了,你卻什麼也問不出來!」

    話剛落音,蘇憐清大叫一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這個吐蕃人突然咬牙瞪眼,嘴裡頓時噴出一口污臭之血,當場就倒了下去。

    秦慕白驚訝的站起來,「怎麼回事?!」

    「哎……是老娘疏忽大意了!」蘇憐清撓了撓腮,有點尷尬的道,「剛檢查了他的舌苔,都沒注意到他牙縫裡塞著別的東西。這種『茲巴茲蘭爾力』花毒雖然不致人於死地,但是如果再添加一味壁虎尾燒成的灰做藥引,就能變成見血封喉的劇毒之藥。他被抬來之前,肯定是在牙縫中之塞進了蠟丸密封的藥引。一見情況有變,馬上服毒自盡!」

    「這麼狠?」秦慕白眉頭一擰,說道,「就算是來窺探軍機的的細作,被抓住了也不用馬上自盡吧?除非……他還知道別的什麼重要的消息。而這個消息,值得他,或者說逼得他非自盡不可!」

    「有道理。」蘇憐清說道,「要不,馬上將其他的吐蕃人都抓來,老娘再細細檢查絕對不會再讓他們有服毒自盡的機會了!」

    「好!」

    「報——」秦慕白的話音剛落,帳外急急奔來一小卒,報道,「十一名吐蕃使者,突然全部暴斃而亡!」

    「什麼?!」

    「走,快看看去!」

    當下,秦慕白與蘇憐清帶人跑到吐蕃人的營房裡,看到滿營慘相。

    那八個留下來負責照顧病號的吐蕃軍士,全部刎頸而死;而病床上的三個,則是鼻眼突出口吐污血,與之前那名吐蕃人的慘狀相同。

    「這麼狠!」連秦慕白不禁抽了一口涼氣,一揮手,「仔細檢查,看還有沒有活口!」

    蘇憐清馬上跑到那三個中毒而死的人旁邊,檢查了幾下,大聲道:「這兒有一個,中毒不深還有脈息,有救!」

    「交給你了,務必救活!」秦慕白沉聲道,「這個人,肯定知道重大的秘密!」

    「未必有把握,我只能盡量!」蘇憐清利落幹練的指揮幾個軍士將人抬走,自己也馬上跟了出去。

    秦慕白劍眉緊鎖陷入了沉思,想道:噶爾欽陵究竟是想幹什麼?如果是想打探神武大炮這些東西,未免弄得太過複雜。如此大費周章,究竟是出於何等目的?

    過了許久,蘇憐清再來找到秦慕白,如釋重負的說,那吐蕃蠻子沒死成,救活了。

    秦慕白略感欣慰,說道:「得派人嚴加看管,否則他再要一心求死,也是防不勝防。」

    「完全不用。」蘇憐清語出驚人,「那小子,根本沒想死。」

    「什麼意思?」秦慕白疑惑道。

    「他根本就沒咬藥引,當時的那副慘相是裝扮出來的。」蘇憐清說道,「否則,縱然是華佗再世也救他不得。而且,此前他所中的茲巴茲蘭爾力花花毒,也很淺,最多致人嘔吐,都不會昏迷。此前,他都在假裝。」

    「有意思。」秦慕白頗為驚喜意外的笑了,說道,「這麼說,我非得好好和他談一談了。」

    「去吧!不出意料的話,此人肯定也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蘇憐清擄了擄發瓣,得意的笑道,「怎麼樣,老娘替你把事兒辦完辦漂亮了,是不是該輪到你了?」

    「來人,喚宇文將軍前來!」

    「諾——」

    秦慕白笑道:「真是天生萬物,一物降一物。蘇憐清,你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女煞星,居然被我這個兄弟吃得死死的。你什麼時候看上他,又是怎麼勾搭上的呢?」

    「什麼話!」蘇憐清翻了一記白眼,「老娘第一次在襄陽衙門見到他時,就喜歡上了這條好漢子了。他雖然沒家世沒長相,胸無點墨還有些莽撞愚鈍,但老娘就是喜歡他那份憨直和爽快!這比你們這種花心眼壞心腸的俏公子哥,強多了!」

