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 第37章 :一夜囚徒 (2)
    那些老犯開始了遊戲。他們就用手打自己的飛機,然後追趕那移動的探照燈光向天花板搞射精比賽。馬老八沒有搞,可能他老了沒有那麼多的貨了,但他熟視無睹。我不好意思看,看著他們笑,我笑不起來,這人一墮落怎麼連畜生都不如了,一點羞恥感都沒了。至今我都搞不明白,是這些人因為沒有羞恥感才犯罪的,還是犯了罪之後進了監獄就沒有了羞恥感?反正現在他們是一群沒有羞恥感的傢伙。

    夜深了,監倉打開一個小窗子,叫我的名字。馬老八叫我喊到,趕快穿衣服政府要提我的堂。

    審問我的是一個很長馬臉的高個女人。本來我很喜歡高個女人那種飄逸的氣質,但是這個警花的臉太長了,整個頭很像一隻44碼的鞋底子不小心踩上了幾根****,尤其在底部還拐了一個玩,更加形象逼真。另一個是一個戴眼鏡和我年齡差不多,很溫和的男警。

    我喊著報告政府,進去靠牆根就蹲下了。我總覺得這種稱呼不倫不類,有點搞笑。本來那就是警察,直接喊報告警察還威風一些,這樣拐著彎地喊報告政府還不如說報告黨直接。因為警察是政府領導的,政府是黨領導的嗎。我不知道,到現在也不知道,這種稱呼是留下來的革命傳統還是這裡的規定,還是那些人犯的發明。

    那個女警無動於衷。那個男警示意我站起來,坐到他們對面的一個椅子裡。然後他又拿出一隻煙,問我:抽嗎?

    我很感激,接過來,他就給我點上了。看他那熟練的動作,一定是在領導身邊工作久了,已經練出來的本事。

    女警察鐵面無私地開始跟我搞心理戰術:你知道為啥抓你進來嗎?

    我揣摩著她的話音回答:不知道。

    女警:看你是個有文化的人,你應該知道黨的政策,希望你坦白交代,跟我們好好配合。

    我說:我知道政策,我也一定好好配合。

    她說:那好,你交代吧。

    我說:我不知道交代什麼。

    女警大怒:你不老實,你知道抗拒的後果嗎?

    我心平氣和:我沒有抗拒,只是不知道交代什麼。

    那個女警站起身來出去了。男警又給我像伺候領導一樣點了一隻煙,他說:你就說了吧,你的同夥已經說了,其實我們一切情況都掌握了,就是要你的一個態度。

    我一聽有點慌了,同夥都說了,誰是同夥,難道他們也抓了駒兒?說他們掌握情況我相信,因為下午我和駒兒都跟那幫人講了。既然他們都掌握了,幹嗎要跟我兜圈子,難道真是要我的態度?那我就說吧。

    我剛要說,男警就說:乾脆不要兜圈子了,我給你提示一下,你就老老實實地把你們賣假證的事情從頭到尾都交代清楚吧,我給你一次立功的機會。

    我一聽蒙了,心裡忽悠一下,有底了,他們是抓賣假證的,肯定是弄錯了。

    我猛抽了一口煙,鎮靜了一下說:報告政府,你們弄錯了。

    這時那個馬臉女警又回來了,用嘴湊近那個男警的耳根在悄悄地講著什麼,看嘴型,我判斷出他們抓錯了,他們要抓的那些賣假證的已經一網打盡了,看看想個辦法怎麼處理我。

    講完了,那個男警很尷尬地看了我一眼,突然他兩眼放光,像突然見到了熟人一樣:你不是人才角開飯攤,賣《海南咨詢》報的那個藝術家嗎?

