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他的話就無法證實了。或許,真是這個季春飛告訴的他,或許,是他知道季春飛出國,查無對證,才說出這個名字。總之,這條線索無法查下去了。
李斌良心有不甘,他指示胡學正,立刻組織警力,進一步搜集並核實其它證據,把此案辦成鐵案。
現在,需要核實的主要是,牛強是否真的如他所說,在高考時打了小抄,都抄了誰的卷,誰能證明。只有這些都查實了,案子才能告結。
應該說,案件的偵破已經取得了重大進展,可是李斌良反而覺得更加為難起來。
他回到辦公室,不停在地下踱步,心裡不停地喃喃地說著:「怎麼辦,怎麼辦……」而且,還下意識地說出口來。
他確實很為難,難的是該怎麼向市領導交代。
當然,市領導主要是年市長,也包括蔣副市長。
他為難的不是得罪了蔣副市長,而是牽出了牛強高考打小抄問題,難的是還要對有關人員進行調查,而這些人員包括高考的監考老師和教育部門的領導,如果查下去,必須向市領導匯報,也包括主管文教的蔣副市長,而一旦開始調查,肯定會引起宣然大波……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考,還沒等他回應,門已經被猛地推開,一個女警察帶著一股風闖進來,順手「砰」的使勁關上了。
「李斌良,你打算怎麼辦?」
正是苗雨,她臉腮緋紅,激憤地衝向李斌良,質問著他。
顯然,她問的是眼前的這起案子。
李斌良:「這……我正在為難……」
「有什麼為難的?」苗雨打機關鎗似的說起來:「這事你必須認真對待,李斌良,現在才是看你人品到底怎麼樣的時候?他不就是副市長的外甥嗎?那又怎麼了?我最看不上這種人,靠打小抄抄上了大學,咱們的大學裡要都像他這樣的充斥著,還是大學了嗎?李斌良,我沒權干預你工作決策,可是,這件事我要監督,你必須認真處理,絕不能包庇,如果你像有些人那樣,徇私枉法,那就等於我看錯人了,從今後,咱們各走各的路!」
太嚴重了。
李斌良看著苗雨激憤的表情,一種特別的愛意從心中生出,真的,儘管他非常喜歡她,可是,還從未產生過這樣的一種感情,那是一種心靈相通的感情,是心心相印的愛情。瞧,此時,她就像一個少女,像一個孩子,臉紅紅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一雙黑黑的眸子憤怒地盯著自己,就好像自己是那個作弊的牛強……不,就像自己真的要包庇他一樣,親愛的,你錯了,我不是那樣的人,可是,你對社會的複雜性還是知道得太少了,我必須想得更多一些,更周到一些……
突然,他又產生了要擁抱她、親吻她的願望,並下意識地向她伸出了雙手,抓起了她的兩手,突然把她攬在懷中,猛地親吻起她來。
苗雨可能太意外了,她奮力掙扎起來,並揮動著手臂擊打著他的後背,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好一會兒才和他分開。
這時,她的臉更紅了,黑黑的眸子顯得水汪汪的,可是,她還沒有忘記心中的塊壘,她看著他低聲喃喃著:「反正,你不能放棄,不管有多少困難,都要把這事查清,我最恨這種人了,我們國家就是這種投機鑽營的人太多才搞壞了,你要答應我,答應我……」
李斌良攬著她的腰肢,看著她的雙眼說:「我一直以為,你已經瞭解了我,現在看,好像並不是這樣。你放心,我一定會查下去的,但是……」
苗雨盯著他:「但是什麼?」
李斌良:「但是,我有一點擔心,如果認真查下去,不知還會查出什麼事情來!」
苗雨:「能查出什麼來?啊,你是怕牽連那些包庇他的人吧,查出來才好呢,他們該負什麼責任就負什麼責任!」
李斌良心裡說:可是,事情絕非這麼簡單。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苗雨,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可是,鬥爭必須講究策略,我既然身在目前的位置上,必須按照我的身份來開展工作,請你理解我!」
苗雨看著他,點點頭,低聲地:「那好,我看著你!」
苗雨脫開他的雙臂,打開門走出去,又隨手把門關上。
李斌良看著門好一會兒,還在感受她的體溫和氣味,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李斌良,你怎麼了,這種時候,怎麼能這樣……
下步,該怎麼辦呢?
