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走到門口,再次看苗雨一眼失望的眼睛,覺得有些內疚。當他順著走廊匆匆向外走的時候,忽然想到,自己今天要去登記,偏偏今天發生命案,剛才,正要出門去登記,胡學正又打來電話,唯心一點說,這是不是意味著什麼?難道,自己和苗雨的婚姻會出現波折……不可能,別胡思亂想了,還是全力把案子破了吧,現在,你可是處於關鍵時刻,而關鍵的關鍵是盡快把案子破了,登記的事往後放一放有什麼不可以呢……可是,馬上又有別的念頭升起來,他在心中問自己:李斌良,你怎麼了,難道,你真的想當公安局長,當官真的這麼重要,超過愛情和婚姻,你是不是變成官迷了,變得庸俗了……
他就帶著這樣的念頭上了車,到了郊外江畔的樹林中,當他看到胡學正、沈兵等人奔忙的身影時,他意識到,這起案件,不但對自己,對胡學正和沈兵他們同樣非常關鍵。沈兵已經赤裸裸對自己說過,如果自己當上局長,胡學正就可以提為刑偵副局長,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當上大隊長了。正因此,這些日子他們都急於表現自己,願意發案,發大案,然後由他們破掉,這樣,大家都有了政績,對提拔是非常有利的,這也是他們特別熱衷於這起案件的原因。
一條活生生的年輕生命消失了,極可能被人剝奪了,或許這個生命消失前曾非常痛苦,可是,負責破案的人想的卻是自己的前程,是不是太殘酷了,太自私了?
是有點,可是,沒有辦法,這是人的本性。
04
「這裡……這裡,你看……一直到江邊,看,腳印進水裡了……你看,這是另一個人的腳印!」
李斌良順著胡學正的手指察看著。地下雖然有樹葉和荒草,可是,仍然能清楚地辨出,一對腳印從背後的樹林走出來,走到江畔,走向江中,腳印比自己和胡學正的腳印略小一些,極可能是一個女人的。
李斌良向江中望去,沈兵正指揮著一些刑警和技術人員用魚網在熱火朝天地打撈著物證。看來,大家的工作很到位,也很有幹勁兒,李斌良心裡很滿意。
「李局,咱們往回走,那邊有個樹叢,還有一些模糊不清的腳印,不全是一個人的!」
李斌良隨胡學正走到一簇濃密的樹叢前,果然看到幾個模糊不清的足跡,而且,樹叢跟前還有很多綠色的蒿草被壓倒在地上,顯然有人體在上邊輾壓過,這裡,應該找到些什麼呀……
李斌良正要提問,一個技術員拎著個物證袋從旁邊走過來:「李局,你看,都是在這裡發現的!」
物證袋裡邊是幾團沾著棕紅色的衛生紙,李斌良問怎麼回事,技術員說應該是兩個人做愛後留下的,上邊極可能有男人的****。李斌良問紅色的是不是血,技術員說是,李斌良問是什麼血,技術員說需要檢驗,不過,他判斷,女孩子可能是第一次做愛,造成處女膜破裂,所以出了不少血。
也就是說,這極可能是死者的血?
沒等李斌良問,技術員就指出了這點,他說,經過初步比對,江邊發現的足跡很可能是那具女屍的,現在,只要把衛生紙上的血和死者的身體樣本檢驗比對一下就能完全確定是不是她的了,當然,這需要送省廳做DNA鑒定,因此需要一定的時間。
李斌良沒有說話,但是,卻在心裡對自己發問,如果技術員的推理是正確的話,那麼,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李斌良又問這裡的足跡提取得怎麼樣,技術員說難度很大,因為,地上都是樹葉和青草,腳印模糊不清,很難完整提取。李斌良堅定地要求他們盡最大努力,提取到完整的腳印,以便比對,然後又要求胡學正一邊在附近和江水中搜索其它物證,一邊抽調人員,進行調查走訪,如果死者真的是在這裡出的事,那麼,她一定來自市區方向,一定有人看到過她。要以這裡為中心向市區方向幅射,尋找目擊者。
這時,他的手機又響起來,這回,是技術大隊長打來的,他報告說,他們的解剖已經初步完成,死者年紀在十八歲到二十三歲之間,極可能在二十歲左右,其脖頸、胸部及手臂上的傷痕,可以認定是他人掐扼形成的,而且,其胃內有很多水,可以確認,她在入水前還活著,或者說,是入水後才死去的。更重要的是,通過解剖發現,死者的處女膜新鮮破裂,只是因為屍體在水中浸泡了很長時間,很難提取到****,他們正在努力。
目前,最緊迫、最關鍵的是確定死者的身份,弄清了這一點,就可以比較容易地查清她的關係人,並從中發現嫌疑人了。
05
可是,身源調查進展緩慢。
李斌良回到辦公室後,逐一給城鎮派出所打了一次電話,都說正在調查,還沒發現線索。他雖然著急,但是沒有說什麼。他知道,一個派出所管轄著幾萬人口,逐一核對需要時間。看來,這個方法進展太慢,調查應該有側重點的進行,以便盡快取得突破,那麼,重點是哪兒呢……
手機又急促地響起來。
他以為是哪個部門打來報告情況的,沒有看號碼就把手機放到耳邊:「我是李斌良,發現什麼了……」
電話裡響起一個女人的笑聲:「李老弟,是不是出什麼案子了?是大姐我呀……」
是誰?聽上去,聲音並不很熟,可是,聽上去口氣卻是如此親暱,是誰呢?他歉意地:「對不起,請問您是……」
對方又笑起來:「李老弟,是不是要當局長了,架子大了,不認大姐了?是我,你程大姐,這回聽出來了吧!」
李斌良恍然大悟,原來,她是一高校長程玉芳。
