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經現場勘查,技術人員在戴副校長家室內提取到兩個人的腳印,初步判斷是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子。
因為一高的家屬樓是新建的,小區的保安系統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加之發案時間多數人都去上班了,因此,沒有人注意到可疑進入樓內。
技術人員檢查了門鎖,在上邊發現一枚不甚清晰的指紋。而且,經技術檢驗,門鎖是用鑰匙打開的。
可是,戴副校長家的鑰匙都在家中,別人是怎麼拿到的呢?偵查員詢問了戴副校長的老伴,她也說不清楚。
可是,有一個情況引起了李斌良的注意,這幢樓剛剛投入使用,住宅樓的鑰匙是學校主管基建的人發給各戶的。
要知道,一個單位,凡主管基建的人,必定是主要領導的心腹。
難道……
這只是懷疑,沒有證據,也無法據此取得突破。
李斌良也沒有指望在這上取得突破,他要求胡學正帶領刑警大隊採取各種措施,搜集線索。可是,他沒抱多大希望,因為,對方既然這樣做了,肯定不會輕易被警方發現。
現在,他要主要精力放到自身的防衛上。
離開年市長時,他就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他們肯定要對付自己,自己必須做好準備。
可是,怎麼準備呢?
吃晚飯的時候,李斌良和苗雨談起這個話題,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徵求她的意見。
苗雨笑道:「當了這麼多年公安局副局長,這種事還用問我嗎?」
李斌良:「咳,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
苗雨:「什麼,我是旁觀者?」
李斌良:「不不,我是比喻。真的,現在我心真很亂,一時想不好,你幫我考慮考慮。」
苗雨:「這……其實也很簡單,要想防他們整你,首先要預想一下他們怎麼整你。」
苗雨這麼一說,李斌良真有了想法。畢竟當了幾年刑偵副局長,對「政治」運作也有所瞭解。他說:「嗯,不外乎是黑道和白道兩種。黑道,就是來暗的,動用一些見不得陽光的手段來對付我!」
苗雨:「那麼,他們會用哪些手段呢?」
李斌良:「我想,他們直接對付我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對付我的親人,我從省城回來的時候就接到一個電話,他們居然提到了苗苗……媽的……」
李斌良突然下意識地罵出聲。一想這個他就氣得心突突跳個不停。媽的,他們可真能找你的弱點,自己什麼都不怕,就是害怕女兒受到傷害,對這一點真的不能掉以輕心……
苗雨聽了這話已經坐不住了:「這種事你怎麼才跟我說呢,得採取措施啊,馬上給苗苗打電話,看她在家沒有!」
李斌良覺得苗雨說得對,急忙拿出手機撥了號碼,是王淑芬接的電話,他問苗苗在沒在家,王淑芬說在,他才放下心。可是,王淑芬卻不放心起來,問他打聽苗苗幹什麼,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他順嘴把前兩天接到的一個外地的案情通報說了出來:「不是,最近,我接到一個案情通報,有人專門綁架殺害小學低年紀的女學生,就想提醒你注意點,最好是接送她上學放學,等抓到那些歹徒時,我再通知你!」王淑芬好像沒懷疑他的話,只是說了句:「神經病,外地發生的事咱們加什麼小心?」他忙說:「你可別大意,這是伙流竄作案的傢伙,誰知哪天跑江泉來,你千萬要注意,求你了,拜託了……」好說歹說,王淑芬才答應下來,李斌良這才鬆了口氣。
放下手機,李斌良才發現苗雨已經不在跟前,奇怪地走出屋子尋找,卻發現她在廚房裡打手機:「……好,我代表他謝謝你們了,再見!」
李斌良猜到了她在幹什麼:「你給誰打電話,刑警大隊還是派出所?」
苗雨:「轄區派出所,他們說了,為了防範犯罪,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組織夜巡,會注意苗苗的情況的,還說要和學校取得聯繫,請老師多照應苗苗。」
李斌良:「這……不太好吧!」
