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規定這一制度是因為移民工作責任非同小可,隨時可能發生問題,上情下達,下情上達必須通暢。當然像劉福銀這一級領導,參加一些重要會議時不得不關手機,但他秘書的手機必定是開著的。劉福銀局長的家在成都,從重慶市到他家也就是3個小時的車程,但他平時根本抽不出時間回家與親人小聚。前年他的妻子與兒子相繼因意外事故腿腳折斷重傷,一向支持他工作的妻子在電話裡忍不住低泣著乞求他回成都看一眼,劉福銀滿口答應。可他事實上根本無法回去,那時他正在現場處理一起移民集體鬧事。基層的移民幹部們已經兩天兩夜連口水都不曾喝過,他堂堂市局局長怎麼能抽身甩手回家呢!再說庫區到成都的交通非常不便,走一趟來回至少二十幾個小時。「不是我心裡不想家,可一到庫區你想走也是不可能的事。」劉福銀感慨萬千地告訴我。他說他當過縣委書記,當過地區專員、書記,也當過省農業廳領導,但當移民局長則比這些崗位不知要苦多少!「平時你話不能多——因為政策性太強;私事你不能做——在庫區幾乎所有事務都與移民工作相關,你移民局長一舉一動影響全局;工作你不能偷一點懶——有時稍稍打一個盹,可能就誤了大事。」
王愛祖,縣委書記。一個有管理專業碩士學位的知識型縣委書記,那副鏡片後面不時閃爍著智慧和思想。剛到一個新的縣任書記時,人家瞧他一副書生氣以為他只是個能動嘴不動腳的人。那次他帶著移民代表到安徽搞對接,原來選好的幾個點移民們不滿意,滿腔熱情的安徽方面頓時覺得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結果兩頭都要走人。王愛祖說:這事大家都別著急,我來辦吧!誰都知道,給三峽移民選安置點,可不是件簡單輕鬆的事。臨時抱佛腳的王愛祖有能耐?當時的移民們搖頭不說,安徽方面的同志也持懷疑態度。王愛祖抬了抬眼鏡,什麼話也沒說。第二天他請安徽方面的同志帶路,驅車直人周圍山山嶺嶺,6天時間內行程4000餘公里,最後圓滿完成了選點任務。安徽方面的同志滿口稱讚三峽庫區的幹部不簡單,移民們則被王愛祖書記負責、實幹的精神所感動,當場紛紛簽下了對接合同。當大家高高興興返回庫區的途中,才發現王愛祖的腿傷已經到了連抬一下都要耗他一身冷汗的地步。人們通常會把「拚命三郎」的雅號,給那些幹活風風火火、說話地動山搖的人。
但移民們也給了一副儒雅風度的王愛祖這樣的稱謂。在移民過程中,老百姓對許多事並不太明晰,想的也比較利益化,於是總覺得自己吃了虧。這滿腦子的「虧」字在作怪,所以就滿世界找幹部說理。王愛祖對百姓的這些想法和做法持的態度非常明確:那是移民們相信咱政府和黨,我們不能表現出任何一點點的不耐煩,是問題的要認真熱情地幫助解決,是思想工作的要耐心細緻,直到百姓心頭舒暢為止。他身為移民大縣的「一把手」,群眾的來信來訪自然也多。王愛祖自定一條規矩:凡移民的來信全由自己處理,每信必答,每事必有結果。凡群眾找上門來的,必須親自出面接待處理。縣委辦公室的秘書告訴我,王愛祖書記一年中處理的群眾來信不少於300封,接待的群眾不在100人次以下。「有些群眾,可以為自己家裡的一棵樹到王書記的辦公室鬧上三四個小時,王書記則能自始至終保持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讓我們感到敬佩,也同時學到了什麼才叫為人民辦實事的精神。」縣委的同志告訴我,他們縣上有幾次移民集體鬧事,就是王愛祖書記這般和風細雨的工作作風給化解的。
有一種人格力量,可以替代鋼槍大炮,可以替代金錢銀元,更可以交心換心。黨心體現在全心全意的為人民服務之中,民心才能自覺實現萬眾跟黨走。
冉紹之,縣移民局副局長,全國十大「人民滿意公務員」之一,黨的十六大代表。他之所以能到北京出席我黨歷史上這樣一次重要代表大會,就是在於他在近10年的三峽移民工作中忠實實踐了江總書記「三個代表」重要思想,把黨和政府對移民的點點滴滴恩情,化作具體的行動傳遞給了他的父老鄉親。幾年前的冉紹之還是一個移民鄉的鄉長,三峽移民任務下達後,這個沿江的山區鄉村,老百姓居住分散,想找塊好地不易。為了能讓父老鄉親搬遷後有個「穩得住,逐步能致富」的新家園,老冉跑遍了全鄉每一條山路,查看了每一片山丘,平均10天磨破一雙膠鞋,硬是給需要搬遷的移民們選中了幾處地勢優越、便於開墾的好地方。可移民們開始不明白老冉做的這些工作,在組織動遷時,他們不許工作人員牽線丈量土地與房屋;開荒動土時,他們不讓破土動工,剛打好的炮眼又被填上,有人乾脆躺在炮眼上說炸死他也不想當移民。冉紹之面對群眾的這些不理解,他給自己定了一條準則:在堅定不移推進移民工作的同時,要盡量多替移民著想。要和移民「換板凳坐」。口說不算,做了再看。
