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兒一聲驚叫尚未落定,窗稜邊瞬時響起一聲急促的響動。聽覺敏銳的妖兒頓時感覺後脊背一陣發涼汗毛直豎,這個聲音裡明顯帶有強烈的敵意與殺氣!
也是急中生智,妖兒順手就將那一鍋雞湯打翻在地,然後大叫一聲:「啊!」
砰然的響聲與妖兒的驚叫,顯然嚇到了窗外之人,馬上聽到他逃竄的聲音。這時,在鄰間澡池裡打掃衛生的一名男僕與兩名丫環也急忙趕了來,忙問妖兒姑娘有事沒有?
妖兒已是嚇得一臉煞白,但對下人也不便多說,只是推說自己不慎打翻雞湯因而嚇得大叫。僕婢們慚愧的認錯說不該留妖兒一人在廚房,並趕緊收拾了起來。
這時霜兒回來了,喜滋滋樂哈哈的笑道:「妖兒,三哥和公主都回來了,這下好啦,咱們都可以把心放回去了……咦,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沒什麼……剛剛不小心打翻了雞湯,被嚇著了。」妖兒強顏笑了一笑,說道,「三哥呢?我想去見他。」
「走,我就專程來叫你的。三哥已經在前堂,和公主一起給母親問安了呢!」
二女一起到前堂,家人相聚,自然歡慶。可是妖兒始終有些心中忐忑不安,看到眾人喝茶水都甚是擔憂,生怕裡面也被下了毒。於是索性將事情當眾說了出來。
眾人聽完都吃了一驚,秦慕白皺眉道:「看來是有人要害我,潛入了府中投毒。娘,即日起府裡加強戒備,任何飲食用具包括井水等物,都要嚴格測毒。此外,高陽,我要將百騎衛隊調來保護家人。這段時間,大家都不要輕易外出落了單。妖兒,秦仙閣那邊你也暫時不要去了,呆在家中,安全一點。」
方才短暫的歡喜頓時一掃而空,眾人的心神都繃緊了。高陽公主點了點頭,說道:「都聽你的,將衛隊調來保護家人才安心一點。但是,會是什麼人要害我們呢?這樣日防夜防的,我在明他在暗,防不勝防啊!」
「不知道。」秦慕白擰眉搖了搖頭,說道,「太子,李元昌這夥人當中,誰都想要我死。此外,這些年來我可是殺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想要我命的也不在少數。現在這樣的風浪關口,提高警惕吧!」
「好吧……」眾人無言,只得應諾。
少時過後,秦慕白親自在府裡細細摸排查看一陣,發現了廚房後面有一串男人的腳印,窗稜也有翻越的痕跡。腳印從這裡通往後宅馬球場,翻牆而出。從腳印來判斷,應該是一個男子,身裁不矮而且身手十分矯健,應該是練家子。府中腳印只有一串,但不排除有人在外接應放風做同黨。
一家人小心翼翼的查驗了井水、食物以及一切可能染毒的東西,所幸沒再有別的什麼發現。吃晚飯時都用銀針仔細的查了毒,個個提心吊膽。
飯後,秦慕白騎快馬親自去了一趟皇宮,將高陽公主留在仙居殿的衛隊調了出來,三十名百騎全部安排在了老秦家輪流值守,三班倒日夜戒備。
雖然秦慕白對百騎很有信心,但是這樣劍拔弩張的日夜戒備,如白色恐怖,往日的恬靜與安寧蕩然無存,每個人心頭都籠上了一層陰雲。秦慕白好不惱怒,暗自琢磨該想個什麼辦法,將那個隱藏在幕後的黑手給逮出來,斬草除根了才算好。
秦母和霜兒都說乾脆報官吧,秦慕白就笑了,說我就是官,還報什麼官啊?這京城的萬年、長安的兩個縣衙,能比我和百騎能辦事麼?
