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495章 溫柔鄉,英雄塚 (1)
    烈風嘯響,黃沙滾滾。

    秦叔寶立馬橫槍戰袍飛揚,站在一處殘垣石墩上舉目遠眺。

    入眼一片蒼茫。目力所及,只見天地接壤茫無崖際。

    「大都督!」幾名騎兵小跑而來,其中一人高聲道,「將士們四處尋水,一無所獲。」

    秦叔寶情不自禁的抿了一下乾枯的嘴唇,將虎頭鏨金槍扔給身邊一名小校,跳下馬走上前來說道:「仁貴,我等已出玉門關與陽關百里有餘,這一段路是絲稠路上最艱難的,一是缺水,二是少風沙。沒辦法,讓將士們再堅持一下。再往西走百十里出了這片大荒漠,就是樓蘭古國舊地與蒲昌海(羅布泊),那裡不僅有水源還是絲路上的一處重要集鎮。我等將其拿下,可暫用歇腳養兵。」

    薛仁貴抱了下拳,說道:「也只好如此了。我軍自出蘭州以來,歷戰大小十六陣,所戰皆勝。然此時已是人困馬乏又缺糧草水米,再不歇養,便是強弩之末了。但願蒲昌海沒有大量的吐蕃兵馬或是西域叛軍,否則,又是一場生死血戰。」

    「怎麼,怕了?」秦叔寶呵呵的笑,就著身邊一塊紅土石坐了下來,敲打著自己的膝蓋說道,「才十六陣而已,算得了什麼?我也老哪,身子骨大不如前。記得往日跟隨陛下南征北戰之時,一連征戰幾日幾夜不作半刻停歇,也是家常便飯。如今不過馳騁了千餘里,便覺困頓。」

    「末將自然不怕。」薛仁貴笑了一笑說道,「連勝十六陣,此等戰績可算輝煌了。吐蕃兵馬與西域叛軍已被大都督殺得聞風喪膽,本以為收復玉門關與陽關這兩場戰鬥會是如何慘烈,豈料如此輕鬆就拿下了。不過,我軍歷經這大小數戰也有了不少傷亡,出門時滿滿的兩萬精銳越騎,只剩一萬三千餘了。」

    「打仗就要死人,這沒辦法。」秦叔寶雙眉微擰哼了一聲,說道,「六七千英魂埋骨荒野,換來大唐拓地千里,還有兩萬餘敵軍屍骨殉葬,他們死得不虧了。這一支越騎是三郎在蘭州的時候帶領你與宇文洪泰一併操練出來的,還真是不錯。作戰勇敢紀律嚴明,而且相當的頑強。奔襲千里缺糧缺水人困馬乏,老夫愣是沒聽到一個人叫苦,士氣依舊高昂。有這樣的糾糾鐵軍,何愁不勝?再來個千里奔襲連戰十六陣,老夫也絲毫無懼!」

    「有大都督這樣的鼎鼎戰神做統帥,兄弟們自然更加賣命了。」薛仁貴說道,「末將現在就只擔心一件事情。大都督離開了蘭州率軍遠襲高昌,蘭州缺了主心骨,如何是好?薛萬均雖有將才,但要他獨擋一面鎮守若大一個都督府,恐怕是難;再者,大都督抗旨起兵,朝廷若是追究起來下一道嚴旨前來問罪,我等豈不半途而廢?」

    「呵呵!」秦叔寶撫髯長笑,說道,「仁貴,三郎時常在老夫面前誇你心思細密謹小慎微,果然不差。你擔憂得有道理,老夫也曾多次想過這些問題。不過,你畢竟不瞭解朝廷,也不瞭解皇帝。」

    「哦,怎麼說?」薛仁貴好奇的問道。

    秦叔寶微微一笑,說道:「蘭州是戰是和,朝廷之上必然爭論不休,皇帝陛下也會一時委決難下。當此之時,就該有老夫這樣的一個莽撞之人,先斬後奏打了再說,既已成定局,朝廷之上再如何爭論也是白搭了。」