他的這套「土移民政策」,後來不僅感動了全鄉移民,而且還成了全庫區基層移民工作的經驗被推而廣之。76歲的何老漢一生愛鑽牛角尖,冉紹之動員到他頭上時,老漢遠遠見了就吼了起來:「你們這些幹部是吃了飯沒事幹?我都半截身子埋在地裡的人了,你偏要我搬?告訴你:我偏不搬!」老冉不吱聲,只管笑嘻嘻地跟著老漢幫他在菜地裡拔草施肥。何老漢的脾氣是出了名的,不順心時幾頭牛也拉不回。冉紹之跟了他三天,老漢罵了三天。第四天老漢以為這個冉鄉長「投降」了,誰知冉紹之見他後笑得比前三天還燦爛。
「你這個幹部我服了,像你這樣好心腸的人是絕不會讓咱老百姓吃虧的。我搬,而且還要動員親戚好友都來響應國家號召。」何老漢搬遷之後才發現自己不僅沒有吃一點虧,相反一分不少地拿到了國家發給的搬遷補償。當他看到老冉為他和移民們新安置的「門前一條江,江邊一條路,路邊一排房,房後一片園」的嶄新家園時,樂得合不攏嘴。老漢和移民們哪知道,老冉當時為了幫助移民建設這個新家園,短短幾個月,白了不少頭髮。有一回塌方石頭壓彎了他的手指,骨頭都露在外面,他讓一個民工幫著硬是用力扳正了,嚇得那民工差點暈了過去。老冉則忍著劇痛笑呵呵地說,你這個土郎中管用,否則我一住醫院可就要耽擱移民的好多事了。
「一切為了移民」,要把這個崇高的口號具體化,我感受到的絕不那麼簡單,它包含著十分豐富而細緻的內容,就說護送移民外遷吧,有人說不亞於任何一場局部戰爭的作戰方案。
2002年8月末,當最後一批二期外遷移民踏上告別故鄉的輪船時,我獲得了一份巫山縣人民政府《護送外遷廣東移民手冊》。這份長達40頁的《護送手冊》僅僅是整個外遷移民中的一個小環節,可它竟然對移民外遷中的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和安排得周到細緻,旁人真是無法想像的。《護送手冊》有十大章內容,它對外遷途中護送的「組織機構」、「行程和線路」、「運輸中轉要求」、「移民及貨物編號」、「特殊護理」、「交接手續程序」、「路途中的信號標誌的使用規定」、「經費結算」、「幹部和移民須知」、「各職能組織部署」等,每項都制訂了詳盡的細則要求。翻看裡面的內容,我不由得再次驚訝,因為它把移民外遷途中可能出現或估計到的問題,無一例外地列出了解決及實施的細則,並且責任到人。
回京後我將這份外遷移民《護送手冊》文本給一位參加過淮海戰役的老將軍看,著實讓老將軍激動了半天,說他當年在徐州跟國民黨的幾十萬大軍打那場惡仗時的作戰方案,都遠沒有三峽移民的《護送手冊》詳細。
「黨和政府對三峽移民的關懷可真是無微不至啊!」老將軍感慨萬千。
呵,光榮而幸運的三峽移民,你們能在全黨上下努力貫徹「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偉大歷史時刻,進行舉世矚目的遷徙,建設美好新家園,注定將是乘風破浪,一路平安,前景無限。
「快快,看——我們的新家到啦!」
巨輪的前方,就是三峽移民們魂牽夢繞的目的地……
「到啦!到啦——!」
經過千里行程,移民們終於盼到了日思夜想的新家。如果說幾天前他們離開三峽的老家時,還有扯不斷的故土戀情,那麼,這一路行程中他們最擔心的是未來的新家會是個什麼樣。
「有沒有辣椒吃?」
「魚是吃鮮的還是曬乾了吃?」
「聽說那兒的房子是平頂的?」
「嘻嘻,那兒結婚要隔離三天才能進洞房呢!」
「唉,我最怕死了被人送到火葬場去!」
「哈,怕啥?我回三峽買好一塊墳地,反正有錢就行唄!」
「我啥都不怕,就怕聽不懂學不會那些『嘰裡咕嚕』的話。」
…………
美麗的家園等待你
「到啦!到啦!」
「歡迎!歡迎!」
正當移民們竊竊私語,探頭探腦瞅著新家是個啥樣時,突然響起了喧天鑼鼓,只見在他們下車的兩邊,紅旗招展,彩綢飛揚,歡迎的隊伍向他們擁來。
「嘻,就像電視裡歡迎外國總統的樣子!」
