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562章 奇計鋪陳 (1)
    唐軍撤兵了,直回大非川。秦慕白下達號令,眾將士各歸各營,嚴加戒備回復往常。

    可是滿營將士,或多或少都有些情緒波動了。有的像宇文洪泰的一樣的破口大罵,有的則有些被人耍弄後的沮喪和懊惱,尤其是那些初生牛犢的新兵們,鉚足了一股子勁要上陣狠殺一回,卻是白走了一趟空手而歸還受到敵軍的奚落與耍弄,因此大多有些沉不住氣了。

    秦慕白心裡清楚,尚未開戰,自己算是輸給了噶爾欽陵一著棋。不得不承認,畢竟還是噶爾欽陵經驗豐富而且用兵詭譎,時時注意掌握著主動。現在,戰或不戰,一切皆在噶爾欽陵的一念之間。這對唐軍來說實在是太過背動了。

    滿營上下皆顯得有些躁動不安,唯獨兩個人八風不動,便是秦慕白與侯君集。

    初入戎武之始,秦慕白從父親與李靖那裡聽得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將帥之風」——臨危不亂,波瀾不驚!

    現在,他雖不說把這門功夫修煉到了極致,但眼前的這點小狀況還不足以讓他動容。反倒是侯君集,從出征到回來,表情神態就沒有變過,說得不好聽一點,像個死人。披掛上馬衝鋒陷陣乃至殺人見血成王敗寇,對他來說彷彿就是家常便飯一樣。

    從這一點上看,薛萬均也比之遠遠不如。

    於是回營之後,秦慕白只招來侯君集一人入帳密談。

    「怎麼,被人牽著鼻子走了一圈,你就沉不住氣了?」侯君集依舊沒有什麼好言語,來送給秦慕白。

    「你覺得呢?」秦慕白無所謂的笑了一笑,說道,「顯然,噶爾欽陵就是在藐視我、污辱我,但他又沒有貿然進攻大非川,因此又在重視我。因此我越來越覺得,這個對手有點份量。」

    「那你也未免太過後知後覺了。」侯君集冷笑一聲道,「那小子十二歲就和他父親一起輔佐棄宗弄贊,統領兵馬南征北戰平定高原叛亂,所戰無一敗績最終一統高原建立了吐蕃王朝。你認為這會是偶然麼?」

    「如此我記得沒錯的話,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誇讚一個人。」秦慕白說道。後半句他沒說出來——『就連對授你兵法的李藥師,你也沒有半句好評』。

    「如果有一天,你也能讓你的敵人在背後稱讚你、敬畏你,那就證明你真有幾分本事了。」侯君集說道,「噶爾欽陵那小子,比你年長不了幾歲,還有吐蕃的贊普棄宗弄贊,跟你年齡也是相若。在高原上人人皆知,吐蕃幾乎有兩個贊普,一個是棄宗弄贊,另一個是棄宗弄讚的『義兄』噶爾欽陵。從某種意義上講,吐蕃可以沒有棄宗弄贊,但是不能沒有噶爾欽陵。後者要重要得多,同時對大唐來說,他才是真正的敵人。」

    「真正的敵人?怎麼說?」秦慕白問道。

    「你設身處地的站在噶爾欽陵的角度想上一想,也就明白了。其實,他與你的處境多有幾分相似之處。」侯君集說道,「其實,君王、大臣這些人,是不大樂意打仗的,想打仗的一般是將軍。至於原因,你大可以回想一下當初朝廷針對戰和一事的爭論,是何等的激烈與凶險。其實在吐蕃,也是一樣的。與大唐和親,這件事情不是我們大唐提出來的,而是吐蕃年輕的贊普,棄宗弄贊。而且早在很久以前就提過了,那時候就連松州之戰都還沒有打——這些事情,你肯定沒我清楚。」