    薛仁貴驚道:「若是有人因此而彈劾大都督,又當如何?」

    「彈劾就彈劾,怕什麼!」秦叔寶不以為意的道,「老夫已經領兵遠在千里之外了,就算將我彈劾了,這懲辦老夫的聖旨要追上我們也是猴年馬月的事情。到時候我們都拿下高昌了!再者說了,皇帝陛下心裡不知道有多想教訓吐蕃平定高昌,只是礙於朝堂之上那些儒生的非議,才一直委決不下。老夫此舉就算抗了他的聖旨,也是暗合了他的本意。你說,皇帝陛下可能當真治我大罪嗎?就算要治我大罪也是無妨,等老夫拿下了高昌,功過相抵也就罷了,頂多就是免了我的官職讓我卸甲歸田吧?哈哈!這麼一說,也划算了。反正,蘭州遲早是三郎的用武之地,早一日給與他也是無妨,老夫樂得早日回家抱孫子,享得天倫之樂。在此之前,我要好好的享受這馳騁沙場的快意。等我享受得夠了,也就是三郎接下我這烈馬長槍的日子了。」

    「大都督雄心壯志深謀遠慮,末將不及也!」薛仁貴抱拳而歎。

    「別讚我。」秦叔寶撫髯笑道,笑得有點自豪,「我這全是按照三郎的意思在辦事。那小子才是足智多謀。這幾年來,老夫這個做爹的,反而時時處處按他的意思行事。謀事籌劃,我不如他;千里襲敵,他不如我。趁老夫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彈,就多幫他辦點事情吧!不出意料的話,只要我一出兵,皇帝必然派三郎回蘭州執掌全局。仁貴,爾等不必有任何後顧之憂,只管朝前衝殺奮力馳騁!前方即是樓蘭古國蒲昌海,那是西域絲路上的一處要道,不管是誰盤踞在那裡,踏平它!」

    「諾!」薛仁貴重重一抱拳,大聲道,「大都督,就讓末將率三千鐵甲先行一步,十二個時辰之內踏平樓蘭掃清障礙,恭迎大都督與將士們入城歇馬!」

    「好!」秦叔寶站起身來,哈哈的大笑拍著薛仁貴的肩甲鏗鏘作響,說道,「三郎臨走時反覆叮囑說,凡事多與仁貴商議,他有主見;大小戰役可委他先鋒主將,所攻不無克之。此次西征連戰十六陣,每戰皆勝,你薛仁貴當記首功!」

    薛仁貴微然一笑,拱手道:「這第十七陣,就讓薛某獨自一力拿下,大都督稍歇,明日此時,就請大都督一起,在樓蘭古城共謀一醉!」

    「去吧!」

    「翊府越騎先鋒,上馬!」薛仁貴跳上馬繫好披風,手綽方天畫戟朝前一指,大喝道,「目標樓蘭,百里急襲,十二個時辰之內一鼓攻克——出發!」

    「諾——」三千越騎滾滾奔出,捲起沙塵百丈。

    秦叔寶撫髯長身而立,瞇著眼睛看著遠方漸漸消失在戈壁與天際的薛仁貴一彪騎兵,慨然歎道:「秦瓊,有三郎和薛仁貴這樣的青年才俊接下你的戰馬長槍,你的確是可以無怨無悔的卸甲歸田了……高昌,便是你此生最後一戰!」

    入夜,老秦家後宅馬球場邊。

    秦慕白獨自一人提一盞燈來到了停放兵器鎧甲的甲武械房裡,取來了油、水和布巾等物,將鎧甲兵器馬鞍弓箭等物一一取出來,獨自坐在房中細心的擦拭。

    這些武具,都異常的珍貴,平常練習秦慕白都不會拿出來用的。鎧甲,是第一次參選百騎使成功時,皇帝李世民親自賜予的黃金明光甲。雖然此後秦慕白在軍隊裡高居要職弄一副好鎧甲並不困難,可是一般的所謂「好鎧甲」,也難以和御貢的極品黃金甲相比。刀,是李道宗送的歸義刀,是把那刀不必多說,意義也是非凡。槍,是秦家家傳的虎頭鏨金槍,與父親秦叔寶用的是一模一樣。其他如金雕馬鞍、畫眉虎紋鐵胎弓以及特製的蛇頭精鋼破甲箭,皆非凡品。

    尤其是弓箭,秦慕白費了極大的心思,按照前世自己用順手了的比賽用弓箭加以改造,再請高手匠人特別為自己量身定制的,與現在的普通弓箭都大不相同。除了弓弦的張力大小契合自己的臂力,使用起來也更加科學方便,而且準確度大大提升。

    這些東西,都閒置得太久了。

    秦慕白擦拭得相當仔細認真,而且一點也不嫌煩更不願意假手他人。對一名上陣搏殺的軍人來說,兵器鎧甲戰馬這些東西,就是與自己的性命息息相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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