李斌良:「啊,是程校長,對不起,是出了一起案子,我都忙暈了……程校長,有事嗎?」
程玉芳:「沒事能打擾您公安局長老弟嗎?怎麼樣,今天晚上行吧!」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幹什麼……
還好,程玉芳沒有讓李斌良再發問:「不是說好了嗎,我們學校安排一個場面,咱們兩個班子都參加,一方面對你們表示感謝,一方面加深一下咱們姐弟的感情。怎麼樣?就今晚吧!」
李斌良急忙地:「不不,程校長,今天晚上不行,我剛才說了,出了案子……」
程玉芳打斷李斌良的話:「出案子怎麼了,出案子就不吃飯了……」
李斌良:「不不,是命案,我們要全力以赴,晚上也要工作,真的沒有時間……這樣吧,等案子破了的,案子破了我們一定參加,對不起了程校長……」
好說歹說,程玉芳才悻悻作罷:「好吧,那就等案子破了的,到時你可不能再推辭啊……哎,對了,你說是命案,是殺人嗎?有沒有需要大姐幫忙的,有就儘管說,大姐一定當自己的事辦!」
這個程玉芳,明明是個校長,怎麼說話的口氣好像哪個山頭的大姐大,李斌良客氣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才放下電話。
雖然說話不太像校長,可是,程玉芳確確實實是江泉市第一學府的一號領導。江泉市最高的學校就是高中了,可是,高中雖然有三所,可教學質量最高的是第一高中,也就是人們簡稱的「一高」,另外兩所高中都是以培養音樂、美術等特長生為主,對於大多數初中學生和他們的家長,都把考上一高作為唯一的目標。從工作性質上看,李斌良和程玉芳不可能有什麼密切來往,即使警校共建,也都是派出所出面,而他是刑偵副局長,很少和學校領導打交道,所以,和程玉芳也就停留在認識的程度上,見面打個招呼也就過去了。可是,前些日子他帶隊為一高破獲了一起盜竊案,一夥竊賊夜間侵入教室,盜走了四台手提電腦,李斌良接報案後,幾天就把這伙流竄作案的傢伙逮住了,幾台電腦也繳了回來,程玉芳很是感激,說什麼也要請他吃飯,他推了幾次也推不掉,這不,又找上來了。
且慢,難道她真是僅為了表示感謝才請自己吃飯嗎?恐怕不止於此吧。說起來,公安機關的領導幹部高配半格,自己這個刑偵副局長是正科級,一高的校長也是正科級,而自己雖然名為副局長,可畢竟是副職,分管破案,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實權來,可程玉芳就不同了,在多數人的眼中,她這個一高的校長恐怕要比自己重要得多,所以,她的邀請估計還是和風傳的自己要當局長有關,她剛才說什麼來著:「老弟,是不是要當局長了,架子大了,不認大姐了……」對,肯定是這樣,可是,自己能真的當上局長嗎……
李斌良心裡有點發亂,他努力排遺開這些,可是,卻未能完全成功。
一個月前,石局長調走了,他鄭重向上級推薦自己接任局長,市委和市政府也向地委推薦了自己,可是,地委一直沒有研究決定,因此,這只是個懸案,最後什麼結果還不好說。據說,有不少人在爭這個位置,有的找後台都找到省裡去了,而李斌良卻什麼也沒有,他只能靠破案來讓領導認識自己,企望以此得到重視和重用。儘管「打小姐留名片的,想提拔靠實幹的,給領導提意見的」已經成了受人譏笑的「大傻」,可他只能當這個傻子,譬如,現在他就希望盡快破案,破得漂亮,讓地委領導知道,使他們產生好印象,因而能在任命公安局長時投自己的票……
等一等……
李斌良的腦海中忽然亮了一下,閃過一個念頭……是什麼來著,和破案有關,好像還和程玉芳有關……破案怎麼會和程玉芳有關……別急,想一想……案件……死者,二十歲左右……一高……對,對,是這麼回事!
李斌良激動地站起來,在地上轉了兩圈,拿起電話:「胡大隊,有進展嗎……啊,有事,你能不能抽兩個弟兄給我,實在不行一個也行……是這樣,我覺得,查找死者身源不能完全靠常規工作,那太慢,要重點突破,我忽然想到一個重點,那就是市裡的三所高中,特別是高三的學生,年齡段應該和死者接近……對,你再抽出幾個人分別去二高和三高,我去一高……」
李斌良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碰到了苗雨,她問他去哪裡,他說去一高,苗雨一聽,要跟他一起去。李斌良覺得彆扭,一開始不答應,可她說自己也是刑警,現在還沒和他登記,用不著迴避。還說,和老師學生接觸,她或許比男警察更容易一些,李斌良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何況,自己身邊人手也太少,就答應了。於是,他給程玉芳打了個電話,說有事去學校找她,程玉芳愣了一下,問什麼事,他說到了就知道了,程玉芳又愣了一下,然後熱情地說歡迎。
二十分鐘後,都穿著便衣的李斌良和苗雨、任鐵柱趕到了江泉市第一高級中學的校園,此時,正是上午十時整,為了避免驚擾學生們學習,他們把警車停在校外很遠的地方,步行著向校園走去,看著前面一高的校園,一種清新、親切、美好的感覺在心頭油然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