「那當然,我是江總書記的移民,朱總理請來的客人嘛!」有人格外自豪地挺起胸膛,而那一刻,幾乎所有移民都挺起了胸膛。他們不願讓「新家」的鄉親們看不起三峽人。但很快發現熱情的歡迎人群根本沒有絲毫地小看他們,相反,那股像見了久別親人的熱情勁,如陣陣熱浪撲面。
移民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又不是總統,你們為啥這樣隆重?」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大爺聽說扶他走在隊伍前面的是市長、市委書記,嘴上客氣地這樣說,心裡卻甜滋滋的樂得合不攏嘴。
可是當他走進自己寬敞的兩層小樓的新家,看到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台前灶後液化氣罐和淨化水瓶,老人激動地擦著眼淚,直握住當地幹部的手說:「我當生產隊長時那會兒喊的『共產主義』生活,在今天你們給我們安置的新家裡全看到了……好啊,社會主義真的太好了!謝謝你們,謝謝政府,謝謝好心的遠親近鄰!」
「大爺,您就別客氣了,現在我們是一家人啦!」
「對對,我們是一家人啦!」
大爺領著全家三代九口人,滿臉笑容地跟著當地幹部和歡迎的群眾一起走進為移民們「接風」的「宴會廳」——其實那是個由村委會會議室臨時改用的餐廳。
「這麼大呀?擺得下三十幾桌?」大爺又一次暗暗驚呼,心想:這在老家三峽的村子裡是絕對不會有的。改革開放的沿海地區到底不一樣!
「爸,這叫『就是不一樣』!」兒子湊過來耳語了一句。
「你這小子,早說這兒有這麼好,你爸也不至於在老家跟移民幹部斗悶子嘛!」
「嘻嘻,老爸那你現在不認為移民虧了?」
「虧啥?我樂還樂不過來哩!」
「哈哈哈……」兒子終於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這一幕,發生在山東即墨市五處鄉的三峽移民新村。
「到啦,快到啦!前面就是。」
又一隊三峽移民正向福建沿海的晉江新家進發,一路上,當地的接收幹部不時安慰車上的移民們,因為從重慶奉節來的移民到達晉江時比預計時間晚了幾個小時,再從縣城到移民村時天色已黑。
「怎麼這般黑?」
「他們在騙我們,一定是讓我們到很差很差的鬼地方嘛!」
「不走了!我們要回三峽!」
「爸媽,我害怕嘛。嗚嗚……」
先是女人叫,後是孩子哭,再是男人們的吼。
移民車隊突然出現了意外情況:幾十個從奉節來的移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面對黑糊糊的陌生之地,驚呼「上當」,並堅決要求前來迎接他們的當地幹部們「立即停車」。
「這這……這可怎麼辦?」當地幹部們萬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他們束手無策地只好將車隊停下。緊接著是一遍一遍地做工作和解釋,但移民們就是不信。
「對我們說怎麼怎麼好,可為啥這般黑糊糊的,分明是要把我們拉到深山老溝原始森林嘛!」
「我們不去!等天亮後我們就返回庫區,不能上這個當!」
移民們「罷走」了。
當地幹部們弄不懂移民們到底為了什麼,無奈只好等天明後再說。
那一夜,車上的女人沒有斷過泣,孩子沒有斷過哭,男人沒有停過歎息……
東方欲曉,晨曦初露。
「爸媽,快看,這裡是綠陰大道哎!」孩子們首先驚奇地發現身處一個美景之中。
「是啊,這兒咋這麼好嘛,鳥語花香!」
「嘻,比公園還美嘛!」
移民們紛紛揉揉眼,探出頭,喜出望外地看著眼前的風景。那綠樹,那紅花,那芭蕉樹……而這些是他們在三峽庫區從未見過的。
「是不是你們昨晚趁我們睡著的時候給換地方了?」移民們問迎接他們的當地幹部。
晉江的幹部迷惑不解起來:「沒有呀,還是昨晚停的地方嘛!」
「可昨晚怎麼黑糊糊的好嚇人,今兒個為啥這麼漂亮?」移民們不信。
等晉江幹部們終於明白過來時,他們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對不起對不起,怪我們沒有給你們講清楚,咱們這兒是沿海地區,綠陰植被特別茂盛,所以晚上走在野外的路上看起來是有些黑,讓你們誤會和受驚了……」
「原來是這樣啊!」此刻的移民們早已被眼前迷人的風景所吸引,同時每一顆心也都企盼著早點看到自己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