    「這我承認。松州之戰是你打的,而且當時你是閣部宰相。」秦慕白說道,「既然棄宗弄贊要和親,為何最終又打成這樣了?」

    「原因很多。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噶爾欽陵。」侯君集說道,「飛鳥盡,良弓藏的道理你肯定懂的吧?吐蕃大大的帝國建起了,贊普要與大唐和親從而使高原步入幾十年的和平,用來穩固帝國的根基培植他們的文化與民生——這對開國元勳的統兵元帥噶爾欽陵來說意味著什麼?那不就是再無用武之地只等卸磨殺驢了麼?他當然不願意了!——你想想你自己的處境,假如和吐蕃這仗沒打起來你一直留在長安,你頂多不過是個吃閒飯的駙馬,便如同可有可無的清平一犬,活得能有幾分滋味?男人一輩子,圖的無非就是那點酒色財氣和狂妄野心。如此說來,你與他是不是有幾分相似之處?你們都必須要通過戰爭來掌控自己的命運。」

    聽完這些話,秦慕白不禁笑了,「侯君集,想不到你一個鐵錘也砸不出幾個屁來的悶壇罐子,長篇大論起來也有點意思。」

    「你若不信,可以當我什麼也沒說。」侯君集無所謂的撇了撇嘴,說道,「現在我只知道,主動權全然在噶爾欽陵那邊,我們的處境一點也不妙。」

    秦慕白輕皺眉頭點了下頭,說道:「這就是我叫你來的原因。說說,有什麼辦法沒有?」

    侯君集沉默了片刻,說道:「辦法是有,你未必敢用。」

    「講。」

    「奇兵出雪嶺,襲取崑崙山!」侯君集說道。

    且料,秦慕白並沒有表現出侯君集意料之中的那種驚奇,反倒是微然一笑,說道:「此計,倒與我不謀而合。但真要實施起來,當真是極有難度。」

    「哦?你也想到了這一層?」反倒是侯君集頗感驚異了,他說道,「噶爾欽陵的老窩,就在崑崙軍區格爾木。此次他帶甲三十萬雄踞晴羅原,連營三百里威勢赫然。想要正面擊敗他,幾乎沒有可能性。由此,我們只能蛇打七寸——先斷他糧道毀他根基,任其軍心渙敗,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正是如此。」秦慕白說道,「眼前的局面,倒讓我想起了漢末三國時代的官渡之戰。當時袁紹兵力遠勝曹操,而曹操火燒烏巢斷了袁紹的後勤,才以弱勝強一舉擊潰對手。」

    「但噶爾欽陵絕對不是袁紹那樣的酒囊飯袋。他百戰餘生經驗豐富,而且智計過人智慮周詳,想要鑽他的空子燒他的糧草,難於上青天。」侯君集說道,「而且,雪域高原也不是官渡、烏巢這種地方,休說噶爾欽陵會在糧道之上屯駐重兵確保後勤無虞,就是格爾木也會嚴加防範,極難下手。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他那樣的飽戰之將,一定知道糧草的重要性。我們,幾乎沒有機會。」

    「試了難說成與不成,但不試肯定沒機會。」秦慕白揚了揚眉梢,說道。

    「哦?」侯君集甚感好奇的道,「你打算怎麼做?——你要是能奇襲崑崙成功燒掉他的糧草,那這一仗可就勝利了一大半了!」

    「天機不可洩露,我已有安排,但不急於一時。」秦慕白神秘的笑了一笑,說道,「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和噶爾欽陵先打上兩場——只許輸,不許贏!」

    「驕兵之計?」

    「然也!」

    「這種仗,你別派我去打!」侯君集頓時急道,「我這輩子,最恨打敗仗!」

    「巧了,還非你不可。」秦慕白淡然笑道。

    「憑什麼!」侯君集吼道。

    「就憑,你是關西大軍中最強的將領,你打輸給吐蕃,噶爾欽陵才會相信。才能達到『驕人之兵』的效果。」秦慕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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