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 第1章 :胎兒時代
    我們兩個靈魂,像兩隻鳥兒在人類的天空飛翔。天高雲淡,風和日麗,景色很美,六月的草地,馬蘭花開,一派藍幽幽的景象,但是我們沒有時間欣賞。我們很忙,我們正在奔向投胎的路上。到了晚上,繁星滿天的夜空下,即將成為我爸我媽的那個家庭亮著喜氣洋洋的燈光,正在等待我,他們家已經熱鬧非凡地在準備迎接第二個兒子的來臨。我不能做一個遲到者,因為我要參加一場神聖的戰爭。而能否投胎成功,就要看我在戰爭中是否打贏。

    我們正向我們選擇的目標前進。

    和我一起在投胎路上比翼雙飛的是一個女靈魂,我們倆已經有幾世情緣,這世又約好了共同投胎,來到人間。我原來以為我們倆奔一個家門來是要做雙胞胎呢,結果到了我家的上空,她盤旋一下就和我分手了,這個村子裡有很多即將成為孕婦的女人,我想明白了,她的選擇是合理的,因為我們如果在一個娘胎裡出生,將來長大成人,我們就成為不了夫妻,出生時如果我很幸運的先行一步,我們也只能是兄妹。我一個俯衝進了房門,她卻進了我家隔壁的馬圈,就像戰爭一樣,我們分到了兩個不同的戰場進行戰爭。結果我們都贏了,我媽就和那個紅騍馬在同一個夜晚懷孕了。當時我們還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大的不同,就像她在歐洲戰場,我在亞洲戰場,戰爭一結束,我們就可以勝利會師了。結果出生後才發覺,我是人,她是馬,是性質和形式完全不同的兩種動物。

    我就是這樣成為我媽肚子裡胎兒的,我自己很清楚。因為這一場戰爭,我是贏家,而且是惟一的贏家。其實精子時代的戰爭和現在人類的戰爭是一樣的,殘酷無情。現在的人類戰爭是精子戰爭的延續,或者那些精子戰爭的勝利者意猶未盡,還沒過夠癮,總想繼續打,就像布什家族的人一樣把打戰爭當成了一種樂趣。在人類看來這場戰爭很短暫,其實對於精子是很漫長的。時空有時是虛幻的。贏了戰爭並不是說我在戰場上有十八般武藝,無人爭鋒。我作為一個要投胎的靈魂,是我選擇了那個幸運的精子。這有點像來到人世間,我看到的徇私舞弊現象,讓哪個美女在選美中成為冠軍,是由出錢的老闆選擇後提前內定好的。這不是公理問題,所有的生命都崇尚強權。

    我決定來到這個世界,是因為我瞭解到現在的六十年代是和平年代,而且生活困難時期即將過去。我選擇了我的父母做我的父母,是因為我喜歡他們,他們沒有金錢,那個年代的人誰都沒有金錢,他們沒有權利,也沒有名氣,是平凡的普通老百姓,但是他們善良,這年頭有啥比選擇善良的父母家庭出生更幸福安全的事情了。這就是我選擇他們的惟一理由。因為我自信,將來出世長大成人我是能夠出人頭地的。其實聰明的靈魂在冥冥中是有選擇的,不像有些笨蛋,說自己無權選擇父母。一切都像從前的大學畢業生一樣,靠組織分配才能找到工作單位,把命運交給別人支配。他們走上這條道路,注定了一生的碌碌無為。經歷告訴我在靈魂時代,是你選擇了精子,還是精子選擇了你,這主動和被動的抉擇,決定了你出生後的一切運程、性格、品格、氣質和命運。

    不僅僅選擇了一顆精神飽滿、鬥志昂揚的精子,選擇了慈善的父母,我還選擇了提前出生,我是一個性格急躁的人,我忍受不了枯悶煩躁的胎兒時代。儘管有時我的靈魂還可以自由飛翔出去玩耍一番,因為在各個朝代行走,我已是一個無拘無束、自由散漫慣了的傢伙,但是已經做了胎兒,我也不能不忠於職守。爸爸和媽媽為我做的準備是讓我按部就班地在第十個月出生,但是到了第五個月我就有點迫不及待了,我要投入到外面火熱的社會主義新牧場的生活中去。但是出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從我媽的角度講,有一個順口溜叫做四大累的其中第三累就是生孩子。從我的角度就更困難重重了,對於一個五個月的胎兒,有這個想法就已經是奇跡了,要想從娘胎裡走出去,就有些力不從心。雖然胎裡胎外,只有一步之遙,但是有時這一步,比紅軍的兩萬五千里長征還遙遠,還要驚心動魄,還要艱難困苦,還要崇高神聖。我有時煩悶無聊,就在胎中胡思亂想。這胎裡是很不安全的地方,想想多少能夠成為英雄豪傑的人物都胎死腹中了。我有時在胎中恐懼自己,就像膽小怕死的人坐上了飛機,又後悔,又害怕。