    我每天長鬍子長髮飄蕩著,又穿著一件大紅體恤,他們就都認定我這個符號是藝術家。

    我一下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我說:你認識我,對,我就是在人才角開飯攤的那個藝術家,我們那個報紙《海南咨詢》是送的不是賣的,做好事,為吃飯的人提供方便。

    那馬臉女警說:很對不起先生,我們這次是抓製作倒賣海南工作證的團伙,他們到處造謠製造混亂說:海南建省要清島、封島,沒有證件的人要被遣送出島,然後趁機製作假工作證進行高價倒賣。咱們都是解放牌的,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希望你能對我們今天的失誤理解。

    我說:沒有問題,我能理解,就算我為即將成立的海南省做點貢獻吧,現在弄明白了,那你們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她說:現在還不能走,得天亮上班辦了手續才能出去。

    我心裡有一些熱乎乎的感覺,真想和這個馬臉大姐多聊幾句,我覺得這個大姐很親切,我責怪自己不該給這個馬臉大姐起這個馬臉外號。但是我又比較理智,我不知道眼前這些事情是真是假,還是他們在唱雙簧,我聰明地想絕對不能多說,或許他們讓我放鬆警惕,說漏了嘴,把駒兒也扯進來。

    快天亮了,我又回了監倉。

    馬老八還沒睡,我感覺他真的很關心我。看他對我那關切的樣子,我心裡有時懷疑他是不是看上我了,要我入他的山門當弟子?

    我跟馬老八說:他們找我談的是別人幹的事,抓錯我了,不是我出版報紙的事。

    馬老八替我罵他們說:操他媽的,這些草包竟幹這樣的蠢事。

    我問他:常有抓錯人的事嗎?

    馬老八說:有,冤屈的事多著呢。我在西北坐牢的時候,有過一個天大的荒唐冤枉事。那時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有一個山村老漢去部隊看他的兒子。老漢的兒子是看監獄的,在父親走時,剛好有一批犯人,要從監獄裡送去勞改場勞改。那個兒子就讓父親搭便車一起走了。到了勞改場,老漢下了車要走,勞改場的看守不讓他走了,把他和犯人一起編上號,進行勞改。一幹就是十年,家裡人以為這個人失蹤十年,早就沒了,老婆已經跟別人結了婚。他回來了。原來監獄裡平反冤假錯案,找不到他的檔案,也不知道他犯的啥罪。問他,他說自己就根本沒犯罪,沒犯罪你怎麼進了監獄?他把前因後果一說,經過核實就把他放了。後來他要求平反,人家問他犯了啥罪,他說沒犯罪,人家說沒犯罪咋平反。就這樣在監獄裡白干十年。

    天快亮了,外面的院子裡響起了口令和發動汽車的聲音。馬老八暗示我那個死刑犯到鍾了。果然一會監倉門大開,一隊全副武裝的武警進來押走了那個毒販子。毒販子留下的東西被監倉裡的人犯一搶而光。馬老八說:用死刑犯留下的東西吉利,他把死運帶走了,留下了好運氣。

    我的心不安地亂跳,人進到這裡一切都憑天由命了。

    一會兒倉門又打開了,叫我出去。

    馬老八說:兄弟,你肯定沒事了,記住我告訴你的地址,你去看看我兒子們,和他們交交朋友,他們都是很講交情的好孩子,他們就是缺少你這樣的哥們兒,轉告他們我在這裡很好,不要惦記我,好好幹活,常給他媽打電話報平安,拜託了。

    我走了出去,他們把我的東西都還給了我。只是鞋上的鐵條放不回去了。我走在路上軟軟的的像穿舞蹈鞋一樣。

    我們一幫人上了車,政府向我們宣佈說:海南明天就建省了,你們身上任何證件都沒有的,屬於清島對象。你們不能留在海南島上,今天全部被遣送回大陸。

    我一下子像暈了一樣,他媽的抓錯了還要把我送走,我被遣送回大陸,駒兒咋辦?我想辯白,他們不給我說話的機會,當時即使給我說話的機會,我也沒證件。我不吭聲了,於是我也打消了找馬臉警察的念頭。

    雖然著急,但是我的心裡還是有了一種輕鬆感。輕鬆的是被抓進了監獄裡,只是一夜就被遣送走了,這應該是最輕的發落了,不知道多少犯人都希望有這個結果。我雖然不是犯人了,但進這裡就吉凶難卜,今天有了結論,我已經沒有了昨天剛進來時的那種恐慌和緊張了。馬老八昨夜給我講的那個故事,給我起到了很大的自我安慰作用。我現在著急的是駒兒不知道怎麼樣了?她一夜沒見我了,現在是啥情況,在我的腦海裡不停地胡思亂想。她是不是也被抓了?在提堂的時候,他們沒問駒兒的情況,看來他們不知道駒兒,可能也沒有抓她。她不知道我去哪裡了,她將怎麼辦?她還在那裡住嗎?會不會出去找我?會不會碰上壞人?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找不見我了,她會怎麼想?她會著急?她會哭?

