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風衝著領頭的走過來,領頭的一看害怕的說道:「我告訴你,你……你別過來啊!再過來我就報警了嗎!」
楊風走到他身旁,笑著蹲下身從領頭的兜裡掏出手機,然後命令道:「報警!現在就報警!然後你你們城管局的局長給我叫來!現在!馬上!」說著把手機遞給了領頭的。
領頭的剛才還氣勢洶洶的,現在突然一下子虛了,因為他從這個年輕人眼中看不到一點的緊張,只有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怕的「囂張」,他知道只有大人物才會有這份氣勢,他有一種要玩完了的預感,但還是按那個年輕人說的打了電話。
楊風盯著他打完電話,然後指了指他狠狠的咬了咬牙,然後就轉身往躺在地上的老大爺走去,這時乾哥已經蹲下來檢查老大爺的傷勢,看楊風來到,乾哥說道:「只是點皮外傷,沒什麼打問題,包紮一下就行了!」然後對老大爺和老大娘說道:「大爺,大娘,這位是咱海港市市長,您二老有什麼話就朝他說吧!他一定會換你們一個公道的!」
「大爺、大娘,讓你們受委屈了!我這個市長當的不過關啊!」楊風握著二老的手說道,從小爺爺楊忠仁就教育他,往上推三輩咱都是農民,所以千萬別看不起農民,看不起農民就是看不起自己的祖宗!楊風那時還不能理解爺爺的話,現在他握著兩位老農民的滿是繭子和裂口的滿經滄桑的手似乎突然之間明白了。
站在旁邊圍觀的群眾,先前以為只是兩個小青年打抱不平的呢,現在他們越來越相信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真的是自己這個城市的市長了,於是頓時猶如打了勝仗似的鼓起掌來。
老大爺活了一輩子今年七十多了,什麼世事什麼滄桑都經歷過了,就是剛才被城管的打也沒哭過,但此時握著這個年輕人的流下了兩滴渾濁的眼淚,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是被自己小三十多歲的混小子打的滿頭是血的憋屈還是握著這個都快能叫自己爺爺的父母官的感動,然後對著楊風跪下哭著說道:「市長啊,俺們真的不知道在這兒賣菜犯法,俺真的不知道啊!俺要是知道的話俺就不賣了!」
「大爺,您趕緊起來!趕緊起來!您沒有錯!錯的是我們當官的!你放心吧我一定還您老一個公道!」楊風趕緊把老大爺扶起來說道,楊風很久沒有哭過了,或者說自從他懂事後就沒哭過,因為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裡,不湊合不愁吃,也沒有人敢欺負自己,自己怎麼知道哭是什麼滋味呢,可是現在他看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跪在自己跟前,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俺家是赤河市鄉下劉家村的,離海港也就八十多里地,從小俺就有一個殘疾的兒子,兩腿都殘了,天天躺在炕上,俺和他娘伺候了他三十多年了,可是你不光得伺候,還得給他買藥治病!這麼多年,鄰居親戚能借的俺都借了,人家可憐俺老兩口,錢都借了好幾年還沒換人家也不要,俺知道人家那是不要了,可是俺都記在本子上呢,俺活了一輩子沒佔過便宜,俺想好了,就是俺死了不要棺材板也得把相親的錢還上!」老大爺說著從身上掏出了一個小的皺的不成樣子的筆記本。
楊風接過來一看,上面歪扭七八的寫著「二狗家的:30塊,小花她娘:50……」好幾頁的賬,楊風是越看越心酸,所有的賬加起來也不過幾千塊錢,而自己以前在京城隨便一晚上在高級會所的小費都得好幾千,他小心翼翼的把賬本合起來還給老大爺。
老大爺繼續說道:「俺是實在沒辦法了,俺和孩兒他娘在菜園子裡種了些蘿蔔、白菜,平常在集市上擺個攤賣點錢給孩子買藥,前幾天俺們村一個在海港打工的年輕人告訴俺說,這兒的菜才幾毛錢一斤,海港哪兒都幾塊錢一斤,你咋不去上那兒賣去啊!於是俺和老伴今天早晨二半夜三點就套上了驢車,拉著俺自家種的新鮮的菜往海港這兒趕,六點來鍾終於來到了,俺就像在村裡那樣吆喝起來,俺知道俺不能坑人家,俺也沒要幾塊錢一斤,就比家裡貴了三四毛錢,一塊錢一斤,俺這都是自己種的新鮮的蔬菜,剛上來買的很多,俺數著錢心裡甭提有多樂了,這一夜的路沒白趕,多賺的錢給給俺孩兒多買好幾天的藥呢,那他那幾天就不用疼的亂叫了……」
老大爺在在那兒講著自己的故事,剛上來人群中還指指點點的小聲議論著,可是隨著老大爺的訴說,大家都靜了下來,無論是老人還是年輕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甚至那些經歷過世事滄桑的老大媽們都在那兒抹眼淚,她們雖然現在是城裡人,但是她們也過過苦日子,她們知道生活是如此的不容易,甚至那些中年婦女和爺們們也在那兒悄悄的擦眼淚,因為他們的老父母現在大多也在農村,誰又知道自己的老父母是不是也受過這樣的委屈呢?
