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李恪狐疑的眨巴著眼睛看著秦慕白,心忖道:不會吧,父皇開始說的拜師學藝,難道是琵琶?不可能啊!我和秦慕白認識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擺弄過任何樂器。不僅如此,他在音樂方面簡直就是個白癡門外漢哪!相反,久聞我父皇自幼學彈琵琶技藝爐火純青,他在音樂方面的造詣就是一些宮廷樂師也未必能勝他多少……今天的事情,還真是詭異啊!
琵琶取來了。
李世民興致勃勃,秦叔寶忐忑猶疑,李恪好奇驚訝在三人不同神色的注視之下,秦慕白淡定的微然一笑道:「不知陛下,想聽什麼曲子?」
「當然是你最拿手的好曲。」李世民也不知道那天在昭陵裡聽到的曲子叫什麼名字。
「遵旨。」秦慕白看到皇帝的眼神心中更加了然:看來皇帝的確是去過昭陵,親耳聽過了!
懷抱琵琶捻指上弦,秦慕白沉斂神色右手手指迅疾在琵琶弦上一撥,「咚咚咚」幾聲妙音讓在場三人都禁不住心中微然一顫。
這幾個音符,就如同有穿透靈魂的魔力一般,將他們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再加上秦慕白彈奏琵琶獨特的技巧與手勢,更讓秦叔寶和李恪驚訝萬分。
「世上還有人用手來直接彈琵琶的?真是聞所未聞!」
李世民手握酒杯表情沉寂靜,龍睛鳳目微閉薰然,儼然已在全神貫注的欣賞曲樂。
一曲《霸王卸甲》奔洩而出。秦慕白豎抱琵琶左手持頸,撫按律度,右手的五指靈活地在四根弦上疾掃如飛。《霸王卸甲》旋律起伏跌宕、節奏奔放豪邁。樂曲到高潮時,他的左手還加進了推、帶、打、攏、捻等技巧,曲音剛勁淳厚虎虎生威,彷彿是一支樂隊在合奏。
李世民渾然忘形,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酒杯,不知不覺的學著秦慕白的手勢在捻頸撥弦,身軀有節奏的左右輕微搖晃,如癡如醉。
一向巋如古森臨泰山之崩而不變色的秦叔寶,赫然已經呆愣當場,微張著嘴巴睜大了眼睛,眼神千變萬幻,彷彿已經回到了當年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的激情歲月,千軍萬馬敵酋當前,他匹馬當前衝殺於刀槍箭雨之中,眾皆辟易唯我獨尊!
李恪端著一杯酒送到嘴邊,卻忘了去飲,動作凝滯不動。
曲樂到了末端,便是《霸王卸甲》的高潮。漢兵圍困虞姬絕艷一舞,然後自刎辭別項羽……慷慨、激昂、淒艷、悲壯!紅顏薄命,英雄遲暮!
李世民的動作停滯了下來,不自覺的想起仙逝不久的長孫皇后;秦叔寶也有些木然的愣住,回憶起自己前半生何等英雄豪邁,如今卻抱病臥榻如同廢人……千般感慨,萬般唏噓。
兩個流血不流淚的男人,眼眶居然有些濕了。
李恪驚駭萬分,不敢將眼神投到上席正座,只好低下了頭裝作不知。
「光咚咚咚!」
四弦裂響,曲罷終了。
滿室寂靜。
光噹一聲,李恪手中的酒杯掉到了桌几上,酒水淋漓四溢,滿室酒香。
「兒臣失禮,萬望父皇恕罪!」李恪驚慌的離席拜倒。
正座的李世民恍然回神,借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揮袖抹了一下眼瞼,擺擺手道:「恕你無罪,起來罷。」
秦慕白撫琴微笑,暗忖這李恪倒是個心思細密又不失機巧的聰明人,用自己這個看似魯莽的舉動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藉以掩飾皇帝的失態。
秦叔寶舉著一個酒杯凝神看著讓他感覺有點陌生了的兒子,半晌沒有說話,彷彿還沒有回過神來。
「怎麼樣,叔寶?」李世民轉換心情和表情的速度快極,轉臉呵呵笑道。
「這……微臣不黯音律,不好說。」秦叔寶不好自賣自誇,只好苦笑回道。
「哈哈!」李世民笑道,「要朕來評價的話秦三郎這一手琵琶,手法技藝聞所未聞高明絕頂,曲樂慷慨激昂如武曲軍樂,又纏綿悱惻感情深沉威人肺腑,與時下流行的任何陽春白雪的琵琶曲皆不相同。因此,秦三郎堪稱開創琵琶技曲之先河的一代宗師!」
「小人不敢。」秦慕白放下琵琶拱手拜道。
秦叔寶和李恪都吃了一驚:一代宗師!皇帝可是很少給誰這樣高的評價啊!
「叔寶,這下你相信朕是來拜師學藝的了吧?」李世民輕鬆的笑道,「秦三郎,你可願收下朕這個學生,教朕彈奏琵琶?」
「啊?」這下,連秦慕白也驚歎了一聲。
「陛下,這萬萬不可!」秦叔寶慌忙道,「犬子頑劣,豈能堪任帝師?」
「唉,叔寶學無長幼能者為先,學無貴賤優者居師嘛!」李世民不以為意的一揮手,「世上有誰是無所不能的?就算是朕,也有許多技不如人的地方,那就得虛心學習嘛!」
「不可不可,總之,這萬萬不可!」秦叔寶正色拜倒下來,一力拒絕。
「那……朕讓他將此曲的曲譜獻上,朕自行回宮琢磨,這總該行吧?」李世民扶起秦叔寶無奈的搖頭笑道。秦叔寶的性格他瞭解,看來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秦慕白拱手而拜:「小人自當從命,現在就可以寫下曲譜。」
「來人,取文房四寶!」
秦慕白坐定下來,用「宮商角徽羽」的古曲方式寫下了一張《霸王卸甲》的曲譜,頃刻間揮毫而就。
李世民如獲至寶的將墨汁未干的曲譜捧在手上,細下端詳再度驚歎了一聲:「好字!端的是一筆鐵鉤銀劃出類拔萃的獨特好字!」
秦叔寶早已見過秦慕白的字跡,今天發生的令人驚歎的事情也實在是太多,他已是有些麻木的見怪不怪了。
「秦三郎,這字體朕聞所未聞,莫非是你自創的?」李世民驚訝的問道。
「回陛下,正是。」秦慕白只好寡廉鮮恥的應了下來。總不至於告訴他,這瘦金楷體是幾百年後的一位宋朝昏君創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