    「還一見鍾情了呢!有品味!」秦慕白哈哈的大笑。

    「這叫實在!」

    「三哥,啥事叫俺?」正說著,宇文洪泰呼喇喇的就闖進來了。

    頓時,蘇憐清就像川劇裡的大變臉一樣,臉上表情瞬間化作溫柔嫵媚,嬌嘀嘀的喚了一聲,「當家的!」

    「咦!你這臭婆娘!跑這裡來幹嘛?」宇文洪泰沒好氣的罵道,「俺都不要你了,別瞎叫喚!」

    「黑子。」秦慕白說道,「你們兩人之間什麼情況,我可不管。叫你來,是為了執行軍法的。」

    「啊?」宇文洪泰頓時嚇了一彈,苦著臉道,「就為了……那天我欺負文成公主的事兒啊?」

    「臭男人!你還敢在外面欺負別的女人,我跟你拼了!」蘇憐清頓時氣惱的大叫。

    「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不然俺一刀劈你八瓣!」宇文洪泰大吼。

    蘇憐清也就真聽話,乖乖的收了聲,縮在一旁像一隻受驚了的小貓,還滿臉委屈了。

    秦慕白努力忍笑,正色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可不能因為你是我兄弟,我就包庇縱容你。你以下犯上辱罵公主,這可是大罪。按律,是要砍頭的!」

    「啊?」宇文洪泰當場傻了眼,囁嚅道,「這麼狠……俺去跟她賠不是,讓她消氣,行不?」

    「好在文成公主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還替你求情,說讓我不要責罰於你。」秦慕白字正腔圓的說道。

    「嘿嘿,那敢情好!太好了!」宇文洪泰大喜過望,屁顛顛的跑到秦慕白面前來蹲下,小心翼翼的幫他錘著腿,說道,「一會兒俺就去向她老人家負荊請罪!俺可不是怕死啊,俺留著這條性命可是有大事要辦,俺還要給三哥衝鋒陷陣、還要給恩帥報仇血恨的!」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啊!」秦慕白作勢長歎了一聲,說道,「不然,我何以服眾?這樣吧,看在文成公主求情的份上,免你死罪。但是兩百軍棍,卻是少不得。」

    「兩……百?」宇文洪泰又傻眼了,「不消五十棍,我就能癱上半個月了。這兩百棍下去……你還是直接割了我的黑頭吧!」

    「嗯,要不打也行。大不了我包庇你一回,先把這兩百棍寄著,給你將功折罪的機會。」秦慕白說道,「但有個條件你得答應我。」

    「你講!你講!休說是一個,就是十個、百個,俺都答應!」宇文洪泰笑嘻嘻的道,「只要不打俺板子,讓俺能夠上陣殺敵就行!」

    秦慕白揚手一指旁邊的蘇憐清,說道:「你把這娘們領回去,好生管教,可別讓她在軍營裡到處賣弄風騷壞了軍中規矩。還有,她可是個身懷絕技的有用之才,我已經私下聘她做我的幕賓參軍了。你可得惦量著點。」

    「啊?」宇文洪泰咧著嘴,看了看一旁正做梨花帶雨狀的蘇憐清,說道,「俺怎麼覺得,你們兩個在合起來騙俺啊?」

    秦慕白呵呵的笑,拍了拍他油膩膩黑乎乎的臉頰子,說道:「黑子,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聰明了?對,你三哥擺明就是在坑你,要挾你。怎麼樣,你有什麼意見?」

    「沒意見!」宇文洪泰咧嘴大笑起來,「三哥你就宰了俺,俺也樂意!——臭婆娘,你咋還愣在那裡裝腔作勢?跟俺回去!居然敢跑到三哥這裡告俺狀了,看俺一會兒怎麼收拾你!」

    蘇憐清頓時喜笑顏開,一躍躍到宇文洪泰身邊死死抱著他的胳膊肘兒,媚到掉渣的笑道:「行,當家的,你就收拾我吧!狠狠的收拾,越狠越好!」

    「走吧,趕緊!」秦慕白苦笑的擺手,「要打情要罵俏或幹點別的,這裡可不是地方!」

    這兩人又笑又罵的走了,秦慕白看著他們的背影,心裡頗有一點成人之美的愉悅,呵呵的笑而自語道:「我這火烈直腸的黑子兄弟,和百煉成妖的妖蠍夫人,還真是絕配了。好事,黑子從來都是孤苦零丁,這打以後也算是有家室了。蘇憐清雖然夠邪夠毒,但浪子回頭金不換,看得出她對黑子是死心塌地。人一輩子,能遇上幾個真正愛自己的人,又能有多少緣份可堪錯過?……好吧,我也該去會一會,那個神秘的吐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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