苗雨:「有什麼不好的,這是警察的本職工作,你雖然是警察,可你的女兒也是人民群眾,保衛她的人身安全也是警察的責任。再說了,只是讓他們平時注意點,也佔不了多大的精力。」
李斌良不再爭論,不過,他發自內心地感謝苗雨的安排。
二人回到客廳,苗雨說:「這暗的一手已經採取了應對措施,再想想明的吧。我倒覺得,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把高考舞弊的事情壓下去,不讓你再查,而傷害你的孩子,除了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或者出口氣,似乎沒有太大的意義,弄不好,會適得其反,所以,這種可能不是很大,你也沒必要太擔心。我覺得,他們最可能採取的手段是「白道」,也就是用合理合法的、公開的手段來對付你,所以,你還是多想想這方面吧!」
李斌良:「嗯……如果我堅持這麼幹下去,公安局長他們是說什麼也不會讓我當了,不當就不當,我看出來了,這個位置不是什麼舒服的地方,不當局長,我還是刑偵副局長吧,他們還能把我怎麼樣呢?」
苗雨:「怎麼樣?辦法太多了,他們可以以堂而皇之的借口,把你從刑偵副局長的崗位調開,甚至把你調離公安局,讓你再也不能成為他們的麻煩!李斌良局長,你的弱點再一次暴露出來,看來,你在政治上還不夠成熟啊!」
這句話一下把李斌良逗樂了。他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他在偵破山陽縣委書記鄭楠妻子女兒被害的案件時,那位代表市委書記的聯絡員說過的話。笑後,他對苗雨說:「是啊,我是在政治上是不夠成熟,可惜,那位成熟的已經在監獄裡了,你還很懷念他嗎?」
苗雨故意地:「當然懷念,如果他不進監獄的話,幾年之後,沒準兒就是地委、行署甚至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了,再過些年,也許就進國務院了!」
李斌良:「如果那樣的話,你就可能是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夫人了,是嗎!」
二人都笑起來。他們說的人叫李權,當年是白山地委書記的秘書,人稱白山第一秘,政治上很成熟,前途無量,追求過苗雨,還譏笑過李斌良政治上不成熟,可是,想不到他這個政治上成熟的捲到白山的腐敗案件裡了,一下被判了二十年。當然,苗雨事前已經發現其人品有問題,和他斷絕了關係。
苗雨聽到李斌良的話,又笑起來:「去你的,我看出來了,現在,我恐怕連個公安局長的夫人都當不上了……別鬧了,還是商量正事吧,真的,他們可以用各種方法對付你,還讓你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所以,你一定要想出好辦法來。」
李斌良:「哪兒有好辦法,你先設想一下,他們會怎麼對付我?」
苗雨:「嗯……太好辦了。可以提拔你,讓你到政法委當副書記,當然不是常務副書記,常務副書記是副處級,是主持政法委日常工作的,是公檢法司的頂頭上司,這位置當然不能給你,只能讓你當那種一般的副書記,有職無權,其實,也就是個大秘書。當然了,叫起來還是比較好聽的,『李書記,請指示』,可是,你指示誰呀,誰聽你的?」
李斌良被苗雨說動了,還別說,這種可能真的存在,而且可能性非常大。這幾年,公檢法司有好幾個失意的副職都是通過這種手段調離的,他們表面上不說什麼,還拿出個副書記的樣子來,可是背後沒有一個不罵娘的。也不能怪他們覺悟低,他們掌慣了實權,忽然到了有職無權的崗位上,能受得了嗎?自己倒不在乎權力,可是,在公安局畢竟能幹點實事啊,再說了,自己已經對刑偵工作、對公安工作產生了感情,忽然被他們調到那個位置上,這……
李斌良覺得一股火從嗓子根竄上來,頓時覺得嗓子發癢,使勁咳嗽了兩聲才說出話來,勉強笑著道:「嗯,說的有點道理,再說說,除了這一條,他們還能怎麼對付我?」
苗雨:「其實,也沒有別的條了,這一條基本就概括了,只不過,把你調往的單位有別罷了。也可能,讓你去的不是政法委,而是法制局,司法局,或者人大法制辦,甚至也可能是檢察院或者法院當副檢察長和副院長,總之,讓你離開現在的崗位就行。實在不行,還有個辦法,派你出去學習進修,說是為了培養你,讓你有更大的進步,準備將來提拔重用你,你還有什麼說的嗎?」
