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353章 高陽的決意 (1)
    薛仁貴單手直挺方天畫戟,用這樣一個誇張的、托大的照門,迎著薛萬徹的馬槊。俊朗的面龐上卻不見一絲懈怠,雙眼之中戰意騰騰。

    薛萬徹不愧是久征沙場的宿將,眼下雖然暴怒,但卻沒有失了方寸。他細下打量了薛仁貴一眼,心中不禁驚道:好小子,好力道!這方天畫戟,頭重腳輕沉重無比,若非是天生神力之人,絕對不會選用這樣的兵器。眼下他居然用單手支戟來應對我的馬槊……馬槊可是直、長、巧、靈的兵器,只須我的手腕朝前一遞,瞬時便可刺他面目。他敢擺出這樣的罩門,分明便是瞧不起我。此外……又或許是,藝高人膽大!

    眼見二人便要開打,秦慕白也沒作阻攔。一來他對薛仁貴有信心,二來,這個薛萬徹也的確是蠻討人厭的。如若薛仁貴能力搓他威風,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於是他勒馬後退,輕聲道:「仁貴,小心。薛萬徹,絕非泛泛之輩。」

    「某自省得,將軍放心。」薛仁貴應了一聲,將方天畫戟劃了一個圓弧重回胸前,雙手合抱拱了一手,對薛萬徹道:「薛大將軍,末將低微本無資格與將軍一戰。今蒙將軍不棄屈尊賜教,就請將軍先攻三招。末將只守不攻,以為敬意。」

    「豈有此理!」薛萬徹這下真是被氣樂了,握著馬槊的指關節都發出「骨骨」的聲響。

    「本將征戰沙場二十餘年,未逢敵手!就連秦叔寶、尉遲敬德之流也從不敢誇口讓本將三招!」薛萬徹這回是真動怒了,雙眉倒豎沉聲厲喝,「小子,你記住!狂妄是要付出代價的看招!」

    一聲落定,薛萬徹挺槊便刺!

    那座下馬兒顯然也並非凡品,而且陪伴了薛萬徹多年極富靈性。受了馬腹一夾,肌肉如充氣般的爆起,四蹄發力朝前疾衝。

    人馬如電,槊如蛇信,真刺薛仁貴的胸口!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飛快絕倫!

    頓時,秦慕白與殷揚等人都心裡緊了一緊:他們同是武人,一眼便看出,薛萬徹的這一槊之擊,的確是狠辣刁鑽。若非是精研苦練過千萬回,又在戰場上經歷過實戰的錘煉,怎麼可能有如此的勁道和速度!

    薛仁貴卻是氣定神閒,仍是單手支戟,也不知他耍了個什麼手法,沉重又斫長的方天畫戟如同魚尾翻花一般,戟頭支檔在了胸前。他那眼力,恐怕是要接近於高倍計算機的速率了巧不巧的,薛萬徹一槊刺來,那槊頭,居然剛巧穿進了畫戟的小枝洞口之中!

    「卡嚓」一聲響,薛仁貴信手一壓,畫戟小枝朝側面一旋,竟將馬槊生生的卡住!

    薛萬徹頓時大驚失色征戰半生,這樣的事情可是真沒遇到過!

    也虧得他反應夠快,急忙奮力抽拉。可是更詭異的事情出現了!

    薛仁貴輕喝一聲雙手握住方天畫戟,朝身側奮力一壓,糾纏在一起的槊戟一同朝旁而壓去。薛萬徹使足了吃奶的力氣,那馬槊就像是****了鐵石之中,居然死活拔不出來!

    周圍發出了一片驚噓之聲!

    在場可都是軍武之中,眼前這一幕可算是驚世駭俗了!薛仁貴,這得要多大力道,方能壓卡住薛萬徹的馬槊,任其如何使力抽拔,也紋絲不動!

    一攻一守,優劣立判!

    薛萬徹的臉有些白了!

    從征數十年,今天,他算是頭一回見識到了,什麼叫做「不可戰勝」以往,會有這種感覺的,多半是他的對手!

    也是生平頭一回,他有了力不從心之感。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薛仁貴,用力過猛的雙臂,肌肉團團鼓起青筋綹綹賁張,輕微的發抖。