就這樣,秦家一家人提心吊膽的過了近半個月,好在安然無恙。於是大家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此事的陰影終於漸漸淡去,秦家也恢復了一些正常的生活。
這半個月裡,秦慕白有意呆在家裡足不出戶,但時刻密切關注朝堂之上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不出他的意料,皇帝依舊臥病不起,長孫無忌、褚遂良搖身一變成了左輔右弼,輔佐年輕的晉王李治監國理政,幹了一系列足以影響整個華夏歷史的事情。
其一,三司會審太子李承乾的謀反一案。最終得出議案,太子承認了有謀反意圖,但好在及時悔悟並撥亂反正,戴罪立功罪不至死。於是將太子貶為庶人流放嶺南。不得朝廷徵召不得入宮。即日,太子一家上下搬出東宮,由御史台派專人押送前往嶺南服刑。
其二,在會審徹查太子謀亂一案時,長孫無忌等人全力摸排猛追猛打,肅清太子同黨,剷除異己。朝堂之上,有不少於十五名五品以上的大員「落馬」。最輕的處罰是貶官外放,再重一點的徹職查辦貶為庶人永不錄用,最慘的,就是家破人亡的砍頭了。
這其中有兩個人特別引起了秦慕白的注意。一個當然就是如今仍在重病不起的房玄齡。據說,房玄齡依舊和皇帝同臥一居之內足不出戶,沒人知道他的病情怎麼樣了。自然,也沒人敢跑進去怎麼動房玄齡。於是,本來最應該與太子一起沉浮的房玄齡,反而暫時安然無恙。
另外一個人,就是此前和秦慕白偶有碰面、但算起來頗有淵源的吏部尚書、軍界大佬之一的侯君集。在大唐建國前後侯君集一直跟隨李世民。行軍打仗,他是絕對的一把好手;衝鋒陷陣,身先士卒。是如今大唐不可多得的一員中生代將帥之才。早些時候秦慕白輔佐父親在蘭州抗擊吐蕃人、收復大非川時,侯君集就在劍南西川的淞州一帶大敗吐蕃軍。兩路兵馬雙管齊下各獲大勝,將吐蕃人打得灰頭土臉。而且當時,侯君集的凱旋之音還先行奏響。由於他跟隨皇帝日久,在皇帝登基之後又異常活躍,比秦家父子在軍隊、朝堂之上更要大牌一些。是眼下公認的繼李靖、李積等人之後迅速倔起的軍界大佬。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在太子叛亂一案之中被清洗了。其實,侯君集與東宮關係密切、一直都是堅定的******,這是人所共知的。這一次的叛亂他有沒有參與,秦慕白不得而知。但照長孫無忌的話來說,他就是有參與。雖然沒有在戰場上看到他的身影,但有他「慕後策劃指揮」並「負責操練與調集」了兵馬。
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在更新換代的朝堂黨爭之中屢見不鮮。長孫無忌擺明了,就是要清洗侯君集以絕後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是說你侯君集在某天蹲茅廁的時候辱罵了皇帝有不臣之心,被隔壁一個蹲茅廁聽到了,那你也只能認命。
諷刺的是,侯君集這麼「窮凶極惡」的罪名卻沒有被判死,反而十分戲劇化的被貶到了一個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地方——涼州司馬。
涼州,蘭州大都督府治下的前線軍鎮。在那裡,刺史治文都督管武,長史司馬雖然位高祿厚,但沒幾分實權也沒多少事情可幹。這等官職,便是時下大唐官場之上公認的「養老官」。
風光一時煊赫無比的潞國公、吏部尚書、當朝數一數二的良帥猛將,就這樣頃刻之間被掃地出門,到了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涼州邊野,做了個可有可無混吃等死的閒官。
而且,還是秦慕白這個蘭州都督府別駕的直接下屬。
秦慕白彷彿從這一弔詭到不合常理的舉措中,嗅到了幾分皇帝手筆的味道。若按長孫無忌的手腕,不弄死太子還說得過去,但像房玄齡、侯君集這樣的人是非剷除不可的。可是現在房玄齡沒有,侯君集雖然從天上落到了地下,但好在還有一條性命,留得青山在。
秦慕白暗自分析,覺得李世民雖然有心重立儲君,但並不想讓朝堂大傷元氣損失太多的骨幹精英,因而有目的在進行保護。還有一層更深遠的用意,或許,皇帝最信任最倚重的人是長孫無忌,但也絕不可能百分百的將朝政交給他,任由他在朝堂之上肅清異己為所欲為。到時候,要是連與長孫無忌的比肩的臣子都沒有了,身為人君如何駕馭?
給予信任與權力,又略加掣肘不聽之任之養虎傷主,這是李世民的一貫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