    第七個月我已經忍無可忍了,我決定為自己的出世進行精心策劃。首先這件事我無法跟我媽商量,我知道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無論是愛護我還是愛護她自己,因為他們有古老的傳統觀念,必須時機成熟,瓜熟蒂落,就像繭中的蝴蝶,提前一刻出生,都將成為一隻不會飛翔的殘疾蛾子。

    我決定自己行動。我不怕殘疾,因為我已發育完好。我發誓說:能夠想到的事情,我就能做到。這句話後來成為名言,被一個叫牟其中的傢伙偷去給改得面目全非,他篡改說:只有想不到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事情。結果他有些事情沒有想周全,把人生做得一塌糊塗,把人生的大把時光都送進了監獄,其實監獄和子宮比好不了多少。根據我長大成人之後對心理學的研究,喜歡或者常常光顧監獄的人,也是一種特殊的戀母情結。但是此時我泡在子宮的羊水中,就像大海裡的一條魚,無法游上岸。我和我媽母子連心是有心靈感應的,於是我有意鬧,就像我的偶像孫悟空大鬧天宮,讓我媽感到鬧心,煩躁不安,天翻地覆。然後,我再去和我的那個馬胎裡的女朋友感應,那個女靈魂收到我的短信息之後,也在她馬媽的肚子裡鬧,鬧得她馬媽心煩意亂。就這樣紅騍馬跑出馬圈,很煩躁地來啃我家的門,顯得莫名其妙。我媽覺得奇怪,就很煩躁地出去用鞭子抽她,她很衝動,一蹶子就踢到了我媽的肚子上了,我借勁兒就奮不顧身地衝出娘胎,從容不迫地走向了人世。

    我精神抖擻地出生了,當時身高78cm,體重4.2公斤。沒有人相信我是提前三個月出生的。我的靈魂從虛無狀態變成了一個具體的人,我這一世又有了寄托。看著嬰兒的我,我感到很滿意,甚至有些興高采烈。這小子一出生那塊頭就像一個大人物一樣,讓我一生都感到洋洋得意。我當時很擔心,如果生出一副瘦猴子似地乾癟皮囊,我不知道我的靈魂將如何面對我的肉體。那樣不僅會丟光我的顏面,可能我連自信、品格、運程都要丟掉。長長出了一口氣,我感到慶幸。其實這種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後來在人生路上行走,我見到很多本來高大的靈魂由於錯進了皮囊,在人群中像個癟三似地委瑣、卑微,在人們的輕視嘲笑中,委屈地苟且偷生。

    和我一年出生的但比我遲到了四個月的譚家二丫,這個與我沒有情緣,但是不斷闖進我的人生,顛覆我生活和倫理道德的女人,後來回憶胎中歲月時,她說:我們西屋南炕的馬叔經常去探望她。我感到奇怪:我說在胎中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馬叔?

    馬叔是一個光棍漢,住在我們的西屋,和二丫家住在南北炕。我們家是他們的房東。後來我才知道,我們這裡的地理位置在內蒙古草原的東部,叫科爾沁草原。具體位置是莫日根牧場。本來我們這個牧場,在把原來關押日本犯人、美蔣特務的監獄合併進我們的牧場時,就已經留下一些外來人被安置就業了,這次又多了一些右派分子,他們這些外來人,一下子擁進我們這裡,我爸媽沒有準備給他們住的那些房子。場長特格喜也不想給他們蓋房子住,他說這些是南方飛來的鳥兒,過了季節就會飛走,我們留不住他們,幹嗎給他們蓋房子?我們還不如多蓋幾間馬圈,讓騍馬多下幾匹馬駒。這就是我們那裡的價值觀,馬比人重要。

    特格喜場長說讓他們跟你們一家人,像親戚一樣住在一起吧,明年春天他們就會飛了。其實特格喜場長錯誤地估計了形勢。我們這裡是一個勞改監獄改造成了牧場,馬叔和二丫她爸譚大爺是運動發配來的。這裡是他們改造思想的家,不會再有人召喚他們回去。連馬叔他們這些被改造者當時也很樂觀,他們沒有長久打算,以為這是一次免費的旅遊,很快他們就會回到他們的出發地。他們這樣樂觀地想問題,只有一個好處可以讓他們有一個好心情。其實文化知識對人類的靈性是沒有用的,他們只能用來平衡、安慰或者欺騙自己的心靈。他們看不見,也感悟不到命運的前方。如果人能看見未來的路,不知有多少人會灰心喪氣提前絕望地自殺。

    就這樣1962年6月28日夜裡11點多也就是子時,在馬蘭花開藍幽幽的季節,我媽的肚子挨了紅騍馬一腳,我的陰謀終於得逞,我提前三個月來到人世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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