沒什麼說的,確實沒什麼說的。現在,李斌良就覺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大腦急速地旋轉著:「這……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苗雨:「說你政治上不成熟,你還越發不成熟了,這種事,還用問我嗎?馬上找人,找說得上話的上級領導,讓他們為你撐腰,最起碼,確保你現在的位置不動!」
李斌良:「這……找誰呢?林局長倒是對我很好,可是,公安幹部的使用是由黨委決定的,公安機關提出的意見只是參考,聽也行,不聽也行,而自己是江泉市委管的幹部,林局長的話作用是有限的,谷局長也說支持我,可是他也很難說上話……對了,還有市委書記劉新峰啊,他們要想動我,恐怕還要經過劉書記這一關吧……」
一想到這點,李斌良樂觀起來,覺得火也消了下去,可是,苗雨卻想得比他深:「你也別太樂觀了。劉書記是個好領導不假,可是,他也要受環境制約。你沒聽說嗎?地委這次派他出去學習,有給年市長倒地方的意思,現在,大家都知道年市長上邊有人,說話硬,所以,他現在的地位已經不像從前那麼穩固了,說話也不像從前作用那麼大了!」
李斌良:「可是,再怎麼說,他也是市委書記吧,動一個公安局副局長,不通過他能行嗎?」
苗雨:「那倒是。不過,未雨綢繆,還是做最壞的打算,爭取最好的結果吧。我建議你,盡快跟劉書記溝通一下!」
李斌良:「對……可是,劉書記沒在家呀!」
苗雨:「這還用我告訴你嗎?打電話,盡快!」
李斌良:「這……我再想一想,怎麼跟他說!」
苗雨:「盡快!」
李斌良:「我回辦公室就打!」
可是,身不由己,李斌良回到公安局大樓,正要往裡邊走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李局長……」
李斌良急忙轉過身,只見一個中年男子的身影從路旁的樹影中走出來,向自己走來。李斌良辨出來人:「鍾老師……」
真的是鍾老師:「李局長,我一直在猶豫,是不是進去找您,不想碰上您了,有時間嗎,我想跟您好好談談!」
李斌良:「好哇,我們進去!」
李斌良帶著鍾老師走進公安局大樓,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02
李斌良見到鍾老師,心裡十分高興。
人確實是分類的,同一類的人很容易辨出同類人,並很快就會發自內心地喜愛對方。李斌良對鍾老師就如此,自發現他是個正直而且有思想的老師之後,他就對他產生了一種天然的親近和尊敬之情。把鍾老師讓進辦公室後,忙讓坐,倒茶。他以為,鍾老師可能又是提供什麼得力線索來了。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鍾老師默默喝了幾口水之後,先說了幾句戴副校長家被盜的事,也沒提供什麼有用的東西,後來就住口了,李斌良正想問他有什麼事,他卻己抬起頭,用沙啞的嗓音說:「李局長,我……我是來為戴校長求情的!」
李斌良確實感到意外,因為,這似乎並不是鍾老師的風格,他盯著鍾老師:「鍾老師,你……」
鍾老師:「我是為戴校長求情來的。我們倆共事二十年了,我瞭解他,他一直抓教學業務,事業心挺強,想不到,出了這種事,把他弄了進去,我的心也挺不好受的……再說了,這事也不能全怪他,他一個副校長,有這麼大的膽子嗎,即使有這麼大的膽子,他能作得了主嗎?怎麼能把他一個人推出來當替罪羊呢?啊……李局長,我不是讓你追查戴校長後邊的人,真的不是,我反而要勸你,適可而止吧,這件事,不是你能解決的了的,即使你把事情全查清了,又能怎麼樣呢?社會就公正了嗎?所以,還是算了吧,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也都作廢,當時,我也沒考慮周全,也有些偏激,李局長,你看……」
真沒想到,鍾老師會說出這種話。李斌良不得不打斷他:「鍾老師,您別說了,我理解你的感情,你說戴校長是替罪羊,這話說得很好,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我一定盡全力把這件事查清,誰該負什麼責任就負什麼責任,絕不會讓戴校長一個人負責的。不過,你讓我放棄,這實在對不起,我做不到……鍾老師,你是怎麼了,我覺得,你不是這種人哪,怎麼一下子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