「可俺不知道的是一會兒來了幾個穿著官服的開著車,說這兒不能賣,俺說俺都快賣完了讓俺賣完吧,俺和老伴趕了一夜的路呢,但人家就不讓,還上來打俺!俺都活了一輩子了,眼看眼黃土都埋了半截的糟老頭子了,俺真沒想到臨老臨老還讓一個後生給扇了兩個耳光!」老大爺說著長歎一聲。
「老大爺,你們家這麼困難,當地就沒給你辦個低保什麼的嗎?」乾哥問道。
「啥是低保啊?俺根本就沒聽過……」半天沒說話的老大娘問道。
乾哥本還想給他們解釋解釋,低保就是國家照顧貧困家庭的扶持政策,可一想解釋又有什麼用呢,只能讓老兩口更加傷心罷了!其實乾哥早就料到了,在這個社會享受低保的沒有幾個是真正吃不起飯的,而那些真正需要照顧的又沒有門路,這就是社會,這也是官場,憑一兩個人的力量是無法說得清楚的。於是回答道:「沒什麼大娘,您二老放心吧,既然我們知道了這件事就一定會管的,而且還會一管到底!」
「那俺可得謝謝你們官爺了!你們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啊!」老大娘說著就要朝乾哥和楊風下跪,乾哥趕緊把她扶起來勸道:「大娘,這是我們該做的!您跪什麼啊,這不是讓我們折壽嘛!我們怎麼受得起啊!再說了要是跪也該我們給您二老跪,我們小的沒有做好我們該做的!」
這時老大爺繼續說道:「二位官爺,俺真的不知道這兒不能賣東西,俺在村裡隨便慣了,你們就別追究我們了行嗎?俺這就走,俺們這就回俺鄉下,再也不來了!」
聽到老大爺的話,乾哥不知怎麼的,有一種想打人的衝動!他看著圍觀的人群,大聲說道:「大爺,我也是咱鄉下人,來到海港這大城市打工還不到兩個月,您老請放心,咱一定得把這個公道討回來!什麼農村人城市人,往前推三代誰的老祖宗還不是泥腿子!誰也甭瞧不起誰!城裡人本來就是在佔用著咱鄉下人的資源,現在他們是享福了,鄉下人還沒埋怨他們呢,他們倒先瞧不起他們的老祖宗了!鄉下人城裡人都是中國人,還有什麼大不了的!」乾哥一番義正言辭的演講頓時引起了圍觀人群的共鳴,鼓掌、叫好聲不絕於耳。
「老大爺,您看到了嗎,大家都在支持您呢,您繼續給我們說說您的故事吧!我們這些城裡人冷漠慣了,冷漠的時間也太長了,也需要時常的感動感動了……」楊風說道。
「哎,年輕人啊!其實大爺沒覺得怎麼的,你們年輕人不懂事,打兩下就打兩下唄,反正我這張老臉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不過後生啊,大爺是覺得憋屈啊,記得那是上個世紀四幾年的時候,那時候日本鬼子來了,進了俺的村子,俺的村子裡當時藏了兩個地下黨員,那時鬼子把俺全村的人都關在了場院裡一個個的審,第一個是老村長,但是無論他們怎麼打怎麼威脅,老村長就是不說,老村長也是俺們竇村輩分最高的族長,那兩個地下黨是什麼身份老族長都不知道,但是他們告訴老族長,他們手上的情報能夠救一個城市的中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在日本人手裡!老村長在日本人來的頭天晚上把全村男女老少全都叫到了祠堂,那時俺才十七歲,全村人跪在祠堂裡,發下重誓,無論如何,就是全村三百二十一口全死光了也不能洩露了地下黨的行蹤,你們現在城裡人可能不知道祠堂的厲害,在俺們農村,一個村裡只要是入了祠堂說的話就是天打雷劈也不能變,不然你就是背宗棄祖,那可是要逐出家門,永生不能姓竇的!當時全村三百二十一口,鬼子走後只剩下了二百一十二口,所有的老爺們都被殺了,就連我這個小伙子都被打的全身都是傷,但是我當時一點也不憋得慌,只有怨恨,恨那天殺的小日本!可是今天俺真是滿肚子的憋屈,俺沒想到五十多年過去了,俺們竇村拼了全村老少爺們的命保住的黨,竟然在今天會打俺!那個時候的黨員雖然在地下,但他們是不會打人的,而且不光不打還救俺老百姓,給俺們糧食,給俺們分地!但現在黨是光明正大的,但有的人卻也猖狂起來了,頂著黨的名號欺負俺!」老大爺歎息一聲,把五十多年的老事重提,讓在場的黨員們真的有點無地自容、慚愧之至。