    我越想越著急,在著急中我們就被押到了秀英碼頭。我們像一群豬一樣被趕到了五等艙的貨艙裡。我發現看守不是很嚴,我就舉手報告說我拉肚子要上廁所。看守很友好就讓我去了。我到了廁所門口,見門上掛了一個鎖,裡面沒人,我就心靈一動,用鎖鎖上了門。然後順著樓梯上了四等艙。看守叫我回來,我說這個廁所鎖住門了,我肚子痛要拉稀屎,憋不住了。看守不耐煩地說:快點回來。

    我上了四等艙就捲進慌亂的人流裡去了。我又很機警狡猾地上到了甲板上,裝做像送人的樣子,就下了船。

    我幾乎是一口氣跑回了海軍三招。雖然天已經亮了,但遠遠的在樓下我就見我們的房間還開著燈。我進了屋,見駒兒眼睛紅紅地坐在床上失神地望著我,像傻了一樣。我上去就抱住了她,她惱恨地拚命地在我的懷裡掙扎。我咬住她的嘴狂吻了起來,她放聲大哭,哭聲中充滿了委屈和哀怨。

    她紅腫著眼睛,可憐巴巴地顫著聲說:哥,你去了哪裡?你不要我了嗎?

    我本來不想告訴她被公安局抓的事,我一看不說清楚是不行了,於是我就把這一夜的故事敘述給她聽。她看我衣服皺皺的,身上髒兮兮的,整個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像去搞什麼風流韻事,馬上同情心包裹著愛心就衝上了我。

    駒兒緊緊地抱著我,又哭了:哥,對不起,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我還冤屈你。

    她又不停的咬我,吻我。

    過了很長時間,我們在被窩裡情緒基本穩定了,駒兒從包裡拿出兩個工作證。是海南的一家什麼公司的。駒兒說:昨天送完報紙,有人問我辦不辦海南的工作證,如果不辦,明天建省,就要清島,沒找到工作的全部要遣送回大陸,然後封島就再也進不來了,將來進海南島比進深圳還難,和去香港台灣差不多。我回來找你,你不在,我很著急,就花500元一個買了兩個工作證。

    我操他媽,這些賣假證的,我替他們坐了牢,他們還這麼高的價格賣給駒兒假證,一點優惠都沒有。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對駒兒說:沒有那麼嚴重,海南是建省,不是搞獨立,咱們每天辦報紙,你還沒理解這個精神,建省搞開發,他們不讓人進來,誰給他們開發?都是那些賣假證的在害人。

    我洗了澡換了衣服,精神狀態馬上恢復了。事情基本都已經過去了,我突然像獲得了一個大的解脫和超越。我的內心裡顯得特別舒暢,也有一種特別勇敢的感覺。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淋得我暈頭轉向之後,突然白雲藍天,陽光普照,我行走在綠油油的大地上,新鮮的泥土味道和野草味道滿足得我,想痛快地哭,想快樂地飛,想大聲地笑。像一切雨後的生命一樣,該開花的開花,該抽穗的抽穗,該結果的結果,都成熟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我豪邁地說:駒兒今天太熱了,我們退房,到望海樓大酒店去住,享受一下秋涼的快感。我還要買一個包,給你買一個裙子,咱們要獎勵自己,裝備自己。駒兒熱烈響應,一臉揚眉吐氣的笑容。這個孩子也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外面,海南島彩花紛飛,禮炮隆隆,海南終於建省了。海南省有證了,我們也要去做有證的事情了。海口到處貼滿了各種喜氣洋洋的標語:慶祝建省,嚴防小手。

    看來馬老八和他四個兒子的生意不太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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