    「看來將軍,今日貴體欠恙。」薛仁貴輕然一笑,信手一抖將方天畫戟扭正過來放開了他的馬槊,說道,「某,不想趁人之危。」

    薛萬徹的表情已近石化,茫茫然的將馬槊慢慢的抽了回來,生嚥了一口唾沫,彷彿有些失魂落魄了,竟口不由心的說道:「那就……改日,再行比過。」

    說罷,他不再吭聲,用馬槊拍了拍馬臀,朝前走去。

    他身後的一群人鴉雀無聲,靜默的跟著薛萬徹朝前走,只是眼睛掃過薛仁貴時,那眼神之中,透出許多的驚懼與惶惑。方纔的凌人盛氣,瞬間已化作煙消雲散。

    薛仁貴將方天畫戟挽了個戟花按在馬鞍上,對秦慕白拱了拱手,也不多言。秦慕白走過來衝他會心一笑,說道:「走吧!」

    這回,薛萬徹可算是丟人丟大了!幸得薛仁貴是個厚道人,也一向識得分寸。換作他是宇文洪泰那種脾氣,好歹要將薛萬徹一戟拍翻下馬,摔個狗吃屎才甘心。

    「海水不可斗量啊!」秦慕白輕笑道。

    薛仁貴謙虛的笑了笑:「他輕敵,某勝之不武。」

    「大將之風!」秦慕白點頭讚許,看了他兩眼,說道,「仁貴,我真覺得把你留在這裡,有些屈才了。」

    「恰好相反。」薛仁貴說道,「若非是這一年來跟隨吳王與將軍,某何來這許多長勁?」

    「我不是這個意思。」秦慕白說道,「我是想說,如果能讓你馳騁疆場斬將殺敵,豈非更妙?」

    「今後也當會有機會吧!」薛仁貴笑了笑,說道,「某現在不著急。追隨吳王與將軍,心裡踏實。」

    走了一段時間,眾人就看到前方煙塵四起,隱隱有一陣滾滾驚雷的巨響傳來。前方幡影翻滾人馬如蟻,如同潮水一樣正在朝四方退離。露出了之前圍在核心的向城城池。

    相比之下,這向城彈丸之城,竟是孤零零的,顯得如此渺小!

    數萬精銳大軍,正在整齊有序的朝後撤退放開包圍圈。試想,如果李要強力攻城,要取城池幾乎只在覆手之間!

    只不過,向城不是敵城,城內除了魁首李佑等人,多半仍是大唐良民。倘若強攻硬取,不知要造下多少殺伐。這也是為什麼,李一直圍而不攻的原因。一來皇帝對他有交待,最好是「生擒」李佑,萬一逼急或是亂軍之中有個閃失,他回去無法交待;二來,現在可不是殺敵奪城搶戰功的時候。萬一有什麼處理得不好,導致黎民傷亡過重,朝中那些刀筆吏可是饒不他李。

    所以,前來鄧州平叛,其實是個棘手的活兒。也難怪皇帝思來想去,只派了他李前來。因為,他一向是深知帝心而且謹小慎微。換作是別的莽將軍,恐怕這一場平叛下來,死的人要多十倍不止。

    李騎著馬,帶著一群護衛,在軍陣之外等著薛萬徹與秦慕白等人。看著薛萬徹先行拍馬跑來,他不禁眉頭一擰:發生什麼事了,他怎麼像只霜打的茄子?

    「大帥,末將回來覆命。」薛萬徹在馬上拱手,都沒有直視李的眼睛,說話也有些沒了力氣。

    「回去好生歇息。」李也沒有多言。

    「是……」薛萬徹應了一聲,不經意的回頭看了身後不遠處的秦慕白等人一眼,那眼神,居然是「幽怨」的。

    帶著部曲,薛萬徹朝自己的營地走去。秦慕白等人上前來,見了禮。

    「你們剛才,折辱薛萬徹了?」四下已無旁人,李問道。

    「沒有,末將豈敢。」秦慕白微笑道,「是薛大將軍一時興起屈尊指教,與這位將軍比劃了一下。」

    「什麼?」李不由得有些驚疑,看向了秦慕白所指的「這位將軍」。

    薛仁貴抱拳施了一禮:「末將薛禮,見過李大帥。」

    「薛禮?」李擰著眉頭細下打量了薛仁貴幾眼,點點頭,說道:「好了,閒話休絮。李佑的三萬叛軍,多半已經潰不成軍,剩下個兩三千人馬,龜縮在向城之中。本來,若要取城,只在旦夕之間。可是,如能不戰而勝迫降敵酋,方是上上之策。慕白,你有幾分把握?」

    秦慕白擰眉想了一想,說道:「說實話,頂多五成。」

    李雙眉緊鎖嗯了一聲,說道:「這倒的確是句大實話。想必,你也該知道此時的輕重緩急。武力平叛,其實容易。難的是,平叛之後大小的事情該如何收場?能少一分損失,就盡量減少一分吧!畢竟,這是在大唐的國土上;城內,也多半是大唐的子民。你若能成功勸降,方是功德一件,尚可抵銷你犯的過錯;如若失敗,也只好將你帶到長安,請皇帝陛下親自發落了。」

    「是,我知道後果。」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果決的道:「大帥,不必多說了,就讓末將到城前一試吧!」

    「好。」李鄭重的一點頭,「你就帶這幾個人去。一切小心為上。」

    「謝大帥!」

    秦慕白抱拳謝過後,帶著薛仁貴、殷揚、掌旗使與三王隨從,從大軍放開的通道之中,走向了向城的城門。

    數萬大軍,將向城這個彈丸小城圍了個水洩不通。此時退開了一里有餘,留出一片空空如也的地帶。

    空礦的城前平坦之地,西風勁烈黃沙滾滾。秦慕白等人拍馬前行,勁風吹得衣袍與旗幟一起獵獵作響。空蕩蕩的原野上,秦慕白等幾騎顯得甚為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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