應該匯報了,否則,自己是負不起這個責任的。
當然,首先要匯報的是市領導。
就在李斌良要拿話筒撥號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正是年市長打來的:「斌良,案子怎麼樣了,有什麼新進展嗎?」
李斌良:「有,年市長,是這樣……」
他就勢把牛強的供述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
年市長那邊陷入沉默,這種沉默向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到李斌良心上。
李斌良小心地:「年市長,你看……」
年市長:「就這些嗎?」
李斌良:「就這些,當然,我們還要核實證據,還要進行調查……」
年市長急忙打斷他的話:「等一等……斌良,你先不要行動,容我考慮一下。」
李斌良:「好吧,那,我們就等一等!」
年市長那邊放下了電話,李斌良也慢慢放下了。
他理解年市長的心情,這件事,肯定牽扯到蔣副市長,如果暴露出去,會有很多連鎖反應,他做為一市之長,必須謹慎對待。
李斌良對自己的直感越發自信:瞧著吧,這案子不知會引出什麼事呢……
外邊,天暗下來,李斌良隔著窗子向天上望去,幾塊烏雲漫上來,遮住了太陽,難道,暴風雨要來了嗎……
03
暴風雨是一點點來的,先是一陣稀疏的雨點,然後是一陣陣狂風,接著,雨點大起來,密集起來,就在這時候,李斌良隔著窗子看到一輛轎車駛來,停在局辦公樓的大門外,一個人從車內鑽出來,冒著雨,匆匆地向樓內奔來。
李斌良看清了來人,心猛地一跳。
來人是蔣副市長。
無疑,他是來找自己的,無疑,他已經知道了牛強說了些什麼,已經知道了目前公安機關的工作進展情況。
他一定是從年市長那裡聽說的。
他肯定是來找自己,肯定是為牛強的事。
該怎麼對他解釋呢……
還沒容他想出主意,走廊裡響起匆匆的腳步聲,李斌良急忙迎出去:「蔣市長,你來了!」
蔣副市長的眼睛更紅了,嘴唇上的火泡也更明顯了。他勉強笑了笑:「這雨,說來就來!」
李斌良把蔣副市長讓進自己的辦公室,帶上門,又請他坐到沙發裡,給他倒上水,自己坐到斜對面,同情地看著這位副市長。
李斌良真的有點同情蔣副市長,這不是虛情假意,是真的。他就是這樣的人,即使對犯罪分子也這樣,儘管他痛恨他們所犯下的罪行,可是,每當把他們抓獲,讓他們坐在審訊室裡時,他的心裡總是隱隱地生出一種同情、憐憫之情。他知道,天生的罪犯很少,一個人犯了罪,或多或少都會有社會原因,有很多人,就是因為窮困而走上犯罪道路,而且,這些人一旦坐到公安局的審訊室裡,做到刑警面前,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命運從此將很難擺脫不幸,甚至直至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難道,這還不值得同情嗎?
當然,蔣副市長是另外一種情況,他極可能是利用職權,為自己、為外甥謀取了不該得到的東西,這種行為和盜竊差不多,甚至比盜竊還可恨,李斌良對這種犯罪特別痛恨,可是,望著蔣副市長著急上火的面孔和眼睛,看著他那長著火泡的嘴唇,心中還是生出幾許憐憫,甚至還有一絲內疚。
蔣副市長拿出煙點燃,默默地抽著,他肯定是難以啟口。
李斌良不忍讓他為難,主動把話題打開:「蔣市長,你是為牛強的事來的吧,你一定知道了,真對不起……」
出乎意料,蔣副市長突然笑了:「哎,斌良,你可別這麼說,有什麼對不起的?你沒有對不起我的事,你這是認真履行職責,我很佩服你……其實,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會來求你,我是為……對了,可以告訴你,年市長又衝我發火了,把我罵了,罵得狗血噴頭哇,誰讓人家官大呢,誰讓我犯到人家手了呢?我認了。李局長,你說吧,這件事你想怎麼辦?」
李斌良:「蔣市長,我有什麼怎麼辦的,法律和有關規定在那擺著呢。現在看,牛強在霍濤的命案上,確實已經構成共同犯罪,但是,他的責任還不是很大,不會判很重的刑,不過,繼續上大學,恐怕……」
蔣副市長搖搖手:「我有思想準備,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也不管他的事了,我是問,牛強的案子是不是可以到這兒就結了?」
李斌良:「嗯……我們還要核實他的口供,恐怕還得繼續調查。」
蔣副市長:「還調查什麼?他都認了,結案就行了唄,該抓抓,該判判。」
李斌良:「那不行,要想結案,證據必須確鑿,紮實,而且必須互為補充,形成鏈條,我們還得調查一下有關人員……」
李斌良沒有說下去,這涉及到辦案機密了,儘管對面坐著的是副市長,李斌良還是及時地住了口。
蔣副市長:「調查有關人員?調查誰,監考老師?有這個必要嗎?你們查的是霍濤的命案,只要能證明誰負有什麼責任就行了唄,牛強已經認了,還有必要再查下去嗎?」
說的有幾分道理,可是,還不全面。李斌良正要反駁,蔣副市長卻擺手制止他,激動地說下去。
「斌良,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是來求你的,求你適可而止吧,已經這樣了,牛強我已經豁出去了,大學也不讓他念了,可是,我不想因為他、因為我,使江泉教育工作受到損失,請您高抬貴手,行嗎?我求你了!」
蔣副市長乞求地望著李斌良。
李斌良真的很為難。從人情道理上說,自己做的已經夠勁兒了,把副市長的外甥抓了起來,打碎了他的大學夢,有可能因此而毀了他的前途和一生,弄得副市長都來求你,你要不給面子,實在太說不過去了。可是,案子雖然有了眉目,還沒到最後結案的時候啊,你總得讓我查透,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才行啊,再說了,就這麼草草收兵,受害人的家屬問起來怎麼回答……
想到這兒,李斌良一下想起死去的吳穎,霍濤,還想起新科大學的高寒,還有那個自殺的女大學生,那對絕望哀哭的父母,進而又想起牛強在飯店裡的猖狂表現,他的心一下硬起來:「蔣市長,我理解你,可是,你總得讓我們查個差不多才結案哪?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公安機關辦案是重證據,不輕信口供。現在,牛強雖然供認了,可是,還得有證據證明他的口供是真實的,這才能結案!」
蔣副市長愣了愣,口氣變了:「這麼說,你是一定要跟我過不去了!」
這是什麼話!
李斌良:「蔣市長,你怎麼這麼說,我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