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344章 不動如山 (1)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鄧州兵變的惡訊,如同瘟疫一般瞬間傳遍漢江南北兩岸。僅一江之隔的襄、鄧二州的百姓軍民,如聞平地驚雷,兩岸一片嘩然與驚惶!

    朗朗乾坤太平盛世,荊襄之地亦不是邊關軍陲,居然橫生兵禍,豈能讓人不膽戰心驚?至從大唐建國立邦之後,地處山南道的荊襄一直安享太平,浸潤在盛世的福澤之下,百姓安居樂業,不識戰火兵戈。

    仡今,已有近二十年。

    現在一夜之間突然起了兵變,要打仗了,原本夜不閉戶的百姓們幾乎就要六神無主,襄陽全城上下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港口裡的商人們拚命的搶運船上的貨物,躲進城中避難;城中的百姓,則是各歸家門緊閉門窗,一副亂世將臨的末日惶恐景象,也有人拖兒帶口的準備舉家搬遷逃難,如熱鍋上的螞蚊惶惶不可終日。

    其實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就在李恪與秦慕白接到消息之後不到幾個時辰,整個襄陽就全局震動了。

    秦慕白再也不敢懷疑如今這個沒有電訊與網絡的時代,人們傳遞消息的能力之強了。鄧州與襄州相隔百里,自己方才得知快馬飛報,百姓們也很快知道了消息。

    若是在戰事頻仍的邊關,此類事情倒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但對於呈平日久的襄州內地來說,這突如其來的一亂,後果果然非常嚴重。

    李恪與秦慕白回到刺史府,根本沒有時間坐下來交談或是磋商片刻,馬上就投入到了一系列緊張的工作當中去。

    首要任務,當然是安撫百姓,加強戒備。

    李恪快馬喚來襄州治下的各縣縣令與縣丞,匯同州府官員鄭重澄清謠言並言明自己的立場,寧死不與鄧州叛賊同流合污。並下達諸多政令,命治下官員安撫百姓加強治安,執行霄禁、江禁與陸禁,嚴查往來人口,抓捕對江的鄧州叛軍奸細,杜絕流言與謠言。從即日起,刺史府每日出示明令榜文,昭示吳王的決心,頒布特殊時期的一系列安民、禁嚴的政令,穩定襄州時局。實行「嚴打」,對於趁機作亂狂案的惡徒,一律嚴懲不怠……政事有權萬紀來輔佐李恪操勞,秦慕白倒是不必操心。其實,他身上的擔子也不比李恪輕。

    鄧州與襄州僅一江之隔,共銜漢水。李佑舉兵謀反,還栽贓李恪與秦慕白與之同謀,用心可算歹毒。秦慕白知道,他的用意無非兩層,一是想要逼反他與李恪,被迫附逆與之;二是混淆視聽製造混亂,讓附近州縣陷入一片恐慌,他趁機漁利。

    現在看來,他的第二個目的就快要達到了。鄧襄二州平地驚雷起,百姓們陷入了空前的恐慌。這些偏遠內地的地方州縣,平常對於戰事的防禦準備,做得都不是那麼充足,城郭多不堅厚,軍府兵馬久疏戰陣而且戰鬥經驗寡少。李佑他們若是趁此亂機攻拔一些州縣城池,並不困難。而且,難保他們是否會突然揮軍渡江殺到襄州來。如果漢江失手,到時襄陽這個並無堅城厚池的港口城市,就會赤裸裸的面對叛軍的戈矛,笈笈可危!

    於是,秦慕白與李恪各分其事,李恪在刺史府指揮調度撫民強治,秦慕白則是回到了軍府,以最快速度讓龐飛率領八百白浪水軍開挺到了漢江江面上,二十餘艘神魚飛船在八鬼渡與軍港之間的江面上一字排開,強弓硬弩嚴陣以待。此外,沿江派出十餘隊騎兵巡邏,晝夜不停嚴防警戒,嚴厲盤查往來行人商旅,警惕鄧州奸細。

    餘下的府軍兵馬,兵不卸甲馬不下鞍,日夜枕戈待旦,隨時準備戰鬥!

    襄陽已經二十年沒有嗅到過烽火的氣息了。陡然一夜之間劍拔弩張人喊馬嘶,真有了幾分亂世的氣息,讓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這晴朗秋日的空氣,彷彿都要凝固了起來。

    花了好幾個時辰的時間將兵馬整頓安置好之後,秦慕白顧不上休息,帶上侍衛數名,疾馳趕往刺史府,再行與李恪商議下一步的對策。

    當初剛剛接到消息時,李恪可以說是毫不猶豫、不假思索的就決定,當下必須第一時間擺明立場,與李佑劃清界線。這一決斷與秦慕白不謀而合,於是二人馬上分頭行頭。如今,第一步民生安撫與軍事部署工作已經完成。

    接下來,二人終於要周詳的合謀,如何應對隔江的那個大麻煩了。

    襄陽城的四方城門全在戒嚴,盤查十分嚴厲。無數人從港口逃亡進城,蜂擁一片擠作一團。放眼看去,從城門直接排隊到了江邊,茫茫人海車馬如龍。這些全是來港口做生意的商人與往來過路的旅人。突然的變故,讓他們措手不及,如遭天災。刺史府派出了所有的衙役,還徵調了數百吳王府的親兵,負責各處城防大門的戒嚴,吃力的維持著秩序,總算沒有發生什麼大的混亂。

    天色漸黑之時,襄陽四門總算關閉了,總算沒有將百姓堵流在外,盡數收入了城中。可是這樣一來,城中的治安壓力鬥然增大,刺史府不得不派出了許多衙役與親兵,日夜巡邏。

    秦慕白進城之時,正是天黑。霄禁之後,大街上除了打更的更夫就只剩往來巡查的兵卒了。往日裡夜夜笙歌的北港花街,也陷入了一片沉寂,不見一絲燈火。

    火雲馬的馬蹄踏著堅硬的青石板道,發出篤篤的聲響傳出老遠。今日的冷清與肅殺,與往日的繁華與安寧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讓秦慕白都感覺恍如隔世,想必就不用提那些尋常百姓的心中惶恐了。

    秦慕白特意繞走到武媚娘的家門之前,敲響了門。

    「誰?」裡面傳出門子警惕又驚慌的問話聲。

    「別怕,是我,秦慕白。」

    「啊,是姑爺將軍來了!」門子驚喜的大叫,飛快的扯開了門。

    秦慕白剛走進去,看到武媚娘和一大群女子走過來,當頭就問:「慕白,這怎麼回事?」

    秦慕白看了這些人一眼,全是跟著武媚娘從長安一起來襄州開酒肆做生意的女子,此時紛紛一眼惶恐不安,全都一副滿懷期待渴望保護神情,眼巴巴的看著秦慕白。唯有蘇憐清,仍是無所謂的撓著她的髮梢,一雙媚眼左顧右盼彷彿什麼都不在乎。

    「李佑起兵謀反,誣陷我與吳王與之同謀。現在全城戒嚴,你們就在家裡好生躲躲,但也不必害怕什麼。」秦慕白言簡意賅的說道。隨即他招了一下手,身後走來幾名百騎衛士,秦慕白吩咐道:「你們幾個,留在這裡戒備保護。如有趁亂前來擅闖劫掠者,一概格殺!」

    「是!」眾衛士二話不說,乾脆利落的應了下來。

    這一言一舉,就如同給在場的女子們打了一針強心劑,許多人頓時喜笑顏開拍手相慶。

    兵亂之時,沒有什麼比軍人更能讓人感覺到安全感。尤其是,一群的女子。

    「有本姑娘在,害怕什麼呀!」蘇憐清笑嘻嘻的道,「秦將軍,你以權謀私哦,把當兵的派來保護自家夫人了。」

    「是又怎麼樣?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怎麼去保護別人?」秦慕白冷笑一聲懶得睬她,只對武媚娘道,「媚娘,放心,不會有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李佑只是想渾水摸魚,這種低劣的伎倆是騙不過別人的。」

    武媚娘點了點頭,臉上仍是有些擔憂的神色。她斥退了眾女子,私下對秦慕白說道:「慕白,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是……往往謠言也最能傷人。尤其是,傳入了多疑之人的耳中,頗為不利。你須早早做出防範。」

    秦慕白點點頭,他明白武媚娘的意思。這些謠言肯定已經傳往京城,早晚進入皇帝的耳朵裡。皇帝可算是這天底下最特殊的一類人了,不管他是智者還是愚者,對於「謀逆」這種事情不管是謠言還是事實,不管他嘴上說出是採信還是不信他心中的疑惑都是難以揮去的。

    簡而言之,帝王對於謀逆的態度,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說得好聽點,是防微杜漸;說得難聽點,就是沒有君王不多疑!

    皇帝聽到這消息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現在還不得而知。也很難說朝廷上的那些對吳王和秦慕白抱敵視態度的政敵,會怎樣煽風點火加油添醋。總之,現在全天下最麻煩的人,不是王八吃稱鉈鐵了心在豪賭尋死的李佑,反而是謠言所指的李恪與秦慕白了。

    「哎,李佑謀反了,不知道高陽會怎麼想!」武媚娘好似不經意的說了這一句,卻突然一下刺到了秦慕白心中那根神經。

    他不禁心中顫動了一下,尋思道:當初,玲兒是與李佑一同赴京的;現在李佑「逃脫」了,跑到鄧州舉兵叛亂,那麼玲兒會在哪裡?

    雖然很不願意那樣的事情發生,但秦慕白估計,十有八九李佑都已經將玲兒一同劫持到了鄧州。否則,他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扯到襄州吳王與秦慕白?顯然是手中有底牌!

    「媚娘,你保重,我先走了。」思尋及此,秦慕白憂心如焚,急忙告別就走。

    「你等等」武媚娘突然叫住他。

    「還有何事?」秦慕白軒身問道。

    武媚娘走上前來,仰頭凝視著他,搖了搖頭:「沒事。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著急也很煩憂,我都從來沒有看到過,你如此凝重的表情與匆忙的腳步。這時候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但請你記住。不管你做什麼,媚娘懂你,媚娘始終與你同在。」

    「嗯……」秦慕白凝眸看著她,輕輕的點了一點頭。突然捧起她的臉,在她的紅唇之上深吻了幾口,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武媚娘輕擰秀眉看著秦慕白的背景,喃喃道:這是一場,李家皇族父輩兄弟之間的煎熬,亦是對高陽與慕白的考驗。而慕白,則是其中最為複雜的角色。他既是皇帝的寵臣親信,又與李恪親如兄弟,還與高陽彼此深愛,又跟李佑關係複雜。夾在這數人之中,最難做人最難抉擇的,恰是慕白……忠義情愛,如何四全?

    來到刺史府時,見這裡一片燈火通明,進出的卒馬與官員穿行不休。刺史府正堂大廳裡,李恪正焦頭爛額口乾舌躁,與一乾兒官吏在商討安排各項政務。

    「秦將軍來了!秦將軍來了!」

    看到秦慕白到來,有人驚喜的大叫。

    李恪也興奮的揚了一下眉頭:「速請!」

    秦慕白一身戎裝大步流雲的跨進正廳,孔武有力抱拳一拜:「末將秦慕白,見過吳王殿下!」

    在場有二十多名官吏,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吁了一口氣,